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行〔古代末世〕

　　跟在颤巍巍的老头身后往里走，迟迟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是说要去找船了吗？怎么进人家屋里来了？

　　老头还在介绍他的家：“这房子气派吧，砖瓦房，正房三间，这边是我儿子儿媳妇住的，那边是我俩孙儿住的，我儿子可争气了，儿媳妇也很好，这房子都是他们赚下来的，还把我俩孙子都送去城里读书了，以后考上秀才，举人，那可是给老头子我长脸了。”

　　走到正堂，堂中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摆着一个粗瓷茶壶和几个茶碗儿，老头端起茶碗要给他们倒茶，王予行连忙接过来道：“老伯，我们自己来，多谢了。”

　　说着给老头也倒了一碗，又翻了三块茶碗给自己三个人倒了茶水，茶水是清澈的棕色，茶碗底下有些茶叶沫，再看茶壶，底下是一层茶叶，三个人对视了一下，觉得这家人也有些蹊跷，不过看这老伯热情好客的模样，应当是他那对儿子儿媳妇？

　　老头还在说着，“这一回出去了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回来，往常就算不回来也会找人带个口信儿，哦，是了，我这人老了就糊涂了，对门家那小子都疯了，哪能给带信儿呢。诶，你们几个年轻的后生是要做什么去？要坐船可不是从这边走的。”

　　王予行正要回答，老头有自顾自的说起来：“怕是你们外乡人走错了道儿了，要说这镇子哪儿都挺好的，就是这路啊不好认，我老头子一出门就得丢，吓的我儿子哭着求我别出门了，哝，你看，我就在后头种了片菜地，还有些瓜果，诶，打发打发日子，也就过去了，也不觉得无趣。”

　　三人恍然大悟，显然正是因为老伯年老糊涂了，出门容易走丢，所以他儿子就不许他出门了，长久以后他也习惯了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大院儿里。听老伯话里说的，他儿子儿媳妇长期在外上工，估计是给他备了不少粮食，故而数月不需要出门采买也是正常的。

　　王予行觉得还是要提醒老伯一下，免得他听见拍门声或者是怎么样就像今天这样开门，如果是活死人那可就太危险了，再者说，遇到个黑心肠的，这屋子都怕保不住。

　　他打断了一下老头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的嘟囔，说道：“老伯，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因城里遭了灾，所以到这儿来寻亲的，打算要坐船过河，到对岸的虎州去。我们这一路啊，也吃吃了不少苦头的，有那些恶人，给人下了药，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竟像恶狗一样爱咬人，您可得小心点，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随意开门了。”

　　老头呆了一下，似乎在仔细听他说的话，半晌才道：“哦，原来是这样，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太没人性了。哦，对门那小子疯疯癫癫的也是中了那什么药？”

　　王予行煞有其事的点头道：“我估摸着是，您也得小心些，他们这些疯子还会拍人家门，开了门就咬人的。您以后开门前得问一声，最好是只给您家人开，免得您一个老人家在家，被人欺负。”

　　“是了是了，这世道怎么看起来有些乱了。诶，这药就没有大夫能治了？”

　　“这药从来没人见识过，大夫要配药也得要些时间的，您得在家里安生的等着，说不定您儿子是去找孙子了，您又不认路，走丢了您儿子还不哭啊。”

　　老头认真的点点头，兀自念叨：“我不走，我哪儿也不走，说了就在这儿守着家的。”

　　迟迟和少云互相看了看，十分佩服王三少爷这份本事，把老伯哄的，幸好是个正派的人物，要不然还不一骗一个准儿。

　　正派人物王三少爷开始习惯性套话了，“老伯，您儿子是做什么的呢？”

　　他喝着茶，仿佛是闲着没事陪孤独在家的老人家闲聊，老人家一个多月都没和什么人说过话，憋许久，话正多，闻言就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买卖，就是有一手撑船的本事，老头子我本来也是个厉害的船工，这条河上谁不知道，现在人老了，年轻一点的都不知道我江上一条龙的身份了。”

　　王予行就吹捧一番，说了些‘这般厉害’“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听的迟迟和少云低着头只知道喝水，就怕看见他那模样会忍不住喷出来。

　　“那您儿子在哪儿撑船呢？我们正要去虎州，若是顺路，能不能请您告知位置，我们好去寻一番，一方面能告诉您儿子老伯您的情况，一方面也好搭船走，我看老伯您十分良善，您儿子也一定是个可靠的人。”

　　“嘿，那可不是，我就常说我儿子，做人要讲两个，一个是要有诚信，我们做不来大生意，但也是个手艺人，要讲信誉以后客人还找咱们。二个是要有良心，不该干的事，咱一点儿都不能沾。我儿子可听话了，他就在码头上面一处小浅湾撑船，那些赶路的，运些小东西的都是从我们这儿走的。”

　　“是吗，那太好了，我们可不想去搭那些大船，就这么一段路，贵了不止一倍。您儿子叫什么名儿呢？您说说我们也好去找人。”

　　老头很高兴，他觉得和这后生很说的来，这后生长的又好看，可惜家里每个闺女，要不然。唉，算了算了，虽然他人老了偶尔会糊涂，可眼睛还亮着呢，这后生总不自觉去瞧那小闺女，想来是个小一对儿呢。

　　他捏着胡子笑了笑道：“也好也好，你这后生难得有着耐心陪我这老头说话，你就去找我儿子，叫徐旺虎的，外头人也有叫他王老虎的，那一片你问问就知道了。要是真能见到他们夫妻，老头我劳烦后生你，帮我一个忙。”

　　王予行连忙道：“您说您说，只要能办的，您就尽管放心。”

　　“没什么大事，”他摆了摆手，眼里还是露出了对子孙的担忧，“你就和他说说那药的事，说对门那小子也疯了，叫他有时间去看看孙子，要是情况不好就叫他们先回来，书以后也能继续读嘛，其他就没了，我一个老头子自己住的挺好的，他们回来也不愁没饭没菜吃，哈哈。”

　　王予行内心感叹这样的慈父情，不免想到自己的那一对父母，深深觉得真是投胎也需要运气呢，他郑重的应下来，答应见到他儿子就会把这些事告诉他们。实际上，他心里是打定主意到时候只说活死人的事，再说他为了让老伯不随意开门才说了假话骗他，让他们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最好能劝他们早点回来。

　　该打听的打听到了，王予行就要辞别老伯离开。

　　却被老伯热情挽留，一定要他们吃了饭再走，三人无法推拒，又见太阳果然挂在头顶，显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肚子也真的饿了，就顺势应下。

　　三人不敢让老人家劳累，在厨房摆了椅子，王予行和迟迟搭伙做饭，少云就专职烧火，随意弄了个汤面，掐了一把秋天的苋菜，煮出来红红的面条。老伯意外的爱吃。

　　用了午饭，就没再耽搁，三个人告别老伯，走出大门，沿着街巷往码头上方走，走到了拐弯的地方转身再看，还看得到老伯站在门边看着他们。见他们转身看来，还抬手挥了挥叫他们慢走。

　　三人拐进街角，再也看不见，少云不由得感叹：“真是淳朴的老伯，现在也不多见了。”

　　迟迟却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王予行早发现迟迟的异样，之前老伯在不好问，这会儿忍不住拉了拉迟迟的袖子问道：“怎么了呢？看起来不高兴，是我笨手笨脚揉坏了面让你不得不多费一番劲儿吗？我以后会学好的，我现在也算是会揉面了呢，以后肯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迟迟摇摇头，闷闷道：“不是，不是因为你。”

　　少云和王予行面面相觑，又问：“是看到老伯，所以想家了？”

　　迟迟还是摇头，过了半晌，迟迟才偏着头，看向墙面，扁了扁嘴，哑声道：“是老伯儿子的名字，我听过的。”

　　王予行和少云大惊，迟迟自人贩子手里卖出，就在府里没出去过，离这儿那么远的州府大院儿里，她是怎么听说的？

　　“你是哪里听过的？”

　　迟迟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是真的感觉到这个老伯是真正的善良的人，他也是真心的以立身要正来教导自己的孩子，但是为什么他儿子的东家会是那个拐了她的人贩子呢？

　　“老伯说出他儿子的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十分的耳熟，但我确定不是在知府府里听到的，那就只能是在那之前。直到我们在做饭的时候，老伯又说起他儿子，说是有一个长期的雇主，每隔几日便要包船，一次比其他同样包船的客人要多了至少一倍，十分的大方，老伯还说他嘱咐儿子好好干，却不知道他儿子送的货是活生生的人。”

　　记忆在迷药里一直都是混沌不清的，每当遇到一个节点，一个特殊的地方，就能唤醒点点滴滴。

　　迟迟记得那天，她被拎着往前走，听到拎着她的人沉声叫道：“王老虎，让你媳妇把这丫头看好了，这丫头最能折腾，费了我不少药，这一路上要是出了事，就拿你媳妇陪吧。”

　　接着有个人笑着说了些什么，迟迟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到了船上，晃晃悠悠的飘着，她又被下了药，头昏脑涨，胸腹一阵阵翻涌，忍不住吐了出来，有个人钳着她的手，给她擦去了污物，说了什么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仿佛说了个“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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