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死神
　　
　　我的母亲消失了，她站在我的眼前微笑着变成了一片云，慢慢的破碎。她很快乐，眼神中没有一丝眷恋。她说她的灵魂不会回到我父亲身边，永远不会。
　　
　　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总是默默地凝视着我。对我来说，她是神秘的，遥远的。她的手从来没有碰触过我，从来没有。可我爱她，就像别的孩子爱自己的母亲一样。
　　
　　母亲从没有对我提起过我的父亲，只有一次，我用手捏死了一只初生的小猫，红色染了我一身时，母亲冷冷的看着我说，我像我的父亲。我觉得自己像谜。
　　
　　母亲消失后，我一次次的感到一种呼唤，透露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远。我跟随着呼唤奔跑，寻找，迷失在丛林的山谷里。在溪水边，我看到了自己水中的倒影，我不像我的母亲，她那消失的美丽不属于我。我失去了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的母亲，剩下的只有身躯。我用尖利的牙咬破手腕上的血脉，涌出黑色的血液。一道门在我的眼前慢慢张开，我想进去，这时我又看见了母亲的影子，她对我说：“孩子，别过去，门的那边，只有痛苦和罪恶。那儿有你的父亲，他是死神。”
　　
　　我翻开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上面记载着一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他，死神，用一支射错了方向的箭，隔断了我在人间的生命，使我的灵魂开始了漫长的奴役。
　　这儿是地狱，黑暗，阴冷。人间离我越来越远。在这里，人们都是幽灵，语言是多余的，我也是多余的。我的脑海中一次次出现一个陌生男人的影子，我以为那只是幻影，当他真实的站在我的眼前，用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的时，我才知道自己错了。他就是死神。”
　　
　　“自从他出现后，我什么都不剩下了，连同对人间的回忆。
　　
　　在地狱里也生长植物，但仅只有荆棘，黑色的，布满了死神的宫殿，而我就被关在这用大理石雕成的宫殿里，空荡荡的，连那从前在我眼前一晃而过的幽灵也不复存在。我赤着脚走过布满荆棘的走廊。灵魂，没有重量，鞋在地狱中是多余的。可是我不同，我飞不起来。我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留下的足迹，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血还是红色的，在这黑色的地方显得那么的绚丽。
　　“在我的血液染过的地方，荆棘丛中开了一朵花，红色的，薄薄的几片花瓣，让我高兴的想哭，虽然我已经没有了泪水。他不经意间出现在我的眼前，死气笼罩着他的脸庞。我不知所措，看着一根琴弦划破了他的指尖，黑色的血液滴落在花瓣上，花枯萎了，凋落在我的眼前，他带走了我最后一点快乐。我愤怒了，狠狠的瞪着他的眼，他苍白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光亮，我又害怕起来，在大理石柱下蜷缩成一团。他似乎在笑，用冰冷的声音对我说了第一句话：‘地狱中不需要花，却需要你。’需要我？为什么？我想再看他的眼睛，他却消失了。我始终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我周身流淌的血液所带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体始终没有变化，总也飞不起来。我想离开这儿，虽然并不像从前那么空虚。
　　
　　他长的并不可怕，但我怕他，他身上所笼罩的死气使我觉得仿佛是死人枯槁的手向我伸来。他的眼睛常常凝视着我，而我却始终看不清他眼眸的颜色，只觉得苍白得刺得我想避开，而他却无处不在。
　　
　　我忍住不可抑制得颤抖，问他，我为什么不和别的幽灵一般，而是独处在宫殿中。他说：‘你是奇特的，就和这宫殿一样，属于我。’不，我不愿属于他，我惊恐的意识到属于意味着什么，我想逃掉，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看到了他的眼睛，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了他的眼睛，黑色的，清澈的黑色，我迷惑了，忘了挣脱，这双眼睛不应该是死神的，竟是这么的柔和。他似乎也很诧异，放开了我，闭上眼。当他再睁开眼时，眼神又变得苍白而模糊。他淡淡的说：‘你不是幽灵，你也没有死去。’我不是幽灵，为什么？我无法知道，可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眼睛让我丧失了最后一点反抗的能力。当他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在我面前时，我就会忘了一切。但，他消失后，我又会更加真切的感到自己的懦弱，我恨自己对他没有一丝的反抗，我感到仿佛是自己甘愿让自己的身体蒙受屈辱，可我不爱他，一点也不。
　　
　　“他似乎清楚地看到了我的痛苦，不再凝视我，仅只是拨动着根根琴弦，竖琴轻柔的哀伤渗入我的心，让我忘了语言的存在。他也是沉默的。我始终看不见他的脸，只有当他用眼睛蛊惑我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年，二年，十年，一世纪。。。。。。，我仍然不爱他。我的屈辱在一点一点的蔓延，我想离开他，这个念头让我的心无法平静。毫无疑问，他的眼睛对于那个不知反抗的我是一种永恒的诱惑，可是对于一个清醒的我却仅只是一个痛苦的陷阱，让我觉得自己是罪恶的。我已经在陷阱里无法动弹了，我该怎么办？
　　
　　我的身体开始有了些不寻常的变化。渐渐的，我意识到我有了他的孩子，我有了死神的孩子。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竭力的掩饰，愤怒，悲伤一股脑地涌了出来，他的眼睛在我面前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辉，他再也没法靠近我，控制我，让我屈服。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我永远不可能爱他，决定放了我。他告诉我，我从不曾死去，我的身体不属于地狱。他使我来到地狱，因为地狱需要红色，需要红色的血液，可他失败了。
　　
　　现在才明白他那时对我说的那句话。我没有死，我可以离开地狱，他不是我的主宰。可是我却有了他的孩子，即使我离开地狱，也永远无法摆脱他的影子，虽然他并不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可怕的神，为什么让我现在才知道？
　　
　　他放了我，我又回到了人间，如同恍然一梦。他的孩子出世了，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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