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前朝也好，南唐也罢，任何曲舞都有主舞之位。宾客赏舞赏的同样是主舞，其他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秦梨落双眸少见的显出灼灼之色，她迫切想要要抢到主舞，这是她的机会。虽然以舞博名非她的愿望，但眼下由不得她多想。

　　秦梨落揉了揉额头，从众多世家小姐手中抢位，还真是有些伤神。

　　“那请各位小姐自行商议，要定哪一宫。圣上您看……如何？”待得了崇武皇的恩准，南忆拿起酒杯，又走到南令舒身侧敬酒，“皇姐，您看……”

　　南令舒笑意盈盈，“小弟不要说了，你不过是想让我不去跳罢了！”

　　“还是皇姐知弟弟的心思。”

　　“行啦！我依你就是。你方才也说是请世家众小姐，我怎么会去赶这个热闹。”南令舒连忙抬起手止住，南忆今天这么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说话，她实在是不适应。

　　不只是南令舒，崇武皇更加不适。被南忆顶惯了，今日这么说话，直让的他浑身不舒服。

　　“谢皇姐。”

　　南忆浅浅一笑，月华灯影下，他翩翩而行，宛如生携起团团皎洁的光辉。夜风下，洁白衣衫飘飘随风摆动，竟似带着明灯般的暖意。月与灯都好似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摆动。

　　此时，万分不同的南忆，令京都小姐们更加痴迷。

　　望着仿佛天边吹来的南忆，秦梨落暗叹，论相貌，说南忆是京都第一也不为过，只可惜藏的太深。深藏内心的人不仅可怕也着实可怜，若真有哪家的女子嫁给她，只怕与堕入深渊一般无二。

　　“那请各位小姐移步，稍作修整。”南忆露出了今晚第二次悠然的笑容。

　　锦园里有一处小亭，此时正好用做商议。

　　秦梨落动身时已经是最后一个，还未等她过去，小路上便被听南拦住。

　　“秦大小姐，我家小王爷有话要告知于你。”

　　“讲！”

　　“小王爷说，今晚他为让你在人前有所作为，可是下了大本钱的。主舞之位必须到手，编舞也要照常进行，直到一舞完毕，不得有半点瑕疵。倘若秦大小姐做不到，小王爷先前与你承诺便不作数。”

　　秦梨落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这个我晓得，他可还说些什么。”

　　听南闭口不言，便是没说什么的意思。

　　秦梨落见听南也不会再说，便摆了摆手，独自往小亭走去。

　　小亭里已经议论纷纷，各家小姐宛如群莺齐鸣似的。秦梨落刚刚走近亭子，亭内声音便弱了几分，纷纷看着秦梨落，只是神色各异。

　　“秦大小姐不愧是圣上赏识的人，架子可是大的很，还要让堂堂南唐郡主等你。”亭子里，一个世家里的小姐冷嘲道。

　　秦梨落就像是没听见似进了亭子，毫不在意这话，以及周遭并不友善的眼神。

　　“秦大小姐，还真是让人好等。”沈芸卿冷着脸。

　　她憋着满腔的怒火，一直不得发作。想着在小酌筵敲打秦梨落，可没料到圣上来了，就算想发泄也不能。直到南忆要看舞，她明白机会来了。方才秦梨落没来时，她便找秦淑问过。

　　沈芸卿心里冷笑，秦梨落，今日本郡主便要让你栽在京都世家面前。

　　“郡主说笑了，方才小王爷的小厮于我说了点事，所以耽搁了。”秦梨落言语轻柔，不过特意将小王爷点了出来。

　　果然，沈芸卿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半天才缓过来。极力的压着怒火，她这会儿不能乱了方寸。

　　“方才本郡主正在商议选舞，不知道秦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哪一曲都无妨，郡主只管选便好！”

　　压着火的沈芸卿有些奇怪，明明秦淑说她不善舞啊！怎么还这么从容？沈芸卿回过头望着秦淑，春山般的黛眉挑了一下，暗示说的准不准？

　　秦淑微微点头。

　　沈芸卿稍稍放心，反正她已经准备妥当，便等着秦梨落席间出丑便好。想到那时席间一片哗然，只是想想，心情也舒畅许多。

　　“若依着本郡主，当选一支衬时衬景的舞曲，不如来一宫《雀金枝》。此舞是京都最妙的宫廷舞曲，如今来跳，最为合适了。”沈芸卿眯起双目，只等着见秦梨落惊慌的模样。

　　她料定秦梨落无论如何都会应下，早在她见到秦梨落时，她便瞧出秦梨落与秦淑有所不同。秦梨落骨子里是骄傲的人，只不过她的骄傲被平淡展现出来。但骄傲的人，往往很要命，因为不会轻易的低头。

　　秦梨落没有低头，轻飘飘的应了下来，“便如此。”

　　秦梨落能舞，只是秦淑不知，因为她未见过。而且秦梨落还跳过这宫舞，只是秦淑也不知，因为她也未见过。故而，秦淑便当作秦梨落不会。但她没想到，秦梨落曾经多次舞给身边的两个丫鬟看。

　　定了舞曲，便是主舞之位。

　　“既然定下，那主舞之位自然应是郡主。”秦淑这时连忙搭话。

　　舞雀金枝不是为了出丑，若是将主舞给了秦梨落，到时舞了个一团糟糕，那世家可是一起丢了大人。其他小姐们也连声附和，瞬间又热闹起来。

　　如今小亭里顶数沈芸卿郡主身份高贵，自然不会有人来抢。全等着沈芸卿上了主舞，将秦梨落的舞位甩在最后。

　　“只怕是不妥啊！”秦梨落美目似乎带着惺忪的困意，轻轻的望着沈芸卿，“郡主，不妨让世家的嫡长移步说话。”

　　移步？秦淑打了一个激灵，明白秦梨落又耍把戏。但听到说嫡长，一股火儿涌了上来。

　　“秦梨落……算你狠，竟然不将我放在眼里，等娘亲……回来，我就……不信……你死不了。”声音细弱游丝，只有她自己听得清楚。秦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张口想要叫沈芸卿。

　　话未出口，沈芸卿竟然答应了。秦淑只觉一股冷风吹的通体冰凉，狠狠的跺了下脚，这个郡主是傻子吗？娘亲都被斗到青州郡查账，你以为你脑子比常年执掌后院的主母还要厉害？蠢货！

　　跟着来的还有另外两位嫡长女，一位是镇远候府之女李程程，还有一位是典狱司司主之女玉凌霜，俱是枝头娇俏的姿容。

　　刚刚站定，沈芸卿便道：“秦大小姐，有话便说，不要让圣上久等。”

　　“梨落不像各位一般常出入京都宴会，所以梨落在京都并未有倾慕的公子。”秦梨落懒懒的道，“郡主，您三位应该是有的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沈芸卿狐疑的看着，便是旁边两位嫡长女也满是疑惑。

　　“今日圣上龙驾亲临，若这一舞博得圣上欢心，必然是龙颜大悦。而作为主舞之位，必然深受圣上瞩目，看似无限风光，其实必然。若是圣上一不小心开了金口，为主舞之位赐婚，郡主等人可敢推辞？”秦梨落笑意盈盈，话至此便够了，多说无益。

　　沈芸卿三人脸色同时变了变。

　　是了！倘若皇上真趁着酒醒赐婚怎么办？沈芸卿额头上现了冷汗，她深爱南忆，若成亲之日不是郎君不是南忆……

　　沈芸卿不敢想，越想身上的冷汗越是不止。

　　沈芸卿缓了片刻，几乎是咬着牙道：“你来做主舞？”

　　秦梨落点头，“如今看来，我做主舞最好不过。”

　　玉凌霜抢着道：“若你做主舞，真被皇上赐婚呢？”

　　这担忧不无道理，皇上要是赐婚选中她们三人中的一位，岂不是一场空了。沈芸卿心下一紧，今日本来忆哥哥本就与秦梨落走的近，若赐婚上忆哥哥，她怎么办？

　　“无妨，梨落自然有所答对，断不会让三位担忧！”

　　良久，沈芸卿左思右想毫无办法，终于下定决心，“依你！”

　　筵席上，乐师早已被北相找好，端坐在台侧。

　　南忆倚着椅子，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只等着秦梨落领着人回来。他倒是一丝担忧也无，请圣上，邀舞曲，都是他一手促成，此时他反而如同毫无关系一般。

　　南忆正赏明月感慨的时候，世家小姐们款款走向高台。见最前是秦梨落，南忆满意的晃了晃头，今晚总算是没有白白浪费。

　　崇武皇正在说话，见台下是秦梨落领人而来，不由问道：“难道是秦梨落主舞？”

　　秦梨落轻轻施礼，“正是臣女。”

　　“有郡主在，你还能得主舞之位，可见必是无双的舞姿。”崇武皇朗声大笑起来，“郡主，今儿怎么会舍得让别人主舞，换做往日可必然是吵着闹着不让别人染指的。”

　　沈芸卿垂首道“芸卿觉得在舞上，与秦大小姐比还是略有差缺，不如便将主舞之位让于秦大小姐！”崇武皇点了点头，今日这些小辈变得都如此谦逊有礼，深感欣慰。

　　沈芸卿挑着眼，狠狠地瞪了秦梨落的背影。不是怕圣上金口赐婚，她才不会说技不如人。今日她也算豁出去了，舞能如何她不管。反正主舞之位是秦梨落，要倒霉也是倒霉的秦梨落。

　　崇武皇抬起手，算是下了圣意，“一切妥当便开始吧！”

　　北相找来的乐师，俱是京都有名的。筝声丝竹一响，《雀金枝》便如暖春三月的微风一般，悠悠扬扬飘荡而来。《雀金枝》本是奢靡之音，但此时虽有靡靡之感，竟然弱上不少。

　　崇武皇倾听之下，只觉大为不同。

　　——似远山春黛，似雾霭松青，似春娇里古塔崖下开江水，似琼台上仙翁倒撒漫天星。似佳音，似锦铃，似宫廷繁华尽，似漠北烽烟情。

　　一首靡靡之曲，反倒如揽尽了千般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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