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你一下,怎么了

作者:吴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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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样


      小蒜快走两步,隔壁目光灼灼,装不下去,才悻悻地打招呼:“老板,你也在啊。”

      吴窥江演得炉火纯青,仿佛刚才用目光灼人的不是自己,打量了好几眼:“穿那么正式?这是试戏呢?”

      路摆着前面,勤等着人走。钟在御拼命点头:“对对对,是试戏。”
      暗中庆幸,好幸运。

      “什么戏?”吴窥江问归问,空下来的手不安分,不待邀请,明明也没多熟悉,愣是解开了人家胸口一排扣。

      光天化日,一个轻佻,一个傻乎,没擦出半拉火花。

      钟在御穿的是林森的外套,里面搭影院的工作服,不像正儿八经的一套,反倒多了许多街拍似的随意。

      钟在御第一次把工作服穿回家。平淡无波的衣服,一点也不像别人家的,都是怎么花里胡哨怎么来。今儿第二次被逮个正着,比白瞎了一上午的林森还倒霉透顶,他尴尬得无以复加,不知何时没了脑子。

      吴窥江善解人意:“外套小了,不是一套。”
      钟在御骑驴下坡:“出门太急,随手瞎套。”

      吴窥江追根究底:“在试什么戏?”

      “就是前台……”钟在御支支吾吾,不敢对视,垂着眸,开始胡编乱造,“镜头不多,就是等男一进公司给他指路。没的台词,我就是个小演员,当然还要入境,还要笑的,要求特别高,一点都不能马虎。”

      吴窥江认真思量一番:“听起来挺难的,会演吗?”

      钟在御什么也没想,随着心,嘴硬:“不会,哪有人生来就会的,都是慢慢练出来的。”

      吴窥江今天不像他自己,虽然一开口,还是相同的不容拒绝:“走吧,演一遍,我给你把关。”
      一个信口谎言,换回这么大颗热心,钟在御懵了:“现在?你?”

      “怎么我没资格?”吴窥江看手表,眼光还能二用,分神睨着人,“你赶时间?剧组要你什么时候过去?”

      钟在御偷瞄写字楼,上午一轮初步筛查已经结束,下一轮估计要等一两个小时。不过撒谎了的人心都虚,他隐隐有些期待,这还是第一个说替他把关的人呢,把关会评论好与坏……这致命的诱惑,他怎么拒绝!
      “还早呢,换个地吧,别在这,被人偷师了怎么办。”

      吴窥江乐:“行行行,千万别被人偷师。”

      这里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谁都不知道哪里何时。走过路过的,各个似心怀鬼胎。

      一个说:“我第一次来,天冷了想买件厚衣服,走着走着就看见你了。”
      一个说:“我也第一次来这里面试,以前都是直接去摄影棚。”

      两人心里还都不亏,大把的光阴随便撒漫。挑三拣四,凑合还觉得委屈,终于找了个貌似无人的地。

      违规占用的消防通道的中间平台,公共区域权且当自家仓库,灯换了成大功率,还有面破镜子呢!

      平台上有门,缝隙里透出春回大地的喜庆。

      钟在御好奇,将细缝推得大些,往里瞧,乱七八糟,就是颜色旖旎,连物件也春意萌动。

      吴窥江福至心灵,悄么声走到他身后,双臂一张,把人给框了,虚虚成了囊中物。眼里瞧着万丈,心中肌肤相约。

      收心难,他按捺住身与心,把门关了,口吻也半点不动声色的:“别看了,当心来人赶你。”
      钟在御没察,他不怕被赶,没跟袁哥前,和林森两个在一通臭汗里,拼命抢活,恨不得削成纸片人。

      “好了,就这儿吧。”吴窥江左右看看,哪儿都不干净,积尘没人扫,也就这时候觉得夏还妃勤快。他也不讲究,倒退着走两步,留出最大的空地,“你先走一遍给我看看,没椅子,反正坐在台子后笑,只看脸就成。”

      钟在御发现吴窥江挺认真的,像个选角儿的导演,表演欲油然而生。他只演过唯唯诺诺的丫鬟小厮,更多的是浓妆艳抹的角色,入境的笑也多了几分这种姿态。走不会,他准备先笑。

      然而嘴才咧开,吴窥江就挑刺:“卖笑还是接客,老鸨才这么笑。”

      钟在御没想到老板嘴还挺损的,不过他也被损惯了,一个笑容,从头来过,才刚有动静,就听:“行,就是这样。待客要礼貌周道,张持有秩——过了!”

      他文绉绉地夸,钟在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得过分。

      吴窥江忍俊不禁:“出戏了啊,我要是选角的,你这下没忍住,可就pass了。快点走给我看看。”他说着又往后退,仿佛一大片空地还不够用,要全方位各种角度,得来个宽敞T台才够味。

      钟在御太兴奋了,想放松:“你等我酝酿酝酿!”
      他原地跳脚,紧张得两颊通红。

      粗制的角色扮演,剧本台词纯属瞎编,演员不是演员,选角不是选角,也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吴窥江脚下碰了硬物,还以为是墙,一踢,结果呼啦一大片,挨着墙放的一排倒扣的画框全倒了。塑料仿木的劣质画框,摔得噼里啪啦,过年放鞭炮似的,不知碎了多少。

      钟在御以为闯了祸,人家要来找他们赔偿!他哪里配得起,想跑,顺手拉住吴窥江的袖子,又拽不动:“老板,快走吧!”

      吴窥江满不在乎:“走什么?一堆垃圾,早就不要了,还要你赔不成?”他用脚踢了踢里面的一个,“你看,里面的画受潮了,都是霉。”

      钟在御心头震颤,没意识自己紧紧地攥着人家袖口。

      那宣传画吴窥江也觉得熟悉,倒着放的,最下面有泪珠子,他的手臂滚烫起来,那一遭他都能回味到现在,怎么又掉了他一臂的泪?再一看,人正以害怕的姿态,无意识又可怜地服帖着。

      吴窥江倍感压力,小心翼翼地用脚踢开其余画框,又怕稍一动胳膊上挨着的温度就没了。

      “著名影星:陈卿”的字样,扎着眼,这几天尽是他。

      陈卿的成名作,是在一场电影里担任的悲剧配角,哭泣的镜头特写,以最佳视觉效果切割后,保留整张脸的四分之一。十八线小明星一举拿下年度最佳配角奖,红火过好一阵子。

      这双眼睛,带走七情六欲的哀。吴窥江看见时,终于明白柳暗花明,找人容易,可全世界都被蒙蔽了双眼。

      十八线——是娱乐为了博眼球的夸张,到底没有那么碾作尘。

      钟在御觉得他这样的才算十八线,肚子收一收挤一挤,贴着边挨沿站的明明是他。

      回过劲来,钟在御才发现抓住了什么,低头一瞧,好端端的袖口,叫他拽得歪七八扭,又要赔的想法钻出来,可他这么依赖人家,离不开似的脸颊微红。

      吴窥江看得入迷,似是不察。钟在御松了口气,又想,这人平时沉闷,搁哪儿都是一股低气压。陈卿没拍过电影,估计不认识,便说:“你不认识他,他可有名了!”

      吴窥江感谢自己个子高,高处的阴影里藏得住掖得下细密心思,低沉的嗓音也能遮掩。他挑眉:“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拍的,看了人名才知道不是你。想想也是,瞎子才会认错。”

      以为是恭维,钟在御很受用:“是啊,好多人都说我眼睛最上相,要是动刀的话,估计整张脸除了眼,其它都得大整特整。”

      “为什么?你经纪人说你不好看?”吴窥江把画踢成一堆。

      旁边工作室应该没人,这么大动静,也不见谁出来。

      “不够犀利,镜头感不足,人家都跟一刀刀刻在镜头里似的,就我一摊浆糊,糊上去的。”钟在御说,好歹是在电视剧中有过镜头的,截下来看,都看成一摊浆糊了。他自己揣测的缺点,给自己摸条好走的道。

      吴窥江嘲笑:“你那经纪人瞎扯。”拍了拍手,催促,“快点走,抓紧时间,争取一遍过。”

      导演开始正色,演员也不敢马虎。
      钟在御没能一遍过,被他喊“咔”。
      软绵绵的没吃饭,不够抬头挺胸。
      再来一遍,雄赳赳的像公鸡打鸣,用力太猛。

      吴窥江指了指镜子:“对着镜子站一遍,别太急。”

      镜子脏的不成样,四角毁了同侧两角,一上一下,蜘蛛网挂着,灰尘都结斑,人眼里看起来却亮堂堂的,一点也不碍事。

      “头,下巴,胸,都要略挺。收腹,不要憋着气,除了我没人看你的腰。形体课没上过吧,正好吴老师给你上一节。”

      吴窥江发现他胡诌的水平还能凑合,经他调教一番,果然有模有样。也乐于承认,主要是人家认真,每个字都给拆开成横竖撇捺来理解。

      钟在御岂止没上过形体课,表演都靠他自己瞎琢磨。听了“ok”,乐得他又是原地一个蹦跶:“你觉得我怎么样,能拿下吗?”

      “其他演员没看呢,没有对比,怎么比。”吴窥江焉儿坏地泼冷水,又给了一勺野生蜂蜜,真香,“反正搁我这儿肯定稳,其他人都不看啦,只要你。”

      钟在御特高兴,忘记剧本是自己编的,屁颠屁颠地又往镜子前一凑:“可我就是有点不上镜。”

      “那我得仔细瞧瞧。”吴窥江赶着往上凑,明面上对镜打量,背地里心猿意马,尽往不该瞧的地方瞧,“这么帅的小帅哥,就没导演夸你?不会吧,是导演还是选角儿的瞎。哪天我投部大戏,专门捧你。”

      钟在御不信吴窥江投得了戏,毕竟就那破影院,不过得了夸,藏不住心里喜:“真的?”

      里里外外都瞧了个通透,吴窥江意犹未尽,捧红算什么,他能让人踩着他的掌心上天。凑到人家左耳边,专挑下三路,语气啄人:“细腰,窄胯。”一边不够,两边盖戳,这回轮到右边,“屁股翘,大长腿。”最后抬头,对着一张破镜子里框下的两个人,“还不够上镜?太贪心了吧。”

      真的有这么上镜?钟在御心满意足,抬头看,吴窥江瞳仁儿芝麻乌黑,漆漆同镜头差不离,这一刻他恍惚真的是站在镜头下。

      有人嚯地一下把门推开了,看见乱七八糟的画,呵斥:“你们什么人!”
      钟在御傻眼。

      吴窥江拉起他:“跑!”

      下一秒,两人齐齐拔腿狂奔,真做了回贼。

      跑到阳光下,草丛边,钟在御觉得体力不支:“不行,跑得太急了。”他平时骑自行车,随随便便绕个城没问题。刚才演一场戏,用了十二分的精神气,现在透支了。

      吴窥江看他脸都白了,透着一股可怜兮兮:“你好好演。”

      钟在御怔怔的,回过神来,满口谎言,都不敢看他,肩膀上的手重如万重山,就听他问:“影院里其实缺个全职,你看你愿意来吗。”

      当然不愿意,钟在御心不甘情不愿。但人家指点他演技,又是弥天大谎,怪不好意思,他想请他吃饭。可请吧,话说不出口,吃什么他都肉疼。正一个劲儿怪自己抠门,又吴窥江说:“没关系,我得走了,你加油,下次上班记得来汇报情况。”

      吴窥江对他一笑,许是赞赏。

      钟在御原路返回,佳丽们都在等,讨论包包和化妆。虽然是一行的,但他不大情愿靠近,找了另一个角落独处,想刚才入境的错觉,他心慌的厉害,快要跳出来,可那人的声音和句句指点,又在他心里压下一块镇海石。

      负责的人资部副主任走出来,拿着几张简历:“我念到名字的这几位,跟我上楼,其余的不好意思,不是很符合我们公司的条件。”

      副主任年过三十五,对天下男人失望,美人熏得头昏脑涨,看了几眼男孩,像三伏天含上冰棍。
      钟在御没听见自己的名字。

      他不算失望地回家,楼下停着救护车。

      一打听才知道,是他们这栋楼死了位老人。老人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这两天出差在外,下午归家,才发现老人走了。

      楼里成分复杂,钟在御看着那个哭啼的男人,并不认识,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狠狠撞了后腰。
      疼的厉害,故意的吧,他恼火地一看,林森他弟林海!

      林海这小子又黑又皮,最近在学校当老大,身边围了七八个小孩,觉得帅的二五八万:“娘娘腔的哥们也是娘娘腔!小白脸兔子!”

      他昨天也骂了他哥,当着同学,备儿有面,回家就被林森掐了个鬼哭狼嚎,今天换个人试刀。
      “滚你的——”钟在御挺烦,爱幼什么的,“哎呦”还差不多,一脚踹过去,全当替他哥教训。
      林海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了眼。

      钟在御脾性也挺火爆:“没你哥供你吃供喝供你上学,你能在这活蹦乱跳!你这校服不是你哥卖辫子买的!”
      兜头又一巴掌,吓得小朋友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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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观看。
    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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