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行〔古代末世〕

　　何姨娘一去，整个气氛竟然都轻松了几分，倒不是嫌弃她是个怀孕不及三个月的孕妇，而是因为这样一个心地不怎么好，感觉起来还有些神经质，偏又是三少爷父亲的姨娘还怀有身孕，几项叠加就显得这个人格外的难以应对了。

　　这两日大家虽然并没有特别多照顾她，但是也难免担忧她走多了路过于疲累，又或者是马车过于颠簸，会不会导致她见红甚至落胎。这新鲜的血气，最容易引来附近的活死人，要说他们把人直接丢在路上不管，又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也还是狠不下心肠，如今她主动和情郎走了倒是真让双方都轻松些。

　　王予行并不在意何姨娘和情郎走了之后是怎么样处理腹中的胎儿，是狠心落胎还是故意不说趁机和情郎春分一度，七八个月后送他个大胖小子，王予行一概不管，这是他老子王知府的种，他都不管孩子的娘了，他个被抛弃的儿子还管那么多。只有四小姐还有些牵挂那未知的弟弟/妹妹，燕语开解了几句，渐渐也就放下了。

　　和镖局的人在这一处一起露宿，这镖头明知王予行的父亲王知府弃百姓而不顾携家眷逃出城，还对王予行礼遇有加主要是因为两年前，王予行曾随将军剿匪，正巧救了这一队正在被打劫的镖局。

　　镖头一心认定是王予行及其下属救了他们，一直惦念这份救命之恩，如今世道变了，两人分别在即，于是想了想只能拿了两坛酒出来，苦笑道：“押镖外出，回程经过酒城，听说这酒十分醇厚，故而特地压了两车，准备回城售卖，路上丢了一车，有碎了好几坛，而且如今也卖不出去了，三少爷带上两坛，天气渐寒，夜里值守喝口暖暖身子也好。”

　　王予行也没有推却，大方收下，也把自己所剩无几的爆竹拿了一些出来给他们：“这爆竹比不得酒水贵重，但是我们发现用处还是比较大的，诸位若是有机会不妨多准备些爆竹或是瓷器杯罐，这些东西发出的声响足以引走一些活死人。”

　　王予行没把话说死，若是活死人的情况有了变化也未可知。譬如那从女子腹中钻出的胎儿就格外的难以对付，谁知道是否还有别的更难对付的东西存在呢。

　　两对人马分离，迟迟等人继续往前走，走了两天，一路十分平安顺利，应当是因为镖头那一批人一路扫荡过来的结果。为此，王予行也萌生了壮大人手的想法。

　　第三日终于到了一处码头，过了码头便是另一座州城，是全国知名的州城，名叫虎州，因其北方伫立一座远看形似俯卧的老虎而得名。虎州是中部的交通枢纽，水运陆运都极其发达。

　　他们本不打算进入虎州，而应该是继续朝西北方向走，但迟迟却要求在码头停下，她要进虎州。

　　这并不是一件突发奇想的事，但也不是计划已久的。当年她被人贩子拐走之后，数次试图逃脱都被抓回来，人贩子为防止她多事，长期给她喂食蒙汗药，因此迟迟食用过量导致脑反应常不及身体。

　　今天走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回忆起多年前她倒在马车里，下马车的时候是被人拎走的，拎着她的人就是那个人贩子，前面就是鳞次栉比的各类船只，身后是抽抽噎噎哭泣的大小女孩儿。

　　这码头吃水深，且水势平稳，自码头出发，向东不多时河岸对面就是虎州的码头，这片水域极其广阔，人自然也是不少的，无论是来往的商贩还是过路的船只，做工的苦力，船上的水手，还有往来其中运货的马车和卖吃食的小贩。

　　略微一想就能知道这个码头有多危险，虽然爆发时是深夜，但多数过往船只里如果有人的病，无法在船上痊愈，便会在码头寻一处客栈或是小院儿，将人送下，或是给些钱再不管了，或是回程的时候再到这里汇合。

　　也因此在这个码头周围延伸出了一个小型的城镇，城镇里多数都是大小商贩和客栈食肆。

　　迟迟等人就停在官道上并没有进入小镇，王予行不同意迟迟独自进小镇寻法子搭船去往虎州。但很明显，如此危险的地方，带着燕语四小姐和小石头，无异于带他们去送命。

　　肖藤一心回家，虽然还没有到分道扬镳的地方，但是心焦也是少不了的。倒是其他无家可归，随遇而安的其他人觉得无所谓。

　　最后还是达成了协议，毕竟王予行亲口答应过迟迟会帮助她找到家人的，而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在虎州置宅子并利用虎州的交通将用各种方式拐来的孩子女人分销出去。

　　迟迟看到码头，便记起了虎州的位置，大概是当时她被喂了很久的迷药，所以人贩子已经对她不再警惕，反而让她在偶尔清醒的时候能够记下位置。

　　第二日，王予行、迟迟与少云三人收拾行装，与其他人暂时分别前往小镇。

　　此时已是八月中旬，月圆之夜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了，今岁中秋月圆人缺，家国不存，百姓十室九空，可以称作是千百年来除战乱外最可怕的灾祸。

　　韩城把自己私藏的月饼送了迟迟一块，莲蓉馅儿的月饼，如今是吃一块少一块，也不知道韩城是从哪里找来的。

　　迟迟目送韩城赶车沿着官道继续往前，据镖头说，前面不远处的山腰上有座道观，观中有道士几个，恰巧都没有的病，又因为附近城镇百姓更喜欢拜佛，所以道观渐渐冷清下来，他们路过此地时曾在那里借宿过，是个安全可靠的地方。

　　韩城和肖藤、柳邵将带着燕语、四小姐和小石头在那里暂住一段时间，他们会在那里等待王予行三人最多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已经是十月了，寒冬即将来临，他们无法在那里再待下去。

　　王予行摸了摸刀柄，对迟迟道：“走吧，我和少云都会撑船，只需要找到一艘小船便够了。”

　　迟迟点点头，“最好不要到码头找，不如在镇子外，也有百姓家撑着小船打鱼，偶尔也接送往来河道的人。”

　　他们小心避开镇子最热闹的地方，几乎是完全绕着镇子外围走的，即便是这样也遇到了好几次‘人声鼎沸’的大杂院。这样的院子是一般的船工住的地方，他们多数是同乡一起到这里来做搬运的苦力活，通常就在这样的大杂院住下，几个人一个房间的大通铺。

　　想想就觉得可怕，通屋的人得了病，健康的人为了生计白天劳累之后躺在一起，睡的沉沉的。谁知道深夜突变，睡梦中就被狠狠咬死，渐渐转变为活死人，不知道家中的亲人还在惊恐中等待他们回来。于是这样的大通铺，总是一间屋子连着一间屋子‘咆哮声’此起彼伏，难有幸存者。

　　迟迟三人蹑手蹑脚的从外面走过，不敢发出丁点声响，路上看到有石子，都得小心绕开。落叶丛更是不敢靠近，实在是脑补的院内的情景太过可怕，光是微微幻想一下，都是浑身寒毛直竖。

　　越过这一段民工聚居的地方，三个人都出了一身汗，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走出这一片，即使看到路面上有游荡的活死人，竟然也觉得十分欢喜。

　　不约而同的欺身而上，分别砍倒一个活死人，又合作砍倒两个，终于舒了口气，不顾活死人愈发恶臭的气味，深深呼吸了一下。

　　少云抹了把汗，苦笑道：“只是个码头而已，就这样可怕，不知道进了虎州又是什么样的惨景。”

　　迟迟有些愧疚，她并不愿意连累别人，她知道这是一条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终点的道路，但是同甘共苦这么久，迟迟又不是个娇气的，甚至于很多时候她做的比男子更不怕苦不怕累，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少云兄弟几个都在心里挺佩服迟迟的。

　　“连累你了，要不然还是......”

　　少云爽朗一笑道：“这算什么，兄弟们投军之后，就把脑袋挂在裤腰上，说白了，在战场上厮杀死去和因活死人而亡，我觉得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为了朋友去做这些事，我心里是极甘愿的。”

　　比起有时候不明原因的战争，这样为朋友两肋插刀，才是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做的问心无愧的事。

　　迟迟抿了抿嘴，她没想过少云竟是将她当做了朋友。她知道很多年男人并不把女人放在一起论断关系，除了亲情，恩情，从未有人和她说过是可以交托性命的朋友。

　　迟迟扭过头，不让人看到她微红的眼眶，王予行摇摇头，轻笑道：“你看，你总是想太多，我们都是心甘情愿陪你来的，何必再多想，只要能找到丁点线索，咱们就一点儿都不亏呢。”

　　迟迟咧嘴笑，狠狠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一定会找到那个龟孙子的！”

　　三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小声笑起来。

　　一时间气氛极其和谐，忽然左侧‘嘎吱’一声轻响。

　　王予行瞬间上前，将迟迟护在身后，迟迟伸手拉住王予行的胳膊，少云也靠近过来，三人互为犄角。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后响起来：“你们，两个后生，哦，还有个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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