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真的好难

　　夷冯的法阵还是发动了，香炉里的香被点燃，香身没有减少，如果不是因为飘着一缕青烟可能都不知道香被点燃了。

　　长安昏过去之前，有点后悔学了理科，没有把北宋的那段历史背下来，她开始对未知感到慌张。

　　夷冯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道：“他的那个世界和你的这个世界不一样，虽然都叫北宋而且背景相同，但是他的世界发展了千年也不会像这个世界一样。即使是完全相同的两个世界，在某一时刻出现一点小纰漏，时间会放大它，最后变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长安问：“那个世界会有你们这样的神仙吗？”冯夷笑着说：“小丫头，举头三尺有神明，神仙并不会干预人的生活，你在遇到狄墨之前相信神的存在吗？”

　　她摇摇头，夷冯继续说：“所有不可能但是发生了的事都是神迹，你也是神迹，你过去之后就是一个正常人，不会有神怪的干预。”长安放下心来，闭上眼睛。

　　长安像睡着了一样躺在沙发上，但是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表示她的灵魂正在经历时空穿梭而带来的痛苦。她的手腕上延伸出来一条红线，红线的另一端是同样昏睡着的狄墨。

　　法阵发动之后，除了夷冯，这件房间里的一切都像沉睡了一般。有一只蝴蝶从窗户飞到房间里来，突然像失了重力一般，飘下来，蝴蝶挣扎了两下，也陷入了昏迷。

　　景德元年，宋辽签订了澶渊之盟，以白沟河为边界，两朝结为兄弟之国，亲密无间。北宋每年给辽岁币银十万余两，贵重丝绸二十万匹，再加上北宋又重文抑武，逐渐一些辽人不满足于现状，认为北宋富裕是因为他们占尽天时地利。于是这批辽人想挑起北宋和其他势力之间的战争，趁宋不防备从中坐收渔翁之利，分得一杯羹。

　　辽人观望三十余年，时机终于成熟了。

　　宝元元年，北宋皇帝赵祯二十八岁，但是这位年轻的皇帝已经了即位十六年了，这十六年间太后垂帘听政十一年，后来才逐渐把朝政归还给天子，但是年轻的天子在朝廷之事上还是颇不得力。

　　而今皇帝诞辰在即，后宫又传来妃嫔有孕，在这之前皇帝早夭了三个儿子，这个诞辰带着不同的意味来。

　　礼部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皇帝诞辰恰逢后宫有孕必须得声势浩大还要体现出皇帝现在拥有了实权，但又不好太过华丽浮夸。一方面皇帝作风一向朴素另一方面还要顾及皇太后的颜面，礼部尚书最近愁得头发掉了好几茬，准备趁休沐的时候去会仙酒楼叫上几个同僚一起吃酒。

　　会仙酒楼是汴梁第一大酒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主楼高三层，楼之间飞桥相连，饰以珠帘明灯，豪华异常。

　　酒楼一楼是一个大厅价格便宜是普通百姓的首选，二楼由屏风或者精致的景观隔开价格稍贵只有家境殷实的人才会来，而三楼则是由一个一个包厢组成来的人不是王公贵胄就是富商，不同的包厢有不同的风格。

　　比如礼部尚书王观这次吃酒的包厢风格就是忆江南，不仅里面的陈设是江南风格，就连里面弹着箜篌的女子都是江南人。吴侬软语，貌美如花，王观心情大好朝堂不顺心的事抛之脑后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礼部侍郎王琪出去解了个手，回来面色不太好看，王观随口调笑道：“这是怎么了？我们的玉面侍郎怎么面如菜色？”
　　王琪回答说：“大人，我刚刚看到了御史台的人。”
　　箜篌声还在继续，王观却觉得这声音有些刺耳了。

　　这里在座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大臣，他礼部尚书更是正三品的大员，而那御史台的台长御史中丞不过是从三品，他手下那一帮御史还都是六品之下。
　　然而就是一群酸臭的读书人，一个一个像飞蛾扑火逮到谁就弹劾谁。

　　景祐二年，沂国公王曾和申国公吕夷简二人不和，在被陛下召见的时候在垂拱殿门口互相嘲讽了几句。此事传到御史台，那群御史就跟闻到肉香的狼一般，就大臣不和这件事说到了朝堂党羽林立，独揽大权。

　　皇帝最忌惮大臣结党营私，这群御史转挑帝不喜欢的点说。但是毕竟沂国公王曾任枢密使，申国公吕夷简任右仆射，二人不仅有爵位在身而且身任重职，他们相当于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只是因为互相嘲讽了几句就要免职吗？

　　皇帝陛下很为难，谁知道那监察御史赵言，就在大庆殿里脱了乌纱帽道：“臣无能，将圣人陷入如今两难境地，臣这去追随先帝。”

　　说罢，就要朝大殿的柱子上撞去，幸好被当时还是是侍郎的王观一把抓住了。赵言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拼命挣扎道：“大臣不和，结党营私将坏一国之基，圣人这些也不看在眼里吗？既然如此，这朝堂没有我所留恋的了，我这就去追随先帝。”一时间大殿乱成一团。

　　龙椅上的皇帝青筋跳个不停，下令拦住赵言。他叹了口气，今天要是御史撞死在大殿上，他就要坐实包庇之罪了，昏君之名也将留在青史上，皇帝抬眼看了一眼一旁记录自己一言一行的起居郎，他正飞快的写着，看来是把今日之事写下来了。
　　起居郎记完一面开始翻页了，那起居郎倒是好相貌，面对这满堂的喧闹，好相貌的起居郎显得有点兴奋，皇帝感觉脑门的青筋跳得更快了。

　　皇帝感觉自己真的好难，周围都是这些儒生，满口的孔孟圣贤。如果有天看不顺眼杀了一个，他就要被其余儒生用唾沫淹死了，还要留下几万篇骂他的诗词，碰上个有名的儒生写上一篇骂他的佳作，后世还要用来警示其他皇帝。而这些儒生还偏偏喜欢直言劝谏，哪怕是撞死在大殿上也认为是荣誉。

　　这件事最后以两个元老回家乡颐养天年结束，御史中丞赵言因殿前失仪杖六十，但是念在他一片赤诚之心，杖刑就免了。

　　皇帝倒是想把这个赵言也赶回家，但是这个念头一起，他就仿佛看见了满堂文武跪得跟饺子一样，喊：“陛下三思。”但也不是所有人在这件事里都被罚了，有一个人从七品升为了从六品，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好相貌的起居郎叶长安。

　　王观要是知道今天自己要被御史台堵在这会仙酒楼，还不如当时让御史中丞撞死算了，他尴尬地笑了几声，起身道：“我家里还有些琐事，就先告辞了。”

　　大家也纷纷表示有事要走了。门一打开，正站着几个御史台监察御史，王观心中暗喜，今日赵言不在。他拿出他正三品大员的气势道：“原来是各位御史，怎么到会仙酒楼来了？”

　　其中有个侍御史叫做齐煜之，剑眉星目，身形修长，看上去二十岁上下。他站出来道：“回大人，微臣收到消息说今日有人在此贿赂官员。特来查看，不想正好遇上各位大人。”

　　王观听出来他的弦外之意，这不就是在说他们几个人在此处受贿嘛。吏部侍郎吴韵也听出来他的意思，生气地说：“竖子，你这是何意”
　　王观道：“你口说无凭，这是冤枉各位大人呀。”
　　齐煜之油盐不进道：“是不是冤枉搜查便知，各位大人是想今日在此处验明正身还是明日在朝堂上验？”
　　周韵道：“要验便快些，我还怕你不成？”
　　齐煜之拱手道：“那便对不住了各位大人。”

　　王观没想到自己都四十多岁了，今日要在这会仙酒楼被人扒光验身，他感到有些气血上涌。

　　一个长相十分标志的御史道：“这边人多眼杂，我们去包厢验吧。”
　　说完带着王观进了一个偏僻的包厢，王观一进去就说：“你来御史台做这个侍御史你父亲没有帮你说几句话吗？”

　　他给王观倒了一杯茶道：“父亲说可以在御史台好好磨炼磨炼，谢谢王叔叔关心，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我们也是昨日收到消息的。昨日傍晚，有个童子送了一封信，说是会先酒楼，有人在此行贿受贿。”

　　王观喝了少年的茶说：“无事，我刚刚第一眼没看见你。你们御史台行事我了解，你要搜一下我吗？”

　　少年道：“我这是公务在身不得不做个样子，叔叔是当今礼部尚书怎么会做这种不齿的事情，不是误报就是其他鼠辈瞒着叔叔做的。”

　　王观把茶放下来说：“长安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当年你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对我多有帮扶。如今你十六岁，我与恩师已经相识二十二年了啊。”

　　这个标志的少年正是枢密院事温国公叶萧的独子叶长安。

　　长安也感叹道：“大人好记性，父亲倒是常常夸赞您，说您年少的时候在诗书上极有天赋，我比不上您的十分之一，只对这不同宗族的风貌感兴趣，现在在这御史台根本就没有机会出去游历。”

　　王观说：“这件事叔叔倒是可以帮一帮你，最近陛下诞辰在即，各邦使者来朝，正好需要一位礼仪周全之人来负责引见使者。”

　　说完，有些欣慰道：“你是叶家的独子，礼仪方面挑不出错，还可以领略各族风貌，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有些不妥。”

　　长安喜不自胜道：“那就多谢叔叔了，叔叔改日来府上吃酒。”二人又品起茶来，相谈甚欢。

　　御史台的人什么也没有查到，只得回去，路上的时候齐煜之显得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今天极有风骨，如果能查出贪污那就是一起大案，很有可能名留青史。

　　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查到，他和长安一起回去，路上长安倒是一直宽慰他不必把名声看得如此重要。

　　齐煜之忍不住说：“你当然觉得不重要了，你是枢密院事叶萧的独子，父亲又有爵位在身。”
　　说完，他才感到自己说的这话透着一股嫉妒，尴尬地说：“我今日不适，先行告退了。”

　　长安心里默默地流着泪，这个身体处于发育期，胸前的绷带有些勒，她不好跟齐煜之扯破脸皮只好极有风度地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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