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只若初见

　　一道恐怖的威压由远及近，芷汋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这至少是大乘初期...不，不止。应该有大乘末期了吧？
　　她设在村民周围的防御阵法最多只能抵御元婴末期的攻击，因为阵法的能源来自她的灵力，而她本身只有元婴末期。
　　「首领，有危险的气息靠近。可以给我五块上品灵石吗？我送你的乾坤袋里就有。或者直接把乾坤袋借给我，我自己拿也行。需要加固一下结界。」
　　回竹林居所的传送符也随乾坤袋一起送给了卫戎。御剑飞一个来回，如意村怕是连影子也找不到了。芷汋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腆着脸要回送出去的灵石。
　　这是芷汋第一次称呼卫戎为“首领”，她觉得毫无违和感。就是将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实在考验脸皮。芷汋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但又放心不下如意村。
　　卫戎停下对官兵的追击，飞至芷汋身旁，递出宝蓝色的乾坤袋。
　　由于两人都服下了隐匿丹，只能通过契约感应彼此的位置，却看不见对方的动作。卫戎缓缓将乾坤袋递向前去，结果碰到了芷汋的......鼻子。
　　隔着乾坤袋肢体接触的那一刻，两人看见了彼此。芷汋接过乾坤袋后，两人极其默契地快速后退，隔开一段距离。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抱歉，是我唐突了。” 卫戎道。
　　“不，不是你的错。”芷汋连忙回道，而后快速冲向保护村民的结界。
　　一名身着灰衣的修士从山寨的方向出现，立于剑上，将撤退的官兵与卫戎、芷汋隔开。在他身后，两道身影立在空中，应该是被那修士的灵力托着，正是楚琸与秦子和。
　　芷汋先奔向卫夫人所在的结界，修改符文，将卫忻送入结界。
　　而后，她取出一枚上品灵石。灵石触碰到结界的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芷汋感到一阵轻松。毕竟先前阵法的能量来源是她自身的灵力，现在算是减少了一项巨大的灵力支出。
　　她没再看阵法内的情况，急匆匆赶往下一个阵法。

　　芷汋松开卫忻之后，村民们就能够看到卫忻了。他们惊喜地围过来，嘘寒问暖。一位年长的妇人还查看了卫忻的伤势。
　　相比之下，坐在原地、平静地看向卫忻的卫夫人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卫忻甜甜地向热心的村民们道了谢，一再表示自己没事，而后默默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知道错在哪里吗？” 卫夫人淡淡道。
　　“不该在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将对朝廷的仇恨表现出来。” 卫忻认真答道。
　　“这是其一。”卫夫人道，“除此之外，你对朝廷怀有太多不该有的偏见。凡事不应以偏概全。”
　　卫夫人还在说着，卫忻却已经听不进去了。她不敢反驳，她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反驳母亲的话。但是她无法认同母亲的观点。
　　她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皇上没有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使父亲什么也没有做错便被处死，那也不是皇上的错。即使他们一家因此变得支离破碎，她也不该去恨那个天下最尊贵的存在。
　　卫忻静静地听着，将仇恨一点一点收起，深深埋在心底。就像是春天埋在地里的种子，乍一看像是没了踪影，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小小的种子却会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再也无法遗忘。
　　卫夫人一番说教结束，看着她伤痕累累的女儿，还是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女儿的脊背。
　　卫忻依偎着她的母亲，感受母亲无声的安抚，却始终觉得自己和母亲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她们靠得很近，却始终无法触碰彼此的内心。
　　卫夫人的视线划过天空，直觉般地在卫戎的位置停留片刻，又转向京城的方向。
　　思念他的音容笑貌，思念年少时的点点滴滴。思念，那个她连名字也不敢再提起的人。

　　灰衣修士通过神识看到芷汋在加固防御阵法，却并不在意，只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准备宣读圣旨。他自认拥有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蝼蚁的阵法无论如何加固都是枉然。
　　可是当第一个结界被上品灵石加固之后，他却面色一变，收起卷轴，快速向下俯冲，挥袖便是一道灵力朝芷汋攻去。
　　加入灵石之后的结界，竟然让他有些无法琢磨之感，怕是破不了的。这个处于隐身状态的修士对他的任务而言是很大的阻碍，必须尽快铲除。
　　芷汋往嘴里塞了一把风行草，一面快速咀嚼以加快药效，一面加速向前飞去，险险躲过了这道攻击，将一枚上品灵石丢进了下一个结界。
　　灰衣修士见她动作灵敏，短时间内不好解决，于是放弃了宣读圣旨的程序，直接将浩瀚的灵力向地面碾压，竟是连向山下撤退的官兵也没有放过。
　　不过一瞬之间，整座山都被彻底夷为平地。
　　这就是大乘期的力量吗？芷汋双眼发光地看向灰衣修士。
　　她一向觉得生活技能比较实用也更加有趣，所以很少花时间修炼。就连元婴期的修为都是丹药堆出来的。元婴期是丹药能够堆砌的极限，再往上就需要努力和天赋了。
　　看到灰衣修士展现的力量，芷汋第一次觉得，花些时间修炼也不错。
　　“拓跋大人这是做什么？山上还有我霖国的将士和百姓啊！” 楚琸不敢置信地质问那灰衣修士。
　　芷汋这才想起，卫戎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家人和如意村的乡亲们。失去地面支撑，浮在空中的两个加固后的结界中，包括卫戎的家人在内共有十几名村民存活下来。但是除此之外，近百名村民永远地消失了，连骨灰都无法找寻。
　　那么，卫戎现在......
　　芷汋看向卫戎的方向，因为隐匿丹的效果无法看到卫戎的神态。他该是多么伤心啊...... 芷汋莫名有些愧疚。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但是如果她能够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是什么阵法？竟然能顶住我的全力一击？”
　　姓拓跋的灰衣修士啧啧称奇，完全无视了楚琸的质问。算上官兵在内，百来条人命在他眼中仿佛蝼蚁一般微不足道。反倒是芷汋的阵法更让他上心几分。
　　卫戎先是睁愣，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可怕而不真实。随着妹妹的哭声响起，他才艰难地意识到，这就是事实。
　　慈祥的张奶奶最喜欢小孩子。每次见到母亲训斥他和妹妹，总会为他们说几句话。等母亲离开，就会神秘兮兮地凑上来，给他和妹妹手中各自塞上一颗糖果。
　　卖菜的王爷爷不爱笑，见谁都板着一张脸。可是谁家出了事，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帮忙。事后高傲地一甩头，拒绝一切谢礼，慢悠悠背着手离开。
　　李叔平日里瞧着腼腆，酒后却总是对人吹嘘自己年轻时的事迹，例如他当年带着一帮兄弟去京城劫狱，出入牢房如入无人之境。没人信他的胡言乱语，但是他醉酒时讲的故事比说书的还精彩，村民们不分老少，都爱听他吹嘘。
　　小柱子从小就爱跟在他和兄弟们身后，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之后加入山寨，一起保护美好的如意村。
　　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为他的童年添上一道道温暖的色彩。可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们都不在了。
　　那一刻，卫戎很想不顾一切向灰衣人进攻。灵气疯狂地涌出体内，汇聚于手掌之上。同归于尽也好，他想要为村民们复仇。
　　可是，再一次的，妹妹的哭声唤起了他的理智。死去的人已经死去，而活着的人还需要他的保护。如果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剩下的村民又该如何在这样一个吃人的世界生存？
　　「芷姑娘可有法子送村民们离开？」卫戎向芷汋传音问道。
　　「交给我吧。那灰衣修士奈何不了我加固之后的阵法。既然时间和灵石都还充裕，我可以绘制一个传送阵法，直接连着结界将村民们送到我在竹林里的居所。他们应该找不到那里。」芷汋回道。
　　她没有说的是，如果要传送百来个人倒是困难，但反正现在剩下的村民也不多了，阵法不需要很大，消耗的能源也不需要很多。说出来不是戳人家的痛处嘛。
　　她虽然不擅长安慰人，但也没有嘴笨到那种讨人厌的程度。
　　芷汋和村民或官兵们并不熟悉，而她认识的卫夫人母女和楚琸秦子和等人都活得好好的。不过是游戏里死了一些陌生的NPC而已，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只是顾着卫戎的情绪，不好表现出来。
　　刚刚，卫戎因情绪不稳而短暂失控的灵力成功引起了灰衣修士的注意。
　　虽然灰衣修士先前也能通过神识看见服用九品隐匿丹的二人，但并没有过多留意。而卫戎的失控，就像是在单调的全景图上用红笔圈出了重点。他看向卫戎的方向，兴奋地勾起嘴角。
　　“小虫子在那里吗？”他一面说着，一面飞速朝卫戎赶来。右手成爪，没有直接用灵力攻击，而是想要活捉。八成是把芷汋的结界当成了卫戎的杰作。
　　卫戎立即向结界飞去，但速度毕竟比不上大乘期的修士，眼看就要被追上。这时，又服用了大量风行草的芷汋猛地飞扑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卫戎，两人一同跌进了卫夫人所在的结界。
　　好在这个结界还算宽敞，没有撞到人。
　　刚一落地，芷汋就慌张地放开卫戎，磕磕绊绊道：“抱、抱歉，唐突了。”
　　卫戎道：“哪里，多谢姑娘搭救。”
　　此时保持隐身状态已经没了好处，只是给自己徒增麻烦而已。因此两人不约而同地服下了显形丹。
　　灰衣修士晚了一步，堪堪收住动作，没有撞上结界。
　　芷汋先前为了将卫忻送入结界，更改了符文，允许任何人进入。刚刚和卫戎摔进来，还没来得及将符文改回去。
　　也就是说，如果灰衣修士刚刚没有收住动作，是可以进入结界的。
　　芷汋快速修改符文，再次将阵法设为不可进出，而后松了口气。好险好险。
　　灰衣修士不识符文，自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像是见到了新奇的玩具，疑惑的自语中夹杂着孩子一样的兴奋：“元婴期也能达到这样的速度？神行丹？不，圣品以下的神行丹效果不能叠加，一枚神行丹即使是九品也没有这么高的增幅效果。难道真是圣品？不，圣品远比这要快得多……”
　　“拓跋大人！”被灰衣修士的灵力拽着的楚琸忍住快速移动之后的不适，悲怆道：“圣上一向爱民如子，您这样肆意屠杀百姓与官兵，置圣上于何地！”
　　拓跋浪被楚琸打断了思路，万分不耐烦。要不是担心杀害重要NPC会遭受系统的不公平待遇，他早就把这唠叨个没完的NPC一起干掉了，哪里还会用自己的灵力护着他？
　　他将先前没能顺利朗读的圣旨随意扔给了楚琸，道：“自己看吧，你的圣上给我发的任务，剿灭岐山山匪及如意村暴民，并铲平岐山以作震慑。伤亡不计。要唠叨找你的圣上唠叨去，别烦我。”
　　楚琸颤抖的双手打开卷轴，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整个人摇摇欲坠。
　　结界中，卫戎的情绪再次临近爆发的边缘。
　　那个昏君……他暗暗咬牙。旧恨尚未消去，又添新仇。这一次，他誓要将那昏君碎尸万段，方可解心头之恨，安枉死之魂。若还留着这样一个祸害，他又怎么护得住尚还留在这世间的亲人。
　　“安安。”卫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与她训斥卫忻时的语气不同，强装的冷漠之下是藏不住的包容和宠溺。只是她的目光却像是透过卫戎，在看着记忆中的另一个人。
　　“身居高位，自然不能事事兼顾。为了国家的安定，朝廷的威慑力需要维持。若是放任如意村继续践踏朝廷的尊严，玉田县迟早会乱起来。到时战火四起，苦的还是百姓。”
　　是啊，卫戎讽刺地想，在母亲眼中，皇上总是对的。可是他才不在乎所谓大义，所谓苍生。他只是想要保护这小小的如意村而已啊。
　　卫夫人像是看透了卫戎所想，冷冷训斥道：“收起你不该有的怨气和不满。你的风度礼仪都去了哪里？死去的人已经无法归来，不要再去幼稚地伤害活着的人。”
　　卫戎到底无法反抗养育他的母亲，创建山寨离开家门是他唯一一次疯狂。
　　他顺从地应是，将外放的情绪埋入心底，逐渐恢复了淡然。整整衣冠，又是优雅的贵公子模样，与母亲的气质如出一辙。
　　芷汋看得有些心疼，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她不好参合。于是她默默地坐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暗中观察。
　　等母子二人说完话，芷汋才将临时要回来的乾坤袋还给了卫戎。本来就是送给卫戎的，哪里还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芷汋传音道：「乾坤袋里有甜心果，吃几颗心情说不定会好一些。」
　　甜心果虽然也可以入药，但她常常直接当零食吃。拳头大小，味道和口感都像是巧克力夹心面包。
　　卫戎回道：「多谢。」但并没有取出甜心果。芷汋看向严肃的卫夫人，心中了然。有这样一位严母在旁，的确容易束手束脚。
　　说起来，上次见到卫夫人的时候，明明是很温柔的样子。至少对芷汋是很温柔的。为什么对自己的一双儿女这样严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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