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婢

　　“别不好意思，大家都刚从山寨里出来，谁不是灰头土脸的。快坐稳，别摔倒了。”刘嫣然不由分说的拉她坐下。

　　这是她第一次做牛车，车走的不紧不慢，安稳的很。

　　刘嫣然先招呼她吃了些茶水点心，吃饱喝足后，从锦杌底下拿出一个药盒，笑道：“幸好表哥带了外伤药，你把衣服撩起来，我帮你看看伤。”

　　之前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时候，都没人关心过，现在哪里好意思让刘嫣然上药，忙推辞道：“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嫣然以为她怕疼，柔声道：“别怕，表哥家里的药都是上好的，对外伤有奇效。我家几代行医，我也算粗通医术，处理这种皮肉伤最擅长了，快点，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让我伺候的噢。”

　　看嫣然一脸真挚，清河公主只好同意。

　　小希上去帮忙撩起衣襟，忍不住惊叫一声，只见瘦骨嶙峋的后背上，目之所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疤，旧伤上面又有新伤，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有效处理，很多地方已经溃烂了，隐隐有脓血渗出。

　　嫣然脸色凝重起来，她知道小惠被打的伤痕累累，但是没想到她的主人凶残到这种地步，对一个小孩子，竟然能够下次毒手，若非这次机缘巧合下离开，恐怕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折磨死。赶紧吩咐小希挪开红木小几，将锦被打开铺到牛车中央。

　　“伤的太严重了，你除去衣服，爬在这里，我给你好好处理处理。”刘嫣然的声音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心疼，微微有些轻颤。

　　清河公主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不用了，只是昨天下马车的时候擦破了皮，过几天就好了，不碍事的。”

　　嫣然以为小姑娘害羞，好言劝慰：“车上只有咱们几个女孩子，别不好意思。”见清河公主执意不肯，又让小希到前面守着车帘，“小希在前面守着总可以了吧，表哥不会偷看的，放心。”

　　正在赶车的曹统俊美如玉的脸忍不住抽了抽，牛车差点赶进沟里。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至于去窥觑吗？而且是当着如花似玉的表妹的面，去偷窥一个身量未足瘦骨嶙峋的黄毛丫头，脑子进水了吗？

　　清河公主咬着嘴唇不说话，她当然知道，她只是不想让嫣然姐姐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嫣然见她扭扭捏捏不配合，心里着急，板起了脸：“我们带你走可是要做事的，不养闲人。你小小年纪落得一身伤，又不肯医治，以后三病两痛的，还怎么做事？”

　　除去衣服，只见小小的身躯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间杂着各种各样的疤痕。其实清河公主这一年来，已经逐渐摸清了钱玉珠的脾气，慢慢放下公主的尊严，察言观色，做小伏低，挨打的次数少了很多。身上大多数是已经结痂的旧伤，只是昨天被推下马车的时候又擦破了。

　　刘嫣然一边帮她清理伤口，一边细心叮嘱：“还好你年纪小，恢复的快，这几天不要沾水，每隔两天换一次药。等十天后，再用一些祛疤的药。”

　　“多谢姐姐，都是些皮外伤不算什么。”

　　在钱家即使被打的再重，最多扔给她些止血药，死不了就是了，身上新伤旧伤不知多少了。以后到了母后身边，再慢慢调养吧。

　　“你一个姑娘家，最好还是不要留下疤。”刘嫣然看她不在意，心里着急。嫣然虽然心地善良，也不是什么人都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么可人疼的小丫头被折磨的这么凄惨，就忍不住想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想了想，“小希，把清风露拿来。”

　　清风露，那可是老太爷当初花费了无数珍贵药材，才配出来的，不仅治疗外伤有奇效，用上之后，蚊虫蛇蚁都不敢靠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价值等金。小希有心阻止，看着小惠身上恐怖的疤痕，最终什么也没说。

　　清河公主眼睛有些湿润，嫣然是这近两年来，唯一一个非亲非故，却对她很好的人：“嫣然姐姐，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嫣然不以为意，笑道:“说什么呢，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我帮你也是为了帮自己。”

　　“帮自己？”

　　“对呀，如今兵荒马乱的，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我救人也是为了给自己积攒些福气。”说到这里刘嫣然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身上伤的不轻，身子太虚，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跟着我怕是不太方便，不如跟着表哥回闲云山庄吧。”

　　清河公主求之不得，立马答应：“好，我听姐姐的。”

　　刘嫣然稍微愣了一下，帮她理了理头发：“真乖。”

　　牛车驶入了一个小镇，在一个药铺面前停住了。

　　嫣然和小希下来和他们告别，临走仍然不忘嘱咐小希按时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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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刘嫣然，察觉到曹统的注视，清河公主乖巧的走过去，甜甜的叫了声：“哥哥。”

　　虽然很多年不见了，哥哥看上去有些眼生，对她更是冷漠而疏离，但是毕竟是血脉至亲，尤其是身那熟悉的香味更平添了熟悉感。久别重逢，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他说。

　　冷枫轻嗽一声：“注意自己的身份，哥哥岂是你能叫的？”

　　清河公主笑容瞬间停滞了。

　　身份？

　　委屈的看了哥哥一眼，难道他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吗？想到这里，鼻子一酸，两颗泪珠滚落下来。

　　曹统摆了摆手：“无妨。”虽然这个小丫头的表现有些奇怪，但是笑的甜美，声音娇软，对他更是有一种小孩子见到亲人的儒慕之情，让人不由自由的想亲近。

　　不过他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深知自己无论是长相还是行事，都算不上平易近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小丫头却一见面就如此亲近她，甚至舍弃了人见人爱的表妹：“你为什么想跟着我？”

　　看曹统并没有生气，清河公主放下心来，笑的更甜：“我喜欢哥哥。”

　　“噢，为什么？”曹统不禁好奇，脸色也柔和了些。这个小丫头虽然蓬头垢面，脸更是瘦的脱相了，眉眼却是出奇的好看。尤其眼睛如同黑宝石一般又黑又亮，甜甜一笑，眸子里更是有星光闪烁。

　　“曹哥哥身上好香，很好闻。”

　　瞬间，曹统的脸上布满阴霾，憋了半天，冷声道：“别人身上难道不香吗？”

　　魏晋以来，盛行用香，莫说女子，男子也是入则沐浴熏香，出则佩戴香囊。

　　这并不是纨绔子弟不务正业，自古以来熏香就是件极风雅的事，屈原这么高洁，也是“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浑身上下满是香草，香药。

　　重要场合，比如礼佛，或者拜见长辈的时候，沐浴熏香，更是基本的礼节。甚至有些皇帝，还会直接赐给臣子鸡舌香，好让臣子上奏的时候，“吐气如兰”。普天之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文人墨客，只要条件允许，都对此推崇有加。

　　清河公主连忙道：“香，嫣然姐姐也很香，但是曹哥哥最香了。”不明白哥哥为啥突然生气了，夸他总没错吧。

　　曹统脸色阴的更沉了。

　　冷枫却忍不住笑了，郎君一个翩翩少年郎，被人夸英俊潇洒也好，才高八斗也好，聪明伶俐也罢，再不济，夸眉清目秀也就忍了。可是被一个小丫头夸香，这确定是夸奖吗？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曹统只好放弃这个话题。

　　“我，我做过粗使婢女，也侍候胭脂水粉。”

　　怪不得会注意到他身上的香味，童言无忌，他忍了。

　　“你叫什么名字？”

　　清河公主疑惑的抬起头“？”，哥哥不记得我的名字？

　　曹统以为她没听清，放慢语速，又重新问了遍：“你叫什么名字？”

　　清河公主慢慢吐出两个字：“小惠。”

　　“哪个惠？”

　　“恩惠的惠。”

　　曹统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她身上扫了片刻，最后落在她满是血泡和伤痕的手上：“这名字谁起的？”

　　不知哥哥要干嘛，直觉不能告诉他，随口道：“是以前的主子所赐。”

　　沉吟了片刻，曹统缓缓地：“这名字不妥，换一个吧。”

　　陌上，一丛兰花开的正盛，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就叫陌兰吧。”。

　　清河公主心微微一震，不确定的看着曹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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