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南相站在院子里焦急万分。

　　张家老宅什么样子，南相一清二楚，那不是女子应该去的地方。

　　良久。

　　书房门终于开了。

　　秦梨落恬淡闲适，慢慢的走了出来，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淡淡的留下一句我去。

　　南相本想告诉她去不得，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去。既然事情敲定，南相也不能再阻拦。小王爷的面子，要给。

　　两人便商议着直接前去。

　　秦梨落很好奇，总是不停的听到张家老宅死的离奇，却一直不知道真相，让她心里痒痒的。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也有些微妙，因为秦梨落有很多话想问，但偏偏张不开嘴。而南忆也是沉默的打马在前，一点都没有醉翁楼前，弯弓射马的气魄。

　　西市离南相府很近，去一趟用不上太长时间。

　　张家老宅的确是许久无人，府门虽然完整但也破旧不堪，宝顶上的砖瓦被风蚀的零碎，飘着细屑。此时张家老宅戒备森严，半数以上的西市指挥官都被调来。将宅院团团围住，恨不得一只飞鸟过境都给它打下来。

　　正门外，总执事官宋清正在凉棚里坐着，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往来的客商。

　　宋清是典狱司出身，京都众执事官里少见。不仅对命案有所了解，而且还有好身手，眼下没有比他更适合帮衬的执事官。

　　“小王爷。”宋清抱拳拱手，“今日，您可是来的晚了些！”

　　宋清说话直来直去，经常让人听着不舒服。

　　南忆并没有生气，到了宅院门口，他忽然像是迎风踏雪而来，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

　　秦梨落坐在马车里心跳了跳，这样的南忆她从未见过，就好像是雪山上亘古不化的坚冰，却闪着夺目的光芒。

　　南忆翻身下马，旁边的执事官连忙接过缰绳，客客气气的道，“小王爷，您又辛苦来一趟！”

　　看到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南忆说要请人，疑惑道：“这位就是……”

　　未等南忆开口，宋清冷哼一声，“守好你的府宅。”

　　南忆快步走到马车边上，“秦大小姐，已经到了张宅，请下来吧！”

　　隔着帘子秦梨落嗯了一声，随着下了马车。刚刚站稳便见到南忆身后的总执事官，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确是练武之人，身上带着一股英气。

　　南忆开口道：“宋清，这位是南相府秦家大小姐。”

　　宋清连忙抱拳，“在下西城总执事官宋清，见过秦大小姐。久闻大小姐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你认得我？”秦梨落有些惊讶。

　　宋清一本正经的说，“大小姐之名，现在京都里可是不少人都知道。”

　　秦梨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便随着南忆两人进了府宅，踏进府宅前院，只觉得荒凉之极。曾经只是听说张家老宅是黄宅，但没想到如此破落。

　　空气中带着一丝发霉的味道，不知是因为什么，却让人有些反胃。门窗东倒西歪，虽然现在是下午，可透过破窗屋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半人多高的荒草几乎长满了院落，很多路都被遮住。

　　秦梨落紧紧皱着眉头，这地方出命案还会被在深夜发现，报案的人也真是长了个铁胆。换作是平民百姓，只怕早就吓昏过去了。

　　“那个报案人在哪里？”秦梨落问道，“能否随传随到？”

　　虽然秦梨落不是刑狱出身，但心思细腻。但凡是命案发生，报案人一定要好好把握，他完全可能见到了更真实的凶案地。刑狱不是平日里做事，很多线索往往转瞬即逝，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报案人已经被我安置在执事厅，我已经告知于他，此案不破，他不能归家。”

　　宋清脱口回答，他做过的事情，一向是刻在脑子里。

　　秦梨落点了点头。

　　宋清向南忆边上靠了靠，“小王爷，虽然京都七月颇为凉爽，但是也过了六天了。如今人头已经开始发臭，若是再不处理，那这些人头只怕会开始烂掉！”

　　南忆冷道：“再等等！”

　　宋清有些着急了，他是刑狱出身，自然明白凶案的尸首有多重要，“小王爷，不能再等了，最迟在有三天，就必须用冰镇住防止腐烂，不然一旦腐烂就毫无价值。况且尸格已经填好，您只需要到时拿着尸格对照就好。”

　　尸格，就是查验尸体是所填的单子。其中，详细记录死者当时的状态，甚至是细微神情也不能放过。

　　“那边再等三天。”南忆有些不耐，“这三天，未经过爷允许，谁都不能摘了人头。”

　　人头？

　　秦梨落在身后听了半天，只觉得浑身有些凉。她忽然想起泠鸢说人死的并不完整，如今再对照他们方才的话。她渐渐明白过来，后院的凶案地，竟然除了人头什么都没有。

　　她的身上更凉了，难怪爹爹进退两难似的不让她来。

　　最后一重院落不大，但却是张家老宅里最独特的，只有这间院落的外墙栽满了绿杨垂柳。外面看去，余晖洒在青叶上，便如同碧玉镀层金，闪着光亮。可见曾经的张家家主一定是个雅人，不然哪里会有这般悠然的宅院。

　　秦梨落是走在最后，等她迈进了张家老宅最后一重院落时，原本稍稍的雅兴顷刻间被冲淡。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血都凝住。

　　最后的院落是一间四合的院落，院落中间是一片空旷的空地。空地正中脱漆长杆上，挂着三颗圆滚滚的人头，微风浮动，三颗人头就像是灯笼一样随风飘荡。烈阳的余晖洒在长杆上，泛起一种油量的光泽，说不出的诡异。

　　空气中，似乎还在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秦梨落望着长杆，一动不动的站住，她紧紧掐着手指，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一荡一荡的人头就如在眼前，她的心似乎也随着不停动荡。

　　南忆回过头，眼神里充满了奇怪，他本以为秦梨落会叫出声，“秦大小姐，这就是凶案发生的地方。”

　　她没有回答，恨不得冲上去给南忆两个耳光。她是对很多事无所谓，但到底也是女子，南忆竟然求她来看这个。

　　秦梨落像是毫无力气似的，靠在了门口的破门上。最初她还能走几步，此刻再也挪不动步伐。

　　南忆与宋清心里明镜似的，不约而同的不再说话，等着秦梨落缓过来。甚至宋清的眼中，还带着一种敬佩，京都世家的大小姐都是养尊处优，如今见到这种场景，没喊出声那都非一般的女子。

　　至少宋清是这样认为。

　　良久，秦梨落缓缓的舒了口气，紧接着就是饱含怒意的沉音，“南忆，你给我听好了，下回我再同你出去，我就是狗。”她满脸涨得通红，几乎是从牙缝里说出来的。

　　她之一生，发火过无数次南忆，只有这次，她是真的生气。

　　南忆愣了愣，那张冰山般冷峻的脸庞瞬间花开，浅浅的笑了起来。

　　“秦大小姐放心，不用你是。倘若我南忆下回再带你来这种地方，我就是狗。”他忽然有种莫名的开心。

　　恍然间，一怒一笑里似乎出现了不同的神采。

　　宋清也笑了，只不过他是在嗤笑。这俩人是在打情骂俏吧？不看时候和地方的么？是忘了脑袋上还顶着三人头么？

　　秦梨落连着喘了三口气。

　　终于放松下来后，也不再管南忆。当即吩咐宋清着人将报案人带过来，宋清领了命直奔执事厅。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秦梨落与南忆。

　　秦梨落咬着牙对南忆说道：“你不许走！”见南忆笑容灿烂的点了点头，虽然更厌恶，但也放心了心。便独自走到长杆一旁，望着挂着的人头与人头下方的一滩血迹。

　　如今尚不太知晓内情，不如多看看这间院子。长杆虽然高挑，但还能瞧得真切，三颗人头或是张口或是凝眉，可见死前并不痛快。地上的血迹也被风吹日晒多日，变成一滩暗色。

　　秦梨落里里外外走了一个遍，神色越发的阴沉。这个院子除去挂头的地方，竟然一处奇怪都瞧不出来。她不信邪的又看了一遍，真的没有，就好像有人凭空把人头挂在长杆上一样。

　　南忆轻咳了一声，“秦大小姐，你不必再看了，这间院子我走了不下而二十遍。”

　　他又恢复了往昔无比自信的神情，“倘若其中真有蛛丝马迹，我早就瞧出来了，也不会让这一个案子拖这么久。”

　　这点秦梨落还是相信，毕竟北相府之后，南忆的一些事情她有所了解。入龙宣殿，盗取北相府案卷，左右当今圣上的情绪，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应该干的事情。

　　南忆见秦梨落竟然真的不看了，眼神动了动，这个秦梨落竟然这么信他，“我们出去等。”

　　秦梨落冷哼一声，“就在这里等。”

　　秦梨落目光恨恨的盯着他，一股清风从绿杨中穿过，吹进小院，三颗人头摆的更凶，但她浑然不觉。
　　过了一会儿，原本还怒气冲冲的秦梨落安静了下来，娇容上的怒意消失殆尽。她忽然想起南忆进张家老宅后，竟然恢复如初，根本没有南相府时的愁容。

　　秦梨落开口道：“其实你本来就没什么事，故意将我带出来，是不是？”

　　南忆浅笑依然，他当然是故意的，这个案子他查的差不多，只不过有几个死结他想不通。他只要想不通就喜欢四处闲逛，今日正巧逛到了南相府，而且他也忽然想起秦梨落的才学，便开始好奇秦梨落能不能破了案子。

　　有时候，南忆的确深不可测。但有时候，他的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

　　这时，院门外宋清的声音传了进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