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行〔古代末世〕

　　这一夜整个王朝都不得安宁，如同每一个地方所经历的那样，王知府的府邸就是一个缩影，这座府邸的主人在暴乱发生的时候，由衙役护院和派遣到府衙的将士保护到后衙暂避。

　　好在府衙不算是重灾区，只是那些遭受了重刑和长期忍饥挨饿的犯人基本上十个有九个都病倒了，所以这会儿的牢房就像是一个关押了大量疯子的疯人院，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进去。

　　王知府在后衙焦头烂额，发生了这样的事，作为一州府主官，他的官途算是彻底折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书房外围了一圈人保护他的安全。此时，他在愁恼的并不是如何应对，而是在权衡抛下这里的一切逃回京城和在这里努力清理出一片安全的区域之后等待京城的问责。

　　虽然王知府不算是个青天大老爷，没有特别多的爱民如子的情怀，但是听着外面的嘶吼和凄厉的呼救声，王知府也不得不犹豫了很久。

　　犹豫归犹豫，王知府还是在天亮之前做好了逃往京城的准备，包括各种能够携带上的武器、粮草和人力。

　　给护院和部分衙役许下重金酬劳，这些是他能带走的那一部分，其他的衙役有自己的家人，早已经焦急的不行，天一亮就找机会离开了。

　　至于将士们则表示可以护送他们回到府衙，然后就要回营复命。

　　王知府因为这些将士们想起了同在军营中的三子，但是在场的将士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只说：“王大人领命离开，卑下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王知府只能先回到自家府邸，营救自己的妻小。

　　谢姨娘一屋子待了十个人，床榻分别给了谢姨娘和恒少爷，两个大丫鬟就靠在脚踏上守着，迟迟和冬茗找了一处靠着柱子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过了大半夜。

　　清晨的太阳如往常般升起，大家陆陆续续醒来，看到了依旧明亮的太阳光，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暖暖的照在人身上，驱散了一夜的寒凉。

　　其他人还不敢出门，迟迟依旧率先开门出去，后脚才出来，门已经砰的一下关上。

　　她听见冬茗在里面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心思细听，先凑到院门旁，蹬着门框半趴在墙头，看到门外已经没有活死人了，远处倒是有人影晃动，因为草木山石的遮掩她也没有办法确定。

　　再分别敲了敲两边的厢房，发现一边有响动，她问了句：“谁在里面？”

　　“砰”

　　一个人形重重的撞过来，若不是有扫把柄卡住了房门，就得撞到迟迟的怀里去了。迟迟听见宛如野兽嘶吼般的声音就明白这里面还有一个活死人。

　　她找了一条结实的绸带，把房门牢牢的栓好，单靠扫把柄，她担心多撞几次就会掉下来。

　　再要进屋，堂屋却不肯再打开。

　　迟迟生气起来，只是这些年为奴为婢，她深知即便自己做的再多，在他们的眼中她始终是个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丫头。

　　迟迟摸了摸腰间的包子，得意的想到：正好这包子我就一个人享用了，本来就不够填饱肚子，正好不用分了。

　　另一边的厢房是安全的，迟迟就大开房门，搬了把绣墩躲在能够看到院门的一侧门背后，这样既可以看到院门的情况，又能听到堂屋的声音，别人即使出来也不能一眼就找到她。

　　她估计以这些人的胆子，也不敢轻易进屋来。

　　于是她就安安稳稳的吃了包子，把肚子填了七分饱。

　　屋里还有茶壶，灌了两杯凉茶，勉强算是吃饱了。这个时候她隐约听见外头有些不对劲。

　　爬上院墙，正好瞧见之前看到隐藏在花木之间的人影应声倒下，随即几个人就从小径走出来，有个人还低头看了看茶壶，说了句什么。

　　迟迟飞快的跳下来，看了看，在廊下说道：“有人来了，好像是护院。”

　　“护院？我们有救了！”

　　“那我们快出去吧。”

　　“等等，”有人凑过来问道：“看得清是老爷带在身边的护院吗？”

　　迟迟翻了个白眼：“我没见过，哪知道是谁。”

　　里头安静了一会儿，谢姨娘忽然说道：“迟迟，你快出去问问，若是夫人让他们来的，就说我们躲在隔壁院子里，给我咬死了你是独自出来找东西，不小心被困在这里头的，听见了吗？等老爷回来以后必定重重有赏。”

　　迟迟叹了口气，说真的，这要是夫人叫来的，她这一出去必定是没好事的。换句话说，如果夫人有心要他们的命，只需要找个机会把活死人都引过来就足够了，哪里还需要自己找人动手。

　　她猜测八成是老爷回府了，但老爷人没来只派了护院直往这儿来，说明老爷没打算继续待在这府里，谢姨娘再犹豫说不定就耽误事儿了。

　　迟迟懒得折腾，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虽然不敢杀人见血，但是打晕个把人对她来说不算是有难度的事儿。

　　她躲在门后的围墙下，听见外面的人说：“目光还是要长远些，轻易别得罪了这些姨娘少爷的，旁的就随你们，但别惹事，咱们还得护送他们去京城，若是办好了这事儿，将来就是个长久的活计，又有丰厚的酬劳，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是，林哥说的是，只是咱们都是大老粗，和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女眷没话说，还得靠您说清楚，千万不好再像前面那样耽搁了，我走在这花园里都觉得毛毛的。”

　　“哎，这州府，算是毁了。”

　　林哥摇摇头，看院门是从里面栓上的，门槛上一大片乌黑的血迹，也不知道这位老爷的心头肉还活着不，他有节奏的敲了敲门：“我们是老爷派来的，谢姨娘、恒少爷在吗？”

　　迟迟想，老爷叫他们来的，又要往京城去，那应当是可靠的，于是就问道：“是跟着老爷回来的吗？老爷可还好？”

　　“有我们哥儿几个在，老爷自然是安全无虞，你又是哪个？你们这儿的主子在不在，快叫她收拾收拾，和老爷回京去。”

　　迟迟应了是，回去隔着门说是老爷叫人来接，谢姨娘忙让人开了门，护院便同她们说要收拾收拾回京。几个丫鬟就忙起来，遣了个婆子去开门，让几个护院稍候一会儿。

　　迟迟故意去听他们说话，才知道外面比府里更可怕，尤其是东西南北四个集市，简直是人间炼狱，寻常铺子比较多的街道巷子也是很危险的。

　　她担心三少爷的安危，确得知老爷也没有他的消息。迟迟冷眼看着他们催促丫鬟快些收拾，并没有提到老爷有叫人去寻来三少爷，便心知有异。

　　冬茗还不泄气，舔着脸去问：“咱们三少爷可是在军中有职位的，老爷一定去找了吧？我们姨娘和恒少爷可担心的不行呢。”

　　带头的护院轻蔑的笑了笑：“那有什么用？昨天瘟疫爆发之前就听说军中已经派出大半的人出去，只留下些老弱不残在营中照料病倒的士兵，更何况军营远在南门外，要穿过南市，咱们这点儿人实在是不敢去。”

　　冬茗泄了气，迟迟却想到他们尚且还不知道三少爷究竟是在外公干还是在营中留守，盲目乱找怕是更难找到人，只是人没点消息还是挂心，如果老爷要上京，她究竟该不该跟着走。

　　她眼尖的发现恒少爷在不远处支着耳朵听，脸色眼见的不好起来，他好似有些愤怒，原地转了两圈跑进屋里去找谢姨娘。谢姨娘正支使丫鬟收拾行李，匆匆忙忙，也收拾了好几个大包袱还有几个箱笼。

　　迟迟听到母子二人似乎争吵了两句，听不太明白，应当是说要叫人去找三少爷，只是有人不同意。

　　等到行李都收拾好了，谢姨娘想让护院帮忙搬东西，护院却冷脸道：“最多一个箱笼，再多不行，咱们这一路过去说不好还会遇上那些，你们说的活死人，到时候谁护着你们？”

　　谢姨娘忍痛，斟酌了一遍又一遍，拆了其他的箱笼，扔了一些东西，最后归拢成一个箱笼并几个包袱。除了谢姨娘母子，其他人都背了一个包袱，这才启程去老爷的主院。

　　寻常只需要一会儿就能到的地方，今天不得不绕了又绕，尤其是那些下人扎堆住的地方，以及大小主子病了的院落。这些地方是重灾区，远远就能看到人影浮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易确定是人亦或者是活死人。

　　护院们对救死扶伤没有半点兴趣，路遇老爷才纳的何姨娘的院落也没有过去问一句的意思，那座院落安静的可怕，门上半挂着个人，看发饰和衣服，应当是府里的粗使丫鬟。

　　迟迟和冬茗紧紧跟着护院们，他们私下商量过，打算见了老爷找机会问问老爷的意思，总不能丢下生死未卜的三少爷就这样走了吧。

　　后宅的人口向来比前院多了多，所以他们走的路线基本是绕着整个后院走，贴着墙根，似乎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嘶吼声，这些前一天还是重病的同类如今已经彻底的调转了血口，凶残的觊觎着鲜活的血肉。

　　一行人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这是护院们勒令做到的，“如果有谁叫嚷引来活死人，我的刀也不会放过她，谁引来的活死人就自己招待去吧。”

　　吓得一群人寒蝉若禁，纷纷找帕子捂住口鼻，同时也遮挡了一些奇怪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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