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是！”

　　秦淑手心沁着汗，话已出口绝不能退缩。不然，她就会成为一个笑话。午时的风不冷，但秦淑却觉得有些萧瑟寒凉，因为她的后脊沁满冷汗。

　　南相背着手，良久，缓缓道：“进书房？你有进书房的资格么？”

　　资格，南相府书房不是谁都可以觊觎。

　　秦淑有些恍惚，一时理不清爹爹的意思。不知是在说她没有资格，还是说要考量她是否能进书房。下意识问道：“您的意思是……”

　　南相没有作声，秦梨落已替他说了，“爹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你可曾将京都典籍阁所有副本烧完？”

　　秦梨落的声音，很轻很柔很淡，但又很疼。像是一把砺了锋的刀，狠狠的穿过秦淑。

　　她自出生便很高傲，她看不上秦梨落，她永远只认为秦梨落不过是早出生几年。但她知道，她有一样永远及不上，那就是才学。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的忽略了。

　　不甘充斥着她，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的她，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她说不出话，只剩下心尖那无法遏制的恨意。

　　秦梨落轻移几步，在众人吃惊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缓缓坐在了藤椅上。

　　周氏更像是在看怪物一样，南相盛怒，这般做派岂不是自找苦吃么！周氏甚至预感，南相会怒斥秦梨落。绝的是南相只是淡淡看了一样，便朝着秦歧舟走了过去。

　　周围的府内人，再看向秦梨落时，眼神中有了别样的神采。

　　周氏用手狠狠的掐了下手臂，疼痛让她的恨意更浓。周氏暗自发狠，不能在伺机寻找机会了，哪怕是南相府中，也一定要想个办法除掉秦梨落。投药下毒也好，栽赃陷害也罢！总之，秦梨落绝不能再活。

　　“歧舟，你拿着这刀，是还想要劈谁不成？”南相的脸冷了下来，盯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单刀。

　　“当啷”一声响，秦歧舟赶忙丢在地上，一脚将刀踢的远远的，生怕再让爹爹看到。

　　南相连动都还未动时，秦歧舟当先开口。

　　“啊……啊……”

　　只听得嚎啕大哭的声音冲天响。

　　没错！秦歧舟哭了，而且是放声痛哭，嘴里更是说着千般的委屈。什么我就是想进书房，我就是想和爹爹亲近一些。什么梨落姐姐可以进，我也想进，我就是想陪着爹爹……

　　在场所有人，包括家丁院工都猛地愣神。秦淑没用的招式，他竟然用了。

　　秦歧舟不是男孩儿么？这……这就哭天喊地了？秦歧舟不晓得他已有十五岁了么？大好男儿的顶天立地么？身为南相的嫡子，如此脆弱？

　　秦梨落黛眉挑了一下，暗叹这个弟弟是真豁出去了，不过用错了地方。

　　秦淑脸瞬间一黑，暗骂秦歧舟蠢货。

　　而当家主母周氏，嗓子里一甜，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兰芝苑的脸今儿算是丢的干干净静。

　　秦歧舟哭的正欢，只觉得耳畔一声暴怒。

　　“兔崽子！”南相轮圆了手臂，当空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毫无防备的秦歧舟被扇在地上，连着滚了三圈。

　　坐在地上的秦歧舟发懵，他记得以前这么做明明有效，爹肯定会原谅他。怎么今日非但没用，还挨了一个嘴巴？秦歧舟捂着脸，茫然的看着南相。他似乎忘记了一些东西，虽然他所鄙夷的秦绍言如今是十八年纪，但早在十五岁时，便随着南相外出走南闯北。

　　“来人，给我打！”南相气的手都发颤。

　　书房门口，瞬间如炭火上的开水般沸腾。

　　家丁抄板子，秦歧舟痛声哀嚎，秦淑心疼的喊叫，周氏不停的哀求。

　　而此时的秦梨落已经退走，左右下面的事也不再好看，不如回她的海棠苑清净。

　　回了海棠苑，秦梨落懒洋洋的躺卧在海棠树下的长椅上，这个时节海棠已经开始谢花，却也是赏海棠的好时节。海棠树上依然有着大半海棠娇艳吐蕊，海棠树下谢了的海棠铺成一片锦毯。

　　果真是满苑海棠满苑香，楚楚动人。

　　泠鸢与青竹坐在一旁，陪着秦梨落说话。秦梨落淡淡的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这两个丫头欢快的快要跳起来了。尤其是青竹，几乎是手舞足蹈。

　　泠鸢将一朵落在秦梨落裙上的海棠拿去，喃喃道：“若是长公子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就是不知道何时回来。”

　　长公子是秦绍言，秦绍言外出去青州郡办事一直没有回来，走了近一个月。秦绍言与秦梨落同是白氏所生，故而秦绍言十分心疼这个妹妹。每每周氏有所为难，都是秦绍言出面。这次出行，秦绍言特意叮嘱秦梨落小心些。没想到还是没有防住，青山湖险些香消玉殒。

　　秦梨落轻轻的摇着团扇，一言不发的望着树上海棠。

　　泠鸢察觉到秦梨落兴致缺缺，转而又道：“想来长公子去了这么久，这几日也该回了。”

　　泠鸢使了一个眼神，青竹连忙附和，又兴高采烈说起到时玩哪些。

　　“你们两个，一个唱一个和！”秦梨落停了手上的团扇，明白这两个丫鬟是让她宽心，轻笑一声，“我没什么，只是去爹爹那儿有些乏了。这些日子落的寒疾已去，不用再去喝驱寒药。泠鸢，回头儿换些温养的药来。”

　　泠鸢应声，“小姐宽心，我今晚就给去陈大夫那儿，给您换了方子去。”回春堂陈大夫白日出诊，直到夜晚才会回来。

　　青竹连忙点头：“对对对！保证小姐您在北相爷大宴前好转如初，想吃多久吃多久！”

　　秦梨落拿团扇便打了下青竹的头，稍事惩戒，笑意盈盈的道：“你这丫头，没有一处上进的，去北相府就是吃吗？”

　　“还有去看未来的夫君。”青竹抱着头吐着舌头，一提到北相府，青竹又向往起来，“到时那天，北相府相必热闹极了，真想现在就和小姐去看看呢！”

　　秦梨落又一下一下的摇起团扇，意味深长的说道：“以后的海棠苑，恐怕也是清净不住了。”

　　泠鸢与青竹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问，海棠园的门便被叩响。泠鸢连忙起身，前去开门。秦梨落依然躺着，她完全不像动，她更懒得拿眼去看来人。这会儿，能来的只能是她的某位姨娘。

　　果然，门外所站正是田姨娘。此时带着女儿秦玲，不安的站在门外。

　　泠鸢站在门里，见来人是她，露出了十分不耐的嫌弃。平日田姨娘从未来过海棠苑，见小姐地位变了，马上过来巴结，吃相属实的难堪。

　　“泠鸢啊！嫡小姐可还在苑里？”田氏见出来了人，连忙赔笑。

　　“是田姨娘吧！泠鸢，将门开了，让姨娘进来吧！”秦梨落躺在长椅上听到了动静，指了指边上的石桌，“青竹，换壶新茶过来。”

　　青竹亲身前去换茶。

　　田姨娘落座，便一直盯着秦梨落看。她早先没有发觉，如今越看，越觉得秦梨落与南相太过神似。尤其是那双秋波眸子，像是卧着深潭，深不见底，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田姨娘自打站在门外，脸色有些尴尬，她是来求人的，大人求孩子确实有些丢人。但是想到今日兰芝苑的人这一闹，倒觉得也不算丢人，怎么也要比兰芝苑强的多。

　　“梨落，说出来您可别笑话姨娘。”田姨娘特意称“您”，给自己下了身段。

　　秦梨落压下团扇，截住田姨娘话头。

　　“田姨娘别这么说，虽然未承蒙姨娘半点照顾，但好在姨娘也没使半点坏心思。”秦梨落懒懒散散，一语道破来意，“况且，周氏一支想要梨落不好过活，梨落倘若不回敬一二，岂不是不合礼数。姨娘，您们说呢？”

　　来意被直白的放在桌面上，田姨娘神色讪讪颇不是滋味，只觉得话打在脸上生疼，当下只得连忙称是。

　　秦玲不安的站着，只敢偷偷的打量着秦梨落。

　　庶女是很少能与嫡女说上话，曾经的秦梨落又不爱走动，更谈不上亲近。这回，还是秦玲头一次近瞧她。曾经的秦梨落温婉娴静，如今已然变了人的她，在秦玲眼里全然不同。

　　秦玲眼里，秦梨落宛如一把宝刀。

　　曾经合着鞘，锁着锋，嵌满了珠光宝翠。如今开了鞘，露了锋，任谁都明白，她能杀人。难怪她娘亲急匆匆的来，看来就是要服个软，好继续在相府里安稳。

　　青竹心直口快，有些看不下去，“昔日你们就不管不问，如今也好意思过来？”

　　“嫡小姐，您也别怨我们。”田姨娘赶忙赔笑，她如今谁都不敢得罪，尤其是眼前的这位小姐。

　　“您是晓得的，这后院一直是由周氏管着，她是主母。您说我们不依着她的又能怎么办？她手松一松，我们好过一点。她这手一紧，我们便是要了命一样。这说破了天，姨娘就是个妾室，哪家的妾室又敢逆了主母啊！”

　　秦梨落浅浅的品了口茶，“无妨，姨娘将心放在肚子里便好。我与兰芝苑如何，都与您无关。”

　　听着了这话，田姨娘松了口气，她们不怕两苑斗起来，是怕把她和秦玲赔进去。

　　晚间时候，月上中天。

　　兰芝苑终于回了人。

　　秦歧舟倒在架子上，是被家丁抬回的苑里。秦淑面无表情的耷拉着脑袋，搀着周氏往屋里走。周氏哭的几乎成了泪人，路走的踉跄。

　　书房门前，南相盛怒之下打了秦歧舟，这只是打的，并不是罚的。罚的是整整二十棍，用的是州府衙役的水火棍，专门行刑用的。可见，当时南相的愤恨。

　　回了房，秦歧舟直挺挺的趴在床上。刚刚上过药，依然是脸色苍白，疼的浑身发虚。莫说叫唤，喘息都觉得费力。

　　周氏喝了杯冷水，缓了缓神，刚刚坐稳椅子，秦淑便扑腾跪在地上。

　　“娘亲，淑儿错了！”

　　“起来！你跪什么！”周氏擦了泪水，连忙拽起秦淑，“那小浪蹄子，特意让人知道她进了书房。别说是你，我都险些沉不住气。何况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秦淑听着秦歧舟疼的大口喘息，牙根儿恨的直痒。她恨秦梨落混蛋，也恨自己让弟弟成了这副模样。但一想到台阶上，高高在上的秦梨落，整个人又颓然了。

　　“只是弟弟……”

　　秦淑神色有些暗淡。

　　“你弟弟？”周氏身边的气氛忽然微妙起来，“他这二十棍，不能白挨。害得我舟儿这般模样，她以为便完了么！我一定要让那小浪蹄子晓得，能杀一次，能杀第二次。”

　　秦淑眼波一阵放光，“娘亲，你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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