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只若初见

　　楚琸走下马车，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全然未见村民们阴沉的脸色。
　　他温声道：“不必紧张，我是新上任的玉田县县令，今日是来查一桩山匪犯下的案子。大家可以照常种田织布，不必有所顾忌。”
　　楚琸自称为“我”，而非“本官”一类上位者的用语，应该是顾及到村民们的感受，可惜村民们并不领情。
　　一听不必顾忌，乌泱泱的人群瞬间散去，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楚琸倒是面色无改，估计早有预料。
　　芷汋不明白村民们对朝廷的仇恨从何而来，更不明白善良可爱的卫忻为什么会想要伤害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官员。
　　将士们在村外空地上驻扎，只有十几人随楚琸向村内走去。这十几人中，除了两名小厮之外，还有与将士们做同样侍卫打扮的秦将军。
　　芷汋也跟着进村去。
　　楚琸礼貌地敲开第一户人家的门。村民还算配合，有问有答，就是回答有些空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楚琸：“老伯可知道匪穴所在？”
　　村民：“不知道。”
　　楚琸：“那老伯可有见过这山中匪徒？”
　　村民：“见过。”
　　楚琸：“若是再遇到，还能认出来吗？”
　　村民：“不能。”
　　楚琸：“山匪中可有认识的人？”
　　村民：“没有。”
　　芷汋没听出什么，倒是楚琸看起来对村民的回答十分满意。谢过村民的配合，就寻下一户人家去了。
　　调查的进展还算顺利，村民与朝廷的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可惜，这样的和平就像泡沫一般，轻轻一戳便破裂开来。
　　一只白嫩的小手悄悄在窗纸上捅出一个小洞，朝楚琸扔去几枚尖利的石块。
　　芷汋认出，那是卫夫人的居所。扔石头的，应该就是卫忻。
　　几名士兵本就绷得很紧，突然见有“暗器”向楚琸飞来，立即挥舞大刀，将石子斩成碎块。还有一人听声辨位，一刀劈向“刺客”躲藏的窗户。
　　卫忻发出一声尖叫。她满脸是血，疼得晕了过去。
　　劈向窗户的士兵一听是孩童的嗓音，顿觉不妙，发现自己闯了祸。
　　“是忻丫头的声音！他们想对忻丫头做什么？”
　　“朝廷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乡亲们了！”
　　“大伙上啊！杀一个回本，杀两个就赚了！”
　　女人，半大的少年，甚至还有年近古稀的老人，将年幼的孩子在地窖中藏好，便拿起家中的菜刀、铁锅等物，不要命一般冲出先前紧闭的房门，向楚琸等人围拢。
　　芷汋有些焦急，她不知道该帮着哪方。她觉得楚琸是好人，但救了她的卫夫人一家也是好人。
　　“这是误会！” 楚琸向村民们朗声说道。
　　“不要伤害村民！保护好自己，先离开如意村。” 这是楚琸对士兵们说的。
　　这些精兵们练的都是杀人的本事，突然让他们不要伤人，又要保护好自己，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先用兵器格挡村民的攻击，一面护着楚县令狼狈后退。
　　其实从听到楚琸说“不要伤害村民”起，村民们的攻击就有些迟疑。见官兵真的只是在向村口退去，并没有伤人，村民们踌躇着让出一条路来。
　　眼见这场冲突似乎即将画上句号，树林中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山匪出现了。
　　如意村有两道门。楚琸进的是南门，将士们也驻扎在南门之外，而山匪们却是从北门进来的。村外的将士们听到先前的动乱，向南门靠近，却没有注意到从北门进入的山匪。
　　数十名山匪身穿皮衣，挥舞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他们行动敏捷，目标明确：杀光村内的官兵。
　　楚琸危险地眯起双眼，与秦子和同时冷然开口道：“杀！”
　　憋屈了很久的将士们终于可以释放出压抑着的野性，大吼着冲向山匪。
　　村民们见山匪进村，冷静下来，再次回到家中，闭门锁户。他们眼中倒是没有对山匪的惧怕，反而带着隐隐担忧。
　　楚琸朗声道：“注意不要伤到村民。山匪，杀无赦！”
　　秦子和护在楚琸身前，高声喊道：“一至八队入村支援，九至十四队留守南门，十五至二十队绕至北门，不要放跑任何一个山匪！”
　　秦子和的命令被南门附近的士兵重复着，传递至所有将士耳中。
　　芷汋也舒了一口气。士兵是好人，村民是好人，终于来了一群坏人。不管怎么样，山匪总能打了吧？
　　山匪之中，只见一人戴着银质面具，墨色长发柔顺垂下，奔在最前方，应该就是山匪首领。他腰间佩剑，却赤手空拳对敌，应是格外擅长掌法。
　　寻常人挥掌只显得粗鄙，那山匪首领做来却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芷汋微眯双眼。那人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魔气。
　　是魔修，还是魔族？
　　魔修是人类，经脉逆转，强行引魔气如体，以获得强大的力量。受到魔气的影响，通常阴晴不定，手段残忍。
　　魔族并非人类，天生能够吸收魔气，无比强大，且寿命悠长。性情有好有坏，不受魔气影响。但由于对人类威胁过大，一直被封于魔界。
　　无论这山匪首领是魔修还是魔族，都不是一般的凡人能够对付的。或许这才是先前官府众人有来无回的真正原因，而非传言中那些神乎其神的奇谋妙策。
　　芷汋冲至山匪首领面前，佩剑裹挟着灵力与元婴末期的威压向山匪攻去。她没学过什么剑术，但毕竟修为等级在那里。
　　山匪首领身形一顿，勉强以双掌将灵剑拍离原本的轨迹。
　　芷汋心中一喜。她清楚地感受到，山匪首领的修为在她之下，不过是金丹初期。
　　山匪首领被芷汋拖住，其他山匪绕过继续向前冲，与士兵接触。没有首领打前阵，明显处于弱势。不借助天时地利，毕竟还是比不过在沙场上常年作战的精兵。
　　秦子和道：“有高人相助。”
　　楚琸笑答：“应是方才林子里遇到的仙子吧。”
　　山匪首领突然将一把粉末撒向四周，其中夹杂着魔气，速度极快。
　　芷汋正一剑劈向山匪首领，来不及收招，只得屏住呼吸。
　　些许粉末落在芷汋身上，并未被吸入体内，却还是立即生效。原先服下隐匿丹的芷汋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芷汋心中讶然。那不是毒粉，而是显形丹的粉末。他也有显形丹？
　　山匪首领冷笑：“原来是你。” 恼怒中带着两分懊悔，嘲讽中夹杂七分指责。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芷汋最喜欢的声音类型。
　　芷汋疑惑问道：“你是谁？我见过你吗？”
　　话落，芷汋一剑劈向山匪首领的面具，想要看清他的面孔，可惜又被山匪首领拍开。
　　芷汋捏碎一枚九品混沌丹，将粉末撒向山匪首领，试图先将他迷昏再掀开他的面具。可惜对方当机立断服下一枚九品解毒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倒是他周围几名山匪昏倒在地。
　　一个小地方的山匪首领哪里来的这些丹药？还全是九品丹药？
　　芷汋试探道：“玩家？”
　　山匪首领没有反应。
　　随着越来越多的山匪死在士兵手下，他眼中焦急悲拗之色愈盛，急于摆脱芷汋，前去支援。
　　芷汋自然不会放他过去。此时放手，死的就是士兵们了。
　　她不断劈向山匪首领的面具，被对方一次次拍开。山匪首领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芷汋倒是毫发无伤。
　　由于芷汋修为远高于山匪首领，她在速度与力量上都相对占优，况且山匪首领还因为其他山匪的战况而略微分神，终于还是被芷汋将面具劈开，露出一张如画般俊美无瑕的陌生面容。
　　芷汋看得愣神，被裹挟着魔气的一掌拍翻在地。
　　山匪首领摆脱芷汋，一掌击伤数名士兵，转眼冲至楚琸面前。他一掌将秦子和拍开，单手扣住楚琸的脖颈。
　　“速速停手，否则楚县令性命不保！” 山匪首领大声喝道。
　　芷汋倒在地上，倒是没有受伤，还呆呆地看着山匪首领的脸，听着他的声音，从脖颈红到耳尖。
　　「这个人长得真好看，」芷汋想道。「而且声音也好好听。」
　　士兵们连忙停止攻击，后退几步。山匪们松了口气，也后退几步。如意村中的喧嚣逐渐平息。无数双眼睛看向楚琸与山匪首领。
　　楚琸的性命被山匪首领控制，依旧面色不改。
　　他朗声道：“不要停手！不能放过一个山匪！勿让将士们的鲜血白白洒落！”
　　楚琸话语未落，重伤倒地的秦子和喊道：“停止进攻！以楚县令的安危为先！”
　　比起县令，秦将军带来的士兵自然是听从秦将军的命令。
　　楚琸面上终于流露出几分恼怒之色，但思考片刻便冷静下来，压下稍稍外露的情绪。
　　山匪首领对山匪们说道：“撤！背起倒地的兄弟们，从北门慢慢地撤出去。”
　　他挟持着楚琸，缓缓向北门走去。山匪们也背起地上的尸体与伤患，走在首领前面。本就是从北门进来的，山匪们比深入敌阵的首领以及从南门进来的官兵离北门更近。
　　秦子和唤来一名士兵，将自己搀扶起来，跟着山匪们一同向北门走去。
　　等芷汋想起自己还在战斗，战事已经临近结束。
　　被山匪首领的音容所惑，芷汋不太愿意再攻击对方，连带着对其余山匪们也爱屋及乌，愿意放过一马。
　　她服下一枚隐匿丹，继续暗中跟进剧情。
　　山匪首领以楚琸性命要挟，让守着北门的士兵向两侧退开。
　　山匪们比他们的首领先一步离开，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芷汋看到山匪首领阴沉的面容稍稍柔和下来，心想：他是真的很在乎这群兄弟们吧。
　　如今三军精兵在如意村北门会师，虽隔了一段距离，却也对山匪首领隐隐成包围之势。
　　芷汋还看见，山匪首领两侧一段距离之外，高高的草丛中，埋伏了数名弓箭手。个个将箭尖直指山匪首领，只待秦子和一声令下。
　　就在这时，山匪首领将一枚丹药快速递入口中，消失在空地中央。
　　隐匿丹。
　　也对，既然有显形丹，那么拥有隐匿丹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秦子和咬牙，喊道：“收兵，统计伤亡。一至八队在北门驻扎，其余将士在南门驻扎。”
　　楚琸还站在空地中央，一动不动，面上神色平静，袖中双手紧紧攥拳，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与自责。
　　芷汋有些不忍心。她神识外放，发现包括秦子和在内，共有十三人轻伤，六人重伤，官兵竟无一人丧命。
　　她将十九枚九品回春丹装在一个白色瓷瓶内，置于楚琸身前地上。瓷瓶方一脱手，便显现在楚琸眼前。楚琸微微一怔。
　　“治疗外伤的药物，内服效果更佳，也可外用。一次一枚足矣。”
　　芷汋的声音凭空响起，楚琸明白过来，苦笑道：“多谢。让仙子见笑了”
　　芷汋没有回话。她留下这句嘱托之后，就匆匆追山匪首领去了。
　　九品隐匿丹可遮挡不了元婴修士的神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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