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只若初见

　　拓跋浪还在不断攻击结界，此时离开结界显然会有危险。所以即使是绘制传送阵，芷汋也只能在结界之内绘制。
　　首先，需要把分散的小结界连接在一起。
　　芷汋修改了所在防御阵法的符文，增加移动功能。操作着结界飞向另一个结界。两个结界相触碰后，分别修改两个阵法的符文，使两结界融合，然后前往下一个结界。
　　所有结界融合后，她停止移动，开始绘制传送阵。
　　拓跋浪见她动作，才意识到，这两个防御阵法都是她的手笔，于是暂时停下攻击，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玩家？还是什么隐世NPC？不会是捡到了什么法宝吧？”
　　芷汋当然不会回答他，而他似乎也不需要芷汋回应，只自顾自地继续唠叨着。
　　“呐，要不要考虑把法宝卖给我？价钱不是问题。好吧我觉得你也不会舍得卖给我，就随便说说，要是你愿意卖当然更好......”
　　芷汋绘制传送阵用了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这拓跋浪竟然也自言自语唠叨了整整一个小时。
　　突然见眼前一道蓝光闪过，两个阵法都消失不见，拓跋浪目瞪口呆，而后委屈地哇哇大叫：“啊啊啊我的任务完不成了！我好不容易接到的开启副本的任务呀！成功了能全服通告的那种啊！你赔你赔你陪我啊！”
　　无人回应。
　　拓跋浪失望极了，冷着脸，拖着两个疑似重要NPC往京城飞去。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说什么也要从那个皇帝NPC那儿榨点奖励来。

　　一行人突然出现在寂静的竹林中，清醒的村民们都显得非常惊讶。卫夫人倒是镇定依旧，不为所动。
　　芷汋的居所本也是在岐山上的。如今岐山被夷平，她的居所以及阵法所覆盖的一小片竹林便也是浮在半空中的。但与先前单纯的防御阵法相比，她的居所还带有对外隐形以及行人自动规避功能等，因此要更安全些。
　　她修改阵法的符文，添加移动功能，而后控制阵法降到地面，落在树林中的空地上。而后回竹楼取了自己的备用乾坤袋，给受伤的村民们一人喂下一枚九品回春丹。
　　卫戎起身，服下显形丹，朝着还处在隐身状态的芷汋深深作揖，道：“此番，多亏姑娘相助。大恩不言谢，卫戎往后必将涌泉相报。”
　　如意村人也纷纷朝着芷汋的方向道谢。
　　芷汋连忙摆手，直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
　　其实她还想说，她是因为喜欢他才帮的他，都是她自己愿意的，不需要报答。但是见卫夫人还在一旁幽幽看着，便将这句有些露骨的告白收了回去。
　　想了想，芷汋对阵法做了一番修改，而后画了十来张符纸，递给卫戎，道：“以后这居所就送给你啦！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也可以随意修改这里的摆设。只要拿着一张这里的符纸，就可以随意进出了。”
　　一番惊心动魄的并肩作战之后，两人的关系从陌生人升级为熟人，芷汋的语气变得轻快不少。
　　而后又将剩余的传送符递给卫戎，道：“这些是传送符，用灵力或魔气点燃之后就可以直接传送到这里。一次最多可同时传送三人。”
　　她其实占有欲很强，既然秘密基地已经有人来过，就不想再留着了。正好如意村众人也需要一个安全的住所。
　　众人又是一番真诚道谢。
　　卫戎忽然起身离去，要回山寨看一看。芷汋不放心，便也跟着去了。
　　山寨的位置本是在山上，如今山没了，也就是半空中。山寨的防御法阵仅防得住元婴期的攻击。那名灰衣修士一击之下，山寨连一粒灰尘也没有留下。
　　两人直直向下，落在光秃秃的地面上。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
　　芷汋神识一扫就知道，附近已经没有活人了。也不知那灰衣修士用的什么功法，竟是连众人的魂魄也搅成碎片，已经消散大半，连转世轮回都不再可能。
　　她数了一下，在场的魂魄碎片分别属于五十一个不同的人。她记得山寨众人加上卫戎共五十二人。看来除了卫戎之外，全部丧命于此了。
　　卫戎有金丹期的修为，对山寨中的众人也更为熟悉，或许还能认出每片魂魄碎片生前所属。他久久立于荒土之上，一身雍容气质。只是不知面上的平静之下，又会是怎样的波动。
　　芷汋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便也没有作声。她取出一枚镇魂木，将空中漂浮的魂魄碎片都收入其中。
　　卫戎忽然转过身，看向她，眼中划过一丝希望，又硬生生压了下去。他用一往的语气温和问道：“姑娘可还能......”
　　芷汋遗憾地摇摇头，卫戎便也没再说什么。
　　他转过身，看向光芒万丈的晚霞。就连天色，也被染成了鲜血一般的红。
　　他，做错了吗？
　　芷汋在他身后悬空坐下，又拿出一枚镇魂木和一把小刀。一刀一刀，将二指长的木条削成了拇指大小。正面呈弧形，雕出一座郁郁葱葱的高山，隐隐能看出是岐山曾经的模样，背面平整，刻上如意村三字。最后，用灵力进行打磨。
　　如果是直接以灵力为刀，她还能雕刻地更快更好些，但这样的时候，亲手握着小刀，似乎有种庄重的仪式感。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株粘人草，揪下一根细长的洁白草叶，而后将其余的部分放回乾坤袋中。
　　草叶的一端对准木雕顶部，灵力汇聚于草尖，稍一使劲，草叶便穿过了木雕。芷汋又取了几片草叶，编成漂亮的绳结，留下一个小小的线圈。
　　最后，她取出一株固元草，以灵力化开，均匀地淋在木雕与草绳上。想了想，又化开一小块上品灵石，将能量注入木雕。这样一来，木雕就不会被轻易损坏了。
　　完工后，芷汋将前一块镇魂木上的魂魄碎片全部转移到了木雕上。
　　之所以不直接在收了魂魄碎片的镇魂木上雕刻，是为了不伤害到里面的魂魄。而她若是雕成了木雕再收魂魄，恐怕魂魄碎片都已经散尽了吧。
　　此时，夜已深，卫戎还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神色如常，沉稳如初，心却已经乱了。
　　芷汋小心翼翼地走近，轻声道：“这个送给你。”
　　卫戎呆呆转身，愣愣收下，道了声谢，好一会儿才看清手中是什么，珍而重之系于腰间。
　　两人一同回到了竹楼前。
　　如意村村民们已经在附近的小镇上买好了棉被、床单等物，三三两两地铺在竹林空地上，睡得正熟，应是累着了。伤者、老人与幼童被安置在竹楼中。
　　芷汋不需要睡觉，打算另寻一处宝地，连夜为自己新建居所。但她放心不下卫戎。见卫戎在空地上随意寻了一处睡下，她便也在不远处躺下，闭目养神，神识静静地注视着卫戎。
　　因为放松，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卫戎以为她睡着了，于是忽然起身，悄悄离去。
　　芷汋纠结了一下，还是偷偷跟上。只见卫戎御剑飞行，又回到了今日待了许久的荒地。芷汋本以为他是想独自一人缅怀逝者，松了一口气，却见他又向前几步，而后消失了。
　　芷汋揉揉眼，再看，的确是不见了。神识中也没有了他的踪迹。就连契约只见的感应也像是隔了一层雾，只知道他还活着，却不知道他的位置。
　　芷汋的兴致被勾了起来。阵法？有意思。她燃尽一张灵符开了眼，果然见卫戎消失的地面上嵌着一团蓝光。灵力轻触蓝光，眼前展开大段符文。芷汋细细读完，大失所望。
　　原来这阵法还是炼器宗师所绘制，比她低一级，符文也并无过人之处。之所以效果极佳，连天道契约也能干预，仅仅是因为阵眼摆放的法宝而已。在灰衣修士一击之下幸存，也不过是因为位置足够深。
　　不同于可以随时记录新信息的山寨入口，这处阵法的进出权限已经被锁定，只有两人。一人明显就是刚刚进去的卫戎，不知道另一人又会是谁。
　　要想强行打破阵法，元婴期的修为还不够。当然，即使有这个能力，芷汋也做不出这种事，那样不就暴露了吗？
　　她想了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类似于望远镜的法器，对准地面，试图偷窥。本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可是连天道契约都可以隔绝的阵法。没想到，竟真的看到了地下的情形。想来绘制阵法的人没考虑到还有用法器窥探这一方式，因此没有防备。
　　地下的空间并不大，方方正正，而卫戎则盘膝坐于中央，面前悬浮着一块巨大的上品魔石。
　　霸道的紫色魔气从魔石中涌出，仅有一小束进入卫戎的身体，其余都渗入了周围的土地中。
　　芷汋恍然大悟，难怪她会在灵气浓郁的岐山上见到健康的魔植，原来是因为卫戎修炼时泄露的魔气。
　　卫戎面上云淡风轻，但其实并不轻松。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轻闭的双目渗出两行血迹，与他平静的神情形成反差，在幽暗的狭小空间中显得有些瘆人，却也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美。
　　看到这一幕，芷汋终于能够确定，卫戎是人类。是魔修，而不是魔族。正因为是魔修，需要引导魔气逆着经脉运行，才会如此费力，事倍功半。如果是魔族，那么魔石中的魔气只会争先恐后地朝他体内涌去。
　　但是，卫戎天赋极佳，又突逢惨剧，心境与往日不同，此时境界已经开始松动，出现即将突破元婴期的迹象。
　　二十岁的元婴期修士，多么令人惊叹。
　　突然，卫戎的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他终于撑不住面上的沉稳，表情忽而狰狞，忽而悲拗。芷汋心中一凛，这是遇到心魔了。
　　“昏君......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沙哑的嘶吼声没能传到阵法之外，但正用法器窥探阵法的芷汋却听到了。她知道卫戎的心结是什么了。
　　她轻声道：“不用担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而后，转身，朝京城的方向飞去。
　　被心魔控制的卫戎没能听见她的承诺，依旧在阵中痛苦地挣扎着。掌风如利剑，疯了一般打向不存在的敌人。

　　芷汋的复活点就在京城，虽然很久没有在游戏中死去了，但对于京城的大致方向还没有忘却。服下数枚九品神行丹与九品元气丹，全力飞行，眼前景物如潮水般向后退去，整整一日一夜之后，终于到达了京城。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
　　与预想中一样，皇宫被巨大的阵法笼罩在内。但阵法等级比芷汋低了两级，因此她十分轻松地更改符文，潜入了皇宫。
　　毕竟还是凡人的皇宫嘛。能有这样一个结界，已经很不容易了。
　　芷汋本以为昏君应该会宿在后宫哪个娇艳的妃子房中，却没想到，神识扫去，那人竟是还在御书房处理公务。
　　整座皇宫守卫森严，但都是凡人。芷汋轻松潜入御书房内，立于皇帝身后，见他真是勤勤恳恳地在批阅奏折，不禁目光复杂，一时有些下不去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端着一盏茶走上前来，将茶盏放在皇帝桌上，犹豫片刻，劝道：“皇上，这已经快五更天了。保重龙体要紧，您还是先歇歇吧。”
　　皇帝头也不回，道：“歇息不得。先前生了场怪病，留下太多烂摊子。再不解决，这天下就该乱了。”
　　老太监又劝道：“老奴觉得，皇上先前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对。先平了民怨......”
　　皇帝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民怨是永远平不了的。人心不足蛇吞相啊！朕若是不强硬些，一个个都想爬到朕头上去。呵，到时战火纷飞，还不是自食其果。”
　　“无论有何苦衷，如意村触犯律法为实，至今杀害了多少朝廷官员。其余村民即使没有直接参与也是包庇罪犯。若是听之任之，人人都以犯法自保，才是会酿成大祸。”
　　老太监期期艾艾：“可是您先前......”
　　皇帝终于回过头来，露出精致俊美的面容，眉间透着一股戾气，怒道：“先前是先前，先前朕得了怪病，头脑不清醒。现在病好了，还要再错下去吗？”
　　老太监跪倒在地，道：“请皇上恕罪。”
　　皇帝道：“下不为例。退下吧。”
　　老太监连忙起身，低头倒退出门，这才转身离开。
　　皇帝喝了一口茶，好容易平静下来，继续批阅奏折。
　　芷汋注视着忙碌的君王，心中天人交战。一边是家破人亡、心魔缠身的心上人，一边是勤勤恳恳、公正严明的帝王，究竟该帮那一边呢？
　　不，也不算公正，芷汋想。当年戎将军不是就因帝王的猜疑而枉死了吗？但是楚琸说过那时是有奸人挑拨。或许皇帝以为自己只是秉公行事呢？
　　最后，还是心上人的绝世美颜让芷汋下定了决心。游戏而已，认真就输了。为了博美人一笑，弑君又如何？天下大乱与她何干？
　　灵力凝聚掌心，正要挥出，就见一道白光将君王笼罩在内。
　　这是......玩家登录？芷汋一时惊疑不定，灵力也重新回到体内。
　　白光一闪而过，君王的神态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戾气退去，仅余岁月熏陶后的圆滑与沉稳。唇边自带两分笑意，教人辨不出深浅。
　　他揉揉太阳穴，似是有些头疼，又像是在回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只是下线接个电话而已，怎么就让他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网游“风云”中，有三种角色创建的方式。芷汋选择的是第一种，以自己在现实中的身体为原型，凭空出现在“风云”的世界中。
　　第二种方式适合渴望亲情的玩家们。他们会随机降生于一户NPC家中，拥有玩家与NPC的双重身份，由NPC家人抚养成人。一旦下线，身体就会陷入沉睡。偶尔也有玩家因此被NPC家人当作怪物丢弃。
　　第三种方式适合没有耐心练级的玩家。他们会随机附在一个成年的NPC身上，与这名NPC绑定。玩家上线时亲自操控，下线时则由NPC原有的意识操控。NPC的权力、地位、财富、修为、所习技能等等，直接为玩家所有。身体使用过程中的记忆共享，但原NPC无法看到玩家关于现实与游戏的心理活动。
　　使用后两种方式创建的角色，在游戏中死亡之后都无法直接复活，只能重新创建角色。
　　芷汋并不想给自己认一对陌生的父母，也不愿承担竹篮打水的风险。
　　眼前的帝王，或者说，玩家，显然是选择了第三种方式，所以行事作风才如此变幻不定。
　　芷汋彻底没了杀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下令屠尽如意村的不是眼前的玩家，而是NPC原有的意识。如果杀死了这个NPC，她不是也害得一个无辜的玩家删号重来？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对方是玩家就说明对方不会被真正杀死，随时都可以换个身份复活。这样也可以少一点罪恶感。
　　芷汋又开始摇摆不定。
　　最后，芷汋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是下不了手。毕竟眼前的人是无辜的。她转身朝屋外走去，三步一回头，纠结来纠结去，还是离开了。
　　回竹林居所的路上，她又开始担心卫戎的情况。如果杀不了皇帝，卫戎的心魔又该怎么处理？有没有可能说服他放下过去，好好面对未来？
　　芷汋自知没有这种口才，在风云也没有什么熟人可以相助，只好放弃这个代价最小的方案。
　　如果卫戎自己决定要去杀了皇帝呢？芷汋突然想到。只要皇帝没有雇佣高阶修士，以卫戎的修为，闯入皇宫也会是如入无人之境，手到擒来。那么她应不应该去阻止他呢？
　　其实芷汋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是不会阻止他的。或许她就是这样一个伪善的人吧。
　　可是，万一换了芯子的皇帝雇佣一群高阶修士，专门等着卫戎来闯呢？卫戎会不会遇到危险？她肯定是不放心的，必然会跟上去，到时又会面临两难的选择。
　　这样想着，芷汋的动作越发慢了下来。她有些害怕面对卫戎的选择。害怕面对卫戎。
　　过了一会儿，卫戎被心魔缠身的痛苦神情又浮现心头。卫戎还在那个阵法里修炼吗？村民们有没有发现？如果发现了，又会不会去找他？
　　芷汋动作一顿，而后加速向前飞去。她不能再拖下去了，卫戎需要她！芷汋这样相信着。
　　可是没一会儿，她的速度又慢了下来。卫戎不会有事的，芷汋想。她送给卫戎的乾坤袋中有不少丹药，可以让他恢复神智也可以帮他缓解疼痛。
　　转念一想，她送给他的丹药又没有标明药效。万一卫戎不会用怎么办？
　　就这样忽快忽慢，磨磨蹭蹭地行了一会儿，芷汋耳边忽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系统公告：恭喜玩家独孤胜 首次通关副本“岐山匪穴”」
　　「系统公告：恭喜玩家独孤胜 首次击杀副本BOSS 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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