妖山传

　　鹰长空穿戴整齐，把显示几十个未接电话的手机揣进兜里。这些未接电话大部分是自家黄脸婆打来的，还有两个巨猿打来的。

　　他并不打算马上就回电话，跟黄脸婆就说没信号就好了，跟巨猿还得想想怎么回。

　　两只小狐狸灵巧娴熟地套上狐拉雪橇，带着他驶向颠簸不平的雪道，驶向陡峭山顶的满星湖。雪道上每隔一会儿就滑下来一只装满闪光鱼虾的冰箱，小狐狸左躲右闪，完美的避让着这些黑暗中高速冲下的发光体。

　　鹰长空不禁在心里把小狐狸跟自家的小崽子作了个对比，这两只小狐狸明显要被教养得好得多。自家的小崽子在这个年纪连展翅试飞都不敢。

　　越靠近山顶，极风越喧嚣，大片大片的白色烟雾随着呼啸的极风劈头盖脸而来，瞬间又消失无踪。一片闪闪发光的澄蓝湖面出现在眼前。满天星光仿佛落入湖中，与湖融为一体。

　　起初，鹰长空以为是星光的倒影，后来发现不完全是。除了星光倒影外，湖里的鱼虾们自己也会发光，像水母一样。那些鱼虾像扑火的飞虫聚集在湖的一角，指引着渔夫们捕捞的方向和位置。

　　湖面上划出来一只小舟，舟上四个艄公在步调一致的划船，舟尾站着两个人拉着一张大大的渔网。小舟划得并不快，应该是渔网里面的收获颇丰。

　　“妈！”，小狐狸们在湖边停下雪橇，大声喊着向小舟上的人挥手。

　　“哎！”，船上传来回应。

　　小舟靠近岸边，狐菲娅摘了海豹皮手套，从船上下来，抱起两只小狐狸亲了一下，对两只小狐狸说，“宝贝们，跟哥哥捞虾去吧”。然后，她又扭头冲船上的几个狐族青年说，“照顾好弟弟啊，别吹掉湖里了”

　　鹰长空才知道船上这几个是狐菲娅的成年儿子，应该都在其他狐女家中居住，所以前几夜鹰长空才没见着。

　　“鹰掌山，见笑了！我这几个都是儿子，没有女儿”，狐菲娅笑呵呵地跟鹰长空打招呼。

　　如果有女儿会怎样？可以大被同眠吗？鹰长空有点不害臊地一边遐想，一边跟狐菲娅打招呼，“菲娅长老真是勤快！”

　　“I am a little bit of loneliness. A little bit of disregard. Handful of complaints...”，鹰长空的手机铃声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巨猿的。

　　“将军，您好”，鹰长空接通了电话。
　　“这两天是不是光顾着玩了？”，巨猿在电话那头问道。
　　“将军明鉴”，鹰长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还觉得你能比我的手下强点呢，看来这强点有限啊”，巨猿调侃了鹰长空两句，“正事办得怎么样了？”
　　“属下已经粗查过账目，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这些账目还要金泰上仙组织审计组详查。我现在正在做全岛巡查”，鹰长空有条不紊答道。
　　“好，你回来跟我详细汇报下岛上情况，不要耽误太久，最迟后天返回”，巨猿在电话中下着指令。
　　“是，将军”，鹰长空干脆利落回复。

　　狐菲娅的大小孩子们忙着卸网中鱼虾。狐菲娅向鹰长空走了过来，“是巨猿将军的电话吗？”

　　“嗯”，鹰长空伸出手将狐菲娅揽入怀中，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花。

　　狐菲娅带鹰长空来到一块避风的大雪块后面，解下身上的海豹皮风衣铺在地上。她坐下来，摘下身上的酒壶喝了口，然后递给鹰长空。

　　“还来？”，鹰长空笑了。
　　“这不是前两天喝的那几种，这个没事”，狐菲娅也笑了。
　　“那我前两天喝的是有事的？”，鹰长空笑着看狐菲娅。
　　“那些只是助兴而已，帮助鹰掌山深入了解雪狐岛”，狐菲娅温柔地笑着。

　　“I am a little bit of loneliness...”，电话又不合时宜的响了。巨猿低头看了一眼，黄脸婆打来的。他直接挂断，关机。

　　“林肯公园？鹰掌山喜欢这么古老的摇滚？真不愧是有几千年阅历的上仙啊”，狐菲娅依旧笑意盈盈。

　　“活几千年是什么感觉？有没有沧海桑田，逝者如斯的感受？”，狐菲娅侧脸看着鹰长空。

　　蒙着千年厚厚积尘的回忆被掀起一角，鹰长空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画面随着一句问话，鲜活跃出脑海。

　　......

　　阴云蔽日，巨大的蘑菇云一朵朵盛开在天空，绽放出阳光一样绚烂刺眼的光。他和身边的伙伴们不知道那是什么，目瞪口呆了几秒后，看见前方几十公里处高空，密密麻麻的鹰兵兵团像被看不见的海浪拍碎一样，层层递进的消失在空中，尖锐的群体惊叫比爆炸声更早的传进耳里。

　　他和伙伴们转身就向后飞逃，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从高空拍晕，晕之前他还能感觉到下坠途中，一个真正的海浪把他托到半空又重重向海里摔去......

　　......

　　“哎”，鹰阿芙用肩膀将他撞醒，“你看那里，好漂亮的戒指呀！”。阿芙是他的第一个妻子，但那时还不是他的妻子。

　　鹰族的视力都很好。顺着阿芙指向，他看见天葬台上，满地齑粉中间，有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在朝阳下闪着金光。

　　天葬台是一个恐怖的地方，即使守了几十次的夜了，鹰长空还是这样认为。夕阳西下时，一具具尸体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天葬台上。夜幕降临时，天葬台中央的圆洞中会冒出一团诡异的黑气，像有生命一样爬遍每具尸体，被它爬过的尸体统统化为齑粉。朝阳升起时，在天葬台上乱窜的黑气会退回圆洞，消失不见。族人们都说这是死神阿努比斯的化身，还说不能将天葬台上的任何东西据为己有，那都是死神的东西，连骨粉都要全部扫进洞中。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冒着必死的心去取回了那枚戒指，送给了阿芙。阿芙那时看他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盖世英雄，虽然那时他只是个年轻的新兵......

　　......

　　“哈哈哈哈”，父亲发出一阵沙哑难听的笑声，驮着从空中掉落的年幼的他，飞回高山岩石缝中的鹰穴。

　　“没事，儿子，爸爸接着你呢！怕什么，再来一次”，父亲哄着哇哇直哭的他，用宽大的翅膀抱着他，轻轻摇晃。“你要会飞了，就可以跟爸爸一起去尼罗河里捉罗非鱼和尖嘴鲈了”

　　这两种都是他最爱吃的鱼，爸爸也总能抓到。尼罗河曾经是他童年记忆里最完美的河，河里全是各种美味的鱼。直到他长大以后，他才知道尼罗河里不仅有鱼，还有不计其数的鳄鱼、巨蟒和食人鱼......

　　......

　　雪狐岛山顶的温度实在太低了，夺眶而出的泪水瞬间就冻成了冰溜子。狐菲娅掰掉两条，又出来两条。

　　“你这次给我喝的又是什么？”，鹰长空活得太久，都快忘记流泪的感觉了。

　　“冤枉，长空上仙，这酒就是取暖的，什么也没添加”，狐菲娅看着鹰长空阴郁的脸，把好奇吞回肚子里，把话题岔了开去，“长空上仙，我再给您介绍一下雪狐岛三奇吧”

　　“你会画画吗？”，鹰长空努力回忆着父亲和阿芙的模样，虽然他已经分辨不出来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经过漫长岁月的记忆做过艺术加工的。还有他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像天使一样，会发光的宝贝。

　　“会一点，但画的不好”，狐菲娅对自己的话题没人接茬毫不在意。

　　“那菲娅长老帮我画几幅画吧，我用我们金风大陆最美最大的钻石做报酬”，鹰长空止住了泪水，向狐菲娅提出了一个交易。

　　“我要阿蒙内莫托手镯”，狐菲娅提出了交易条件。阿蒙内莫托手镯是金风大陆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这只金手镯镶嵌有青金石、玛瑙和绿长石，上面雕刻有象征永生的太阳图形。

　　“成交”，鹰长空爽快的答应了。他要把自己父亲和首任妻子的画像放进博物馆作为替代。

　　......

　　人和人不能比，鹰和鹰也不能比。

　　鹰长空带来的亲随们，带着狐族小分队，顶着极地大风，冒着极地严寒，辛辛苦苦的乘着雪橇车，在雪狐岛上分片巡查，标注地图。

　　长空上仙却在雪宫内，品着葡萄酒，看狐菲娅按他的描述调整人物素描小样。最终的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与他记忆中的重合度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现在给我讲讲雪狐岛三奇吧”，鹰长空将素描摆在桌上端详，“这两幅小样回头画成成品了，你再通知我”。

　　“好的”，狐菲娅舒展了一下发酸的胳膊，“雪狐岛三奇，极昼极夜、冰雪古洞，还有一个就是上仙几个时辰前见到的满星湖”

　　“前两个可能大多数人都有所耳闻，但是最后一个，除了狐族，只有金泰上仙知道”，狐菲娅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可就是金泰上仙，也不知道满星湖真正的秘密”

　　“那你现在是要告诉我吗？我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受到这么高规格的待遇”，鹰长空摇晃着手里的玻璃杯，杯中酒透着绿莹莹的光泽。来到雪狐岛短短两三天，鹰长空已经爱上了葡萄酒这东西。

　　“我也不知道呢”，狐菲娅幽幽的叹了口气，“也许是孤单的时间太长了，也许是觉得狐族的这些故事只有狐族自己代代流传太寂寞了......”

　　这些理由也许不是真的，但狐菲娅语调中寂寞的味道是真的。虽然她有两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幼儿，但她还是觉得非常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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