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秦梨落指尖敲着酒杯，细细思量着南忆的意图。

　　平静，往往便能想到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面前的南忆，越是去想，她也是觉得传闻中的小王爷没那么简单。北相书房里，南忆的所作所为是霸道公子不假，但是为何去书房就值得推敲。尤其是他身边的小厮，那句找到了么她听得真切。书房里，南忆能找的只有卷宗。

　　北相书房在大宴期间未归为禁地，应是宴会期间那里并没有重要机密才对。但南忆还是去了，可见在北相眼中的平常之物，但对他颇为重要，只是秦梨落还想不到是何物。

　　南忆似乎很有耐心，一直默默摇着酒杯，像是等她说话。

　　良久，秦梨落终于开口，“似乎还能喝一点。”如果南忆并非寻常纨绔，那找她肯定会有原因，不如听听。

　　“酒不醉人，多与少都是无妨的。”南忆拿起了酒壶，将那空杯斟满，“听闻秦大小姐在府上，过的并不好，甚至还有一些凄凉。这与南相府嫡长女的身份，可是相差甚远。”

　　“并不稀奇。”秦梨落轻轻笑了，南忆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她已经习惯。

　　南忆与她第一次相遇时彼此都不认识，而仅仅三日不到的时间，便将其查清。消息往来之快，不得不佩服。秦梨落更加笃定，南忆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存在。

　　“听闻小王爷在京都，过的好极了，飞扬跋扈无人敢惹。如今却消息灵通的很，这与你人前的姿态，也是相差甚远。”

　　南忆没接话头，反而开始说起南相府后宅，态度不冷不热，“周氏只不过是抬上来的继室，竟然都可以在南相府为所欲为。连带着嫡次女都敢对你下手，你这嫡长过得凄凉的很。”

　　秦梨落异常平静，与正堂的嘈杂显得格格不入。她在等，等南忆的下文。

　　“周氏敢数次动你，你未想过原因么？”

　　秦梨落没有丝毫避讳，“南相府里无论怎么变，都是爹爹掌权。周家作为爹爹倚仗中的一支，自然十分重要。所以，周家不倒，周氏便稳坐当家主母之位，无论她做的多么出格，爹爹能忍便也忍了。”

　　“不错！”秦梨落能说出缘由，南忆并不吃惊，读典万卷的人不会看不透，“所以，爷才说你过得凄凉。只要周家不倒，南相也只不过是约束周氏而已，但你与周氏已是不死不休。约束，又能怎样！”

　　“小王爷觉得，梨落应该如何是好？不妨直说。”

　　秦梨落靠在椅子上盯着他，眸光亮的像是天边的弯月。

　　南忆反倒停住了，手上酒杯迟迟不放。

　　过了半晌，一口气将酒喝了下去，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爷这里有一条路，方才在竹林前，爷那句话是故意说的。爷并不是只说给沈芸卿听，而是说给京都世家听的。若是众人皆以为爷对你有意，周氏也就不敢动你，她会怕。”

　　他终于说出来了，放弃花为裳其实是他不得以的决定。如今只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秦梨落面沉似水，一只玉手托着香腮。南忆给的路能走，周氏一定会怕。

　　混账名声摆在那里，只要她与南忆做足姿态，周氏是绝不敢动。她前面刚动了手，后面就要提防南忆送她去见奈何桥，问题是她防不住。所以周氏必然会怕，怕也就必然不敢。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只不过，秦梨落的身上却散着夹风带雪般的寒气。

　　南忆能来帮她，是另有所图。只不过她没想到，南忆竟然敢让她用名节来换。假借与南忆有所情愫来固住地位，秦梨落心底泛起阵阵冷笑。

　　南忆古井无波的继续喝酒，话说出口他反倒是轻松了。

　　若说江湖上的事，南忆耳目灵通。但朝堂皇家中的事，他就差的很多。他需要在大臣中打开消息，而这个人便是花为裳。花为裳如今虽是面上过得去，但也明里暗里的折腾，他都是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破罢了！越是如此，他越发明白花为裳不能再用。

　　眼前的秦梨落，是他最好的契机。南相权责高于北相，而能进入书房的秦梨落，自然要高于花为裳。

　　秦梨落将酒杯握了好一会，才缓缓松开。再抬头，眼角的弯月又弯了不少，“只怕小王爷少说了一条路。”

　　南忆刚准备拿起筷子的手顿了顿，脸上闪过的一丝不悦，正被秦梨落瞧在眼里。她轻轻的哼了一声，她猜出了南忆为什么要帮他，而且她还知道南忆很急。正因为急了，她才能很快猜出来。

　　只是数面之缘，竟然肯这般帮她必有所图。

　　秦梨落斜眼凝视，眼前的男子说话还是兜了圈子。她对于南忆是毫无价值，爹爹才是他所求。宴前南忆冲进北相书房，可以作为证实，南忆要的一定是相府书房里的卷宗。只不过，难以没有说破。

　　“另一条路就看小王爷肯不肯！”秦梨落忽然快言快语，半点也不容人，“将我抬到明处，我要满京都知我，若是我能频频现身相府外，若是能名动京城，周氏便不敢动我。”

　　“周氏未尝不会鱼死网破。”

　　秦梨落十分肯定的道：“不会！若我真名动京城，我死也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爹爹不能瞒，也瞒不住。圣上听闻会怎样？如今南唐初定，圣上看的是太平，出了这种事，绝对会下旨典狱司彻查。一旦彻查下来，不仅周氏不保，周家也会受到影响。这种惨兮兮的两败不利，周氏敢要吗？”

　　“的确有这条路，如今崇武皇还想开朝立威，以震慑天下。周氏若敢，便是送给到圣上面前。”南忆没有否认，他早前便知道有这条路，只是这条路他不喜欢，“若如此做，恨你不死的人会更多。今日你已经招惹了一个，你还想再招惹第二个？”

　　南忆了无痕迹的向外指了指。

　　不远处的桌案旁，三五成群的世家小姐相谈甚欢。有不少及笄的小姐虽然聊得欢快，可总是时不时拿眼瞄向这边，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敌视。

　　秦梨落随着南忆手指望过去，人群中沈芸卿死死的盯着她。沈芸卿的眼眸中只有无尽的怨恨，像是随时想要过来撕碎了她。

　　名动京城。

　　与南忆出入竹林，算是将沈云清惹上。如果真要明洞京城，只怕会惹得大半京都小姐的敌视。

　　“小王爷只管帮我，至于惹上了谁，都是我的事，小王爷何必费心！况且小王爷与花公子间的交情，也是越来越淡了，不然又何必自己去北相书房。”秦梨落心情大好，沈芸卿虽贵为郡主，但她并不十分在意。对于险些两次身死的她，没有所谓的惧怕。

　　秦梨落甚至还对沈芸卿笑了笑。

　　“贱人！”

　　沈芸卿收回目光，咬牙切齿的咒骂秦梨落。简直是胆大妄为，明着勾引忆哥哥，竟然还对她笑，这分明就是在挑衅。

　　“秦淑，你倒真是有个好姐姐。你方才说你姐姐平日里在相府张扬，我还半信半疑。方才她这模样，我倒是真信了，难怪你娘亲会被南相罚到青州郡收账。”

　　秦淑低头无话，她也是刚刚结识沈芸卿，不敢过于活跃。

　　从来到北相府，秦淑一直物色着世家里的小姐，就是为了在京都世家中能有一席之地。本来她是看上了南令舒，只是南令舒心高气傲，都未正眼瞧她。没办法才找上了沈芸卿，没想到正好遇上了沈芸卿对秦梨落仇视，算是意外所获。

　　周氏被派到青州郡是秦淑告诉，不然沈芸卿不会知晓。但是其中缘由与详情，都被秦淑改了去，添油加醋的说出来。将原本不喜家宅争斗的秦梨落，生生说成了骄纵无理的女子。

　　故而，沈芸卿见秦梨落对她笑，整个人气的都要跳起来。

　　“不如等宴会散了，将秦梨落带出来，趁机敲打敲打。”旁边常跟着的一位小姐出起了主意，“她与小王爷怕是都未见过面，就引着小王爷去她的桌案，不是个什么正经的世家小姐！”

　　话说的恶毒之极。

　　“你当我与你一样傻么？”沈芸卿冷哼一声，“如今是在北相府，那个秦梨落又是第一次前来聚宴，若是敲打，那时给别人留下口舌。日后肯定会被说当朝郡主仗势欺人，怎地？你是想让我出丑是么？”

　　那个小姐脸瞬间就白了，连忙低下头，“不敢不敢！”

　　秦淑上前凑了凑，出言提醒，“这个秦梨落一向会装的很，郡主千万别大意。”

　　“这个我自然晓得，只不过今日不能便让她这般逍遥。我堂堂南唐郡主若是连一个世家小姐都不能动，传出去怕是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们君主？”一道柔软的声音，慢而悠长。

　　南令舒执着酒杯走了过来。

　　席间她多喝了几杯，娇容被酒气熏的泛起一层红润，樱唇也变得鲜艳欲滴。款款几步醉态，华美中更衬出三分明艳，李之如竟似有些痴了，直到被花为裳拍了拍才缓过神，神色讪讪继续喝酒。

　　“本宫劝你，今日还是不要惹她。”一众小姐连忙施礼，南令舒摆了摆手，近前道，“沈妹妹，你的忆哥哥如今还在生你的气，你若是这会儿不依不饶，你忆哥哥不仅会更气，甚至可能真的和秦梨落常来常往。”

　　“秦梨落与忆哥哥？她敢！”沈芸卿激动万分，俏脸涨得通红。

　　“秦梨落或许不敢，可南忆敢。”

　　沈芸卿嘴张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泄气似的低下头。她怨秦梨落，可她也怕惹了南忆。在她心里，南忆比什么都重要。

　　南令舒叹了口气，无奈的道：“怎么说你也是郡主，你我不是同姓，但如今也算是兄妹。我若不帮你，还真……”

　　沈芸卿喜万分的道：“长公主肯帮我？怎么帮我？”

　　南令舒是京都少见的惊世才女，论起心机不亚于当朝的谋士。故而沈芸卿才立马来问真伪，若南令舒肯帮，她今日这口怨气便一定能出。她相信秦梨落就算饱读典籍，也绝不是南令舒的对手。

　　南令舒微蹙黛眉，感受到沈芸卿目光灼灼，失望透顶。她明明说了今日不要找秦梨落麻烦，怎么沈芸卿就是听不懂？本还想细细道来，如今也是毫无兴致。

　　“你从南相那边多想想吧！”

　　说完，南令舒转身回她的桌案，也不管沈芸卿是否明白她真正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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