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穿女尊）春泥与燕

　　尹凉那天买来的布交给了安叔，他缝缝补补好几天终于把照儿和尹凉的旧袄子改了一番，用新的外皮套上了旧的棉絮。虽然不是真正的新衣服，可两小只也很喜欢。他们的个子比去年都高了点，再穿去年的袄子可冻手脚了。余下的布当然要给安叔自己做了，不过他倒似一点也不急，每日还往布上绣花。
　　寒冬的早晨，空气仿佛都冻结了，怎么使劲都吸不进肺里。照儿穿着新袄子，裹得像一个球似的，一深一浅的走在乡间小路上，路上的泥土都上了冻，坚硬无比，她处处要小心滑倒。她一边走一边回头跟尹凉挥手，尹凉这时靠在门框上，望着她小小的身影，也跟她挥手致意。待她的身影不见了，尹凉回身从院中挑出柴，往青阳镇去了。
　　镇上酒楼的生意是没有淡季的。即使在大冬天，那些衣着光鲜的富贵人家也极其乐意冒着寒冷出门寻觅美食，是故尹凉卖柴的路子到了现在仍然可行。他给伙计送完柴，结了账，却实在耐不住寒冷，便开口向伙计讨一碗热水喝，伙计答应了便去厨房倒水，他就坐在门口搓着手等。
　　这时，却听到一阵欢快的敲锣打鼓声。只见大街那头，一位俊俏女子身穿喜庆的大红婚衣，骑在高头大马上徐徐前进。前边有两列唢呐匠吹着刺耳而欢快的音乐，身后跟着一顶红轿子。那女子前进的同时还不时向两边行人挥手并道谢，整个喜庆的气氛感染得天气都不那么冷了。
　　伙计端了一晚热汤过来，尹凉接过道了谢，他喝下一口，感觉五脏六腑都舒畅了一番。他问道：“唉，大姐，你知道那马上的是谁家的小姐吗？”
　　伙计望了一眼，道：“那不是我们镇上的小姐，不过我倒是知道的。”
　　“哦？”尹凉来了兴趣，“怎么回事？”
　　伙计答：“那是县城苏家的大小姐，来娶我们镇上常家的公子了。”
　　尹凉闻言了然：“哦，看来这桩婚事在这十里八乡十分盛大了。”
　　“当然盛大，苏家和常家都是做生意的大户。不过，这桩婚事可不仅仅是因为盛大才引人注目的。”
　　尹凉好奇道：“是吗，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吗？”
　　“不是门道，是佳话。这几天镇上可都传遍了，那苏家大小姐小时候，与常家的小姐是同学，所以与常家公子也是相识已久，真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待两人长大后顺理成章地订了婚，而后，苏家小姐继续求学，听说虽然两次乡试没有中举，可成绩相当不错。最近还在衙门里谋了个差事。再然后，就来迎娶她的青梅竹马了。”
　　“噢。”尹凉应了一声，喝完热汤，将碗还给伙计再次道了谢，拎着挑柴的扁担棍走了。
　　他不由自主地跟住迎亲队伍，混在两旁聚拢的人潮里。他心里说不清是好奇还是羡慕，毕竟哪个少年当年没有幻想过这种情况呢？回到古代考中状元，然后衣锦还乡，骑着高头大马迎娶自己青梅竹马的新娘。可惜现在他是永远没有那一天了，不过照儿还有机会。他想道，不知照儿日后娶亲的时候会是什么排场？她会娶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哼，不管照儿娶什么样的男子，都得要自己亲自给她把把关，她这个笨丫头要是娶了个惹事精就坏了。
　　他跟着迎亲队伍走到了镇口，队伍里出来两个拎篮子的大叔，边说着吉利话边从篮子里抓出一把把的糖果撒向人群。顿时人群喧闹起来，尹凉也往前挤，可他身子单薄，在人群里只能像水中浮萍一样摇来晃去，幸好撒的糖果有不少砸到他身上，还是让他收下不少糖。他剥开一颗看，说是糖果，其实是蘸了糖粒的炸花生。他扔一颗到嘴里嚼嚼，甚是香甜，他欢喜地揣到身上。这种零食，他一个现代人当然不贪嘴，不过照儿一定喜欢吃。
　　尹凉出了镇子往南走，那队伍往西去。于是尹凉就没继续跟着队伍了。
　　到村外边，他正揣着手低头赶路，突然脑袋撞到个人。他抬头一看，却是个乞丐似的少年女子。她浑身破破烂烂，脸上又灰不溜秋，头发散乱着。她偏头看着尹凉，伸出手来道：“小娃娃，姐姐我穷得饭都吃不上了，你借我两个钱呗。”
　　尹凉心里一惊，这哪是借钱，这明摆着是要抢啊。他边退边说：“大姐，我也很穷啊，哪有钱借给你啊。”
　　“少废话！你当我不知道啊，你每天都挑着柴往镇上去，怎么会没有钱？”她说着伸手就要来掏尹凉的衣兜。
　　尹凉大惊着躲闪开，心里暗骂：敢情这女子是早就惦记上他的钱了？他这么穷的人，只有十文钱的人，都有贼惦记着，真是有病了！他把扁担棍对着女人，说道：“大姐，你行行好，我也很穷啊，借给你我就没饭吃了。”
　　“让你借你就借，找打是吧？”那女子上前一把就抽掉扁担棍，随即扔的老远。尹凉慌得大步后退，女子又一步上前抓住握住尹凉的左手腕，只一扭，就扭得他吃痛大叫一声。他右手从兜里掏出木椎一扬，扎向女子的脸。女子也吓了一跳，慌忙拿胳臂格挡，正好格住尹凉的手臂，她顺势握住尹凉的右手腕也一扭，尹凉又疼得松开了木椎。那女子用膝顶了一下，正顶在尹凉胸前，顶得他栽倒在地。她上前把尹凉翻了个身，弄得他趴在地上，把他双手都抓在背后，一把按住，另一只手就在他衣兜里掏。尹凉拼命挣扎，气得大骂：“你别碰我的钱！你个不要脸的！”
　　“要脸？要脸可活不到今日。”那女人恶狠狠地说，她从尹凉身上掏出一把糖，笑道：“还吃糖，还真是个小娃娃。”说着把糖扔到一边又继续掏。
　　“你个狗东西，没人性，连小孩的钱都抢，还有没有羞耻心。”
　　“没有没有，啥都没有。”那女人嘟囔道，说着，她终于掏出了那十文铜钱。
　　这时，旁边一道声音传来：“袁青！你在干什么，快放开他！”却是也一样赶集回来的袁柳。
　　袁青得了钱，也不理来人，站起身来就走。尹凉爬起来追上去锤打，边打边骂：“臭东西，欺软怕硬的，你有本事去抢有钱人的去，抢我的钱算什么东西，把钱还给我。”
　　袁青挨了几下，回身一推，就把尹凉推倒在地，道：“嗨，我还就是欺软怕硬了，怎么着，我就不抢别人的，就抢你的了，怎么着，你打我呀，你打得过我吗？”
　　尹凉又爬起，袁柳也来到他身边扶着他，对袁青骂道：“袁青，你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连小孩的钱都抢，你还有没有点脸。”
　　“没有没有，”袁青道：“我要脸干嘛，又不能吃饭。你们来来去去就这几句，有本事就抢回来啊。我可告诉你，我看你是个小男娃子，刚才已经手下留情了，你们别逼我动真格的哦。”说完就晃荡晃荡地走了。
　　尹凉弯腰恨恨地喘气，捂着胸口瞪着她的背影。袁柳弯下身子问道：“尹兄弟，你身子不要紧吧，可受伤了？”
　　“我没事。袁大哥，这个不要脸的是谁？”
　　“她啊......唉——”袁柳长叹了口气道：“她叫袁青，今年也有十六七岁了吧。她是羊角村的，我们姓袁的基本都是羊角村来的。她小时候娘爹就去世了，她奶奶养了她没几年也去世了，所以平时没人管教她，养成了这副无赖的性子。她家里留下的田产也不打理，平日里撒泼耍赖，有时候实在饿了就去偷去抢或者干脆跑到镇上跪地上讨钱，唉——反正，什么都干，就是不干好事。”
　　袁柳说完，只见尹凉低着头，也没什么反应，他问道：“尹兄弟？”
　　“嗯？我，没事，”尹凉眼皮耷拉着，蹲下了身子，去捡地上的那些糖果。他一颗颗捡起，吹掉泥土，说道：“她说得对，要脸做什么呢？我打她打又打不过，还能有啥办法？还不如努把力，想办法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了。今天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可日子得跟自己过，不能总跟狗过不去啊。”他把糖果全都收进兜里，又去田里找那根扁担棍。
　　袁柳站在路上看着，想要安慰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他只看着尹凉的身影叹气，尹凉他，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生了多大的气，一转眼都能平静下来，仿佛他什么事都能忍，竟不知道该说他懦弱还是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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