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这几日，秦梨落并没有闲着，而是反反复复想了很多事情。为什么周氏想要她死，且敢在青山湖明目张胆的下手？为什么秦淑自懂事起就恨她？为何这南相府后院犹如杀机四伏一般？

　　秦梨落天资聪慧，本应早就想出来的，只不过以往的她并不在意这些，所以从未想过而已。

　　一切的缘由，到头来还是因秦梨落的生母。

　　南相秦瑜，祖孙三代为相，经前朝末帝至今朝开国崇武皇，两朝辅佐天子，皆承相位。族内蒙荫，家族中人遍布南唐各行，势力极盛。

　　以南相身份，取任何名门贵族之女皆可。但南相所取正妻，也就是秦梨落生母白氏，却是地地道道的寻常人家，着实令当时世人纷纷错愕。偏生南相不仅娶了，而且在众多妻妾中，对白氏最为用情。这就使得很多家族颇有权势的妾室心生不满，尤其是周氏。但周氏到底是长了颗玲珑心，反倒是与白氏闺交最好。

　　只可惜白氏好命不长，在生了秦梨落那日难产力竭而亡。这其中固然有难产之因，但实际上也有周氏从中作梗，借着往来便利以送些“安神香”之名，送了不少下胎的药香。虽然胎未下来，但是依旧使得腹中胎不稳固。周氏敢对白氏动杀手，仗的就是她一脉势单力薄，已经无人。白氏死后，周氏家族逐渐做大，南相又不愿再娶，索性便升了周氏为继室。

　　“嫡小姐，泠鸢还是不懂，就算小姐后院无人可以依靠。但是，为何周氏却始终想着要您的命呢？”泠鸢紧一步慢一步的跟着，声音压得很低。

　　“其实这个不难想到，周氏与秦淑之所以害我，都是因为我与秦淑年纪相仿，都已到了及笄之年，择夫的时候。”秦梨落停住脚，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朝阳落彩，微风带着花叶从她洁白的裙角飘过，宛如散着光晕。

　　一瞬之间，那如芙蓉玉质般的秦梨落，竟让泠鸢失了失神。

　　秦梨落慢悠悠的继续说着，“南唐礼数开放，所以择夫之事也会任由同辈之间定情，但是长与次无论是先后与待遇，还是有所差别。而时下，偏偏各个名门世家，甚至是皇家子嗣皆有尚未娶妻的子嗣。”

　　确实如此，整个南唐京都未曾娶妻的世家公子甚多。北相府的花二公子花为裳、镇远侯府的李大公子李之如等等，更何况还有那个南唐京都，天子脚下一等一的混世魔王南忆，简直是数不胜数。

　　秦梨落回了回头，泠鸢在身后呆呆的跟着，不由觉得好笑，掐了她的脸蛋，“你想什么呢？”

　　泠鸢恍然回神，连忙道：“没想什么！泠鸢大体明白嫡小姐的意思了。如您不在，虽说秦淑依旧是嫡次女之名，但确实占尽了嫡长女之实。择夫之时门户之对，无意要比从前好上多多。倒时择得良婿，便是其子秦歧舟与嫡长子秦绍言争夺家业之时，也能助力。”

　　秦梨落轻点娇额。

　　周氏一脉，这一手算盘打得着实的响。

　　整个后院都是周氏把持，秦梨落自然不会傻到去在后院与周氏硬碰硬。如今，秦梨落的目光落在了南相身上，南相对亡妻白氏用情至深，南唐皆知。此时不用，那她就不是秦梨落了。

　　秦梨落才思敏捷，想得极快。饶是泠鸢一时也摸不到通脑，一脸的茫然。

　　“嫡小姐，这一清早咱们是要去哪里？”泠鸢陪着出了海棠苑，走了半天，才想起来还不知要去哪里。

　　“你这丫头，许是与青竹呆久了，也变得和青竹那傻丫头一样。”秦梨落轻轻的拍了泠鸢的小脑袋，“这南相府后院虽然归着周氏打理，但是南相府却到底是姓秦的，我若真要与周氏去斗，爹爹怎么可能不用。”

　　泠鸢满面的惊讶，“嫡小姐，你如今连相爷都开始算计？”

　　秦梨落不在说话，她记得南相有清早处理公文的习惯，此时南相定然是在书房的。

　　南相府书房，算是整个南相府重地，能在这里出入的人不过一手之数。南相也曾下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书房。平日无人，书房都是落了锁的。有人时，南相的亲信秦生都会守在外面的亭子里。

　　秦生今早醒的十分的早，刚刚用过饭便坐在书房院落外的亭子口，漫步精心的左看右看。刚刚瞧见夹道口，便见两个身影缓缓而来。秦生吃惊的揉了揉眼，这夹道口可是长年累月少见来人，秦生生怕是看错了。待再见发现并没有认错，而且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梨落与泠鸢。

　　秦梨落一路走到近前，掩口笑道：“生叔叔，你这是被风迷了眼不成？”

　　秦生连忙收起张大的嘴巴，奇怪的盯着秦梨落，“嫡小姐，你可别拿我打趣。相爷可是说过，这书房为相府重地，若无相爷的召见，任何人不得前来。嫡小姐您一大清早便过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前来？若没什么事儿便回吧！小心惹得相爷生气。”

　　南相选正妻，立继室，不畏世人眼光自己逍遥了大半辈子，反倒是对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规矩看的极重。秦生是知道的，并且一向将规矩护得紧。

　　秦梨落看了秦生几眼，一本正经的道：“这海棠苑实在是无聊的紧，所以想上爹爹这里，讨上几本书看。”

　　秦生眉头一挑，这算是什么理由，这根本就不能算是理由，“嫡小姐，您放着京都的典籍阁不看，竟然跑到相爷的书房来要书看？”

　　秦梨落叹了口气，“生叔叔贵人多忘事，典籍阁副本都被梨落烧了一回了。若是典籍阁的阁主知道是我去借书，非要气的火冒三丈不可。”

　　秦生咬着厚厚的嘴唇，站在亭子口盯着秦梨落。若放，真惹得相爷生气，自己也要受一顿数落。若不放，毕竟这是嫡小姐，挡在门外更不像话。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

　　秦梨落眸光中忽闪过狡黠之色，紧接着正色道：“梨落自不会让生叔叔为难，要是爹爹书房中有人，那我就原路回去。如果爹爹书房没人，就请生叔叔通报一声。爹爹肯与不肯，生叔叔告知于我便好。”

　　秦生瞪着眼，又瞧了秦梨落好一阵子，“那劳烦嫡小姐等一会儿。”

　　说着，秦生便扭头进了书房院落。不一会的功夫秦生就走了出来，满脸的不可思议，一边摇头一边嘟囔着“不应如此啊！”。

　　见秦梨落还在等着，便道：“相爷请您进去，不过泠鸢不能进。”

　　秦梨落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的。”说着，让泠鸢去亭内歇着，自己转身进了书房院落。

　　这还是秦梨落第一次来，刚刚进来着实有些吃惊，书房院落简直过于朴素。偌大的院落里，竟只摘种了几颗梧桐树。恐怕相府里，随便一处后院的院落都要比书房所在华美的多。

　　进了书房，秦梨落轻轻嗅了嗅，便嗅到了书房常年只有的两个味道，一个是阵阵扑鼻的墨汁味道，一个就是发霉的书卷味道。

　　南相正在桌案上勾着书卷，整张书案上只放了一张公文。南相盯着公文，秦梨落进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秦梨落站在门口，不敢轻易乱动。

　　南相盯着公文盯了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抬眼见秦梨落还在站着，这才开口。

　　“你真是过来找书看得？”

　　秦梨落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答道，“回爹爹，本来梨落是不想扰了您的。自那年梨落烧了典籍阁副本，阁主可是火冒三丈的。况且，阁主发了誓，副本哪里都肯借，就是不借给南相府。”

　　的确如此，秦梨落自幼好书，可称得上饱读书典，所读典籍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而秦梨落读书有个毛病，喜欢读一本烧一本。十四岁那年，竟然将京都号称“第一藏”的典籍阁所有副本烧了个精光。

　　一时间，成为南唐相互传颂的佳话。

　　“说的也是，自你十四岁之后便没见你再看书。”南相点了点头，“你去里间的书架找吧！若是那些书你也都读过便没有了，不过里面有一些古籍，想必应该有几本你没读过。”

　　秦梨落应了一声便去里间，里间的书卷味道更加浓郁。书房之中藏书虽然没有典籍阁丰富，但是胜在稀有，秦梨落本来就以借书为借口，没指望找到什么未见的书。

　　略加翻动，哪怕是医书都是秦梨落看过的。秦梨落叹了口气，又去另一个书架，随意翻了翻，竟然真找到一本从前未见的书籍《奇谈怪志》。看这名字，这书籍便颇有些市井杂书的意思。秦梨落又向里面走了走。

　　这一架架书翻弄，就费了些时辰。

　　本来秦梨落不太喜欢这个书霉味，走的越深，霉味越重，挑的更加漫不经心。索性不再找了，便透着书架看着南相。

　　此时南相聚精会神盯着书案上一纸公文，又是皱眉，又是叹气。实际南相盯着这纸文书已经有段时间，从接到便觉得颇为棘手，一时无从下手，搁了两日，这才将文书抽出来思索对策。

　　秦梨落喃喃自语，“虽然南唐分为南北两相爷，爹爹身为南相，但一相是智谋超绝，已然为文官之首，竟然能还有让爹爹如此犯难的事情。”

　　秦梨落好奇一时便勾了起来，怀里抱着那本《奇谈怪志》轻手轻脚的向书案走去。秦梨落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爹爹，自顾自的瞧着桌上的公文。

　　书案之上的文书大意便是：南枝郡忽逢蝗灾，致使南枝郡今年颗粒无收，百姓无收成，贫困潦倒。故而今年不能向朝中纳粮税，还请朝中拨出银两，予以赈灾。

　　秦梨落瞧了瞧南相，南相还在眯着眼苦苦思索。

　　秦梨落莞尔一笑，“爹爹从清早便满面焦容，可是为了这公文烦心。”

　　南相身形一顿，猛然抬头见秦梨落不知何时站在身旁，“你这丫头，走起路来没得声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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