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师

　　上楼，开门，烧水，煮面……一切都很正常。

　　吃完一点也不丰盛的晚餐，路果又开始发愁明天该去哪里找工作。

　　再不工作，恐怕连面都吃不起了……

　　她忧郁地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沾了点水，在桌上用水画了一盏灯，然后“啪”地一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神灯啊神灯，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我想要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向虚无缥缈的神灯许愿，似乎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可是路果却格外的认真：幼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万一呢……

　　她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了敲门声。

　　“谁啊？”路果站起身，一边嚷嚷一边去开门“谁……”

　　门外，一身黑衣的男孩儿安静地看着路果。

　　路果第一反应——立刻关门——门纹丝不动。

　　男孩儿一只手按住可怜的小破门：“等一下。”

　　“等什么！”路果都快哭了 ，“你是神是鬼啊大哥！”

　　“都不是。”男孩儿语调平静，“我是来向你买东西的。”

　　“买东西？”路果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没开过店，我没什么可卖的，你找错人了。”

　　男孩儿依旧抵着门：“没有找错。我很确定就在这里……刚才我看你吓得都快要晕倒了，所以我想，我还是用正常的方式，来跟你交流比较好。”

　　“你开什么玩笑啊！”路果还在试图关上门，“我又没有失忆，就算你现在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我也知道你不是啊！我现在就已经快要晕倒了好吗？”

　　男孩儿又沉默了一下，似乎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干巴巴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来买东西。”

　　“都说了你找错人了！”

　　男孩抬起眼，直直的盯着路果。这么近的距离，就算路果才见过他没多久，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他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黝黑的瞳孔像养在清水中的一对黑棋，浓重如墨又明澈清透，没什么情绪，却更显得纯净。

　　被这么好看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路果的恐惧不知不觉就没了，渐渐放松，甚至莫名的心虚起来，连说话也没什么底气了：“我真没有开过店，哪有什么可卖给你的……”

　　“就在你这里。”男孩儿很肯定地说，又补充道：“价钱你定。”

　　钱？路果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片刻又失落地垂下去：“有钱当然好，可是我确实没什么可以卖给你的啊。”她退后一步，让开身后，抬手指着屋里简单的桌椅摆设，“看到没，什么都没有。你总不会想买那些桌子椅子吧，大街上到处都是，比这些好多了……”

　　男孩的目光并没有顺着路果的手指，反而径直往窗边看：“我要买那个。”

　　路果愣了愣，跟着扭头——窗台上两盆小小的仙人球之间，摆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纸盒。

　　“多少钱都行，你开价。”

　　“那只是一个纸盒子！”路果诧异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弄错了，要买一个纸盒？”

　　“我要买的是盒子里的东西。”男孩儿依旧用平静地看着路果。

　　路果的脑中飞速闪过无数个想法，最后跳出来一个奇特的念头。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吃惊地说：“你……你知道盒子里是什么？”

　　男孩看了看她，又扭脸去看那个盒子：“醒知盘。”

　　路果楞了一下，有点生气：“不经我允许，你怎么能随便动我的东西呢！你什么时候拆开看的？”

　　“我没有动它。”男孩说，“我可以感觉到它在……我们可以交易了吗？”

　　没有动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动盒子怎么会知道盒子里是什么？路果困惑又生气：“可是那只是一个盘子，你要一个盘子干什么？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再去买啊。”

　　“醒知盘只有一个。”男孩儿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所以我们可以交易了吗？你要多少？”

　　他看起来是认真的。

　　路果咬着嘴唇，看了看他的脸，又扭头看向那个白色纸盒。

　　虽然只是一个盘子，可这个盘子是奶奶留下来的……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男孩问：“多少钱？”

　　路果的思绪被打断，傻愣愣地看着他：“啊？”

　　“我问多少钱。”男孩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见路果仍不回答，就自动定了个价格，“一百万够吗？”

　　一……一百万？

　　路果立刻清醒了，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你没毛病吧，一个盘子而已啊，随便谁家里都能有一堆的盘子而已啊，一百万？

　　男孩误会了路果吃惊的眼神，以为她嫌不够，立刻加码：“两百万行吗？”

　　“不不不，我我……”这豪气的数字几乎把路果砸晕了，她赶忙连连摆手，可还没等她理出来该说什么，男孩已经诧异地问：“两百万也不行？三百万可以吗？还是要再加？”

　　路果赶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盘子，盘子是我奶奶留给我的……”

　　“哦。”男孩点点头，“所以你比较看重，不想卖？”

　　路果很想理直气壮地点头说是，多少钱都不卖！可是话到嘴边却不争气地拐了个弯：“也不是不能卖，就是，那个，主要是它对我来说意义不一样，对我来说挺贵重的，所以价钱……嗯，还可以再说，再说……哈哈……”

　　磕磕巴巴地说着，路果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自我安慰：没钱不行啊，我太难了，我都穷到活不下去了我，好不容易来了个冤大头，出钱的单位都是按百万算的，此时不宰更待何时。只要有钱拿，管他会飞还是会爬，管他为什么要买那个破盘子，出钱多就行……

　　男孩没有犹豫，立刻开了新的价钱：“四百万。”

　　路果做出为难的样子皱起眉头：“奶奶把这个留给我，我叔叔他们一直很不满意觉得奶奶偏心……”

　　“五百万。”

　　路果叹了口气：“我是奶奶抚养长大的，感情特别好……”

　　“六百万。”

　　路果犹豫了一下，扭头看着男孩儿，真诚地说：“不是我嫌钱少，只是如果随随便便就卖了，我总觉得我很对不起奶奶。”

　　“哦。”男孩点点头，看起来很是理解，然后——出乎路果意料，他没有再加钱，而是往后退了一步，转身，似乎——要走了？

　　路果差点没忍住去拽他袖子：“你你要走了？”

　　“嗯。就先这样吧，我——”

　　“等下！”

　　眼看着男孩就要走出门，路果不知道从哪里爆发来的力量，嗖地窜过去，一把挡在门前，一句话不带停顿地嚷出来：“你先别急着走我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价格看你这么诚恳那就这么说定不能反悔了就这么多钱成交了！”

　　她连珠炮似的一顿喊，似乎吓住了那个男孩儿，他默默地收回迈出的腿，却还坚持说完刚才被打断的话：“——我是想说，我只有这么多，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再去叫我师兄给我一些。不过你觉得够了的话，嗯，那就不用了。”

　　……

　　？？？

　　路果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懊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并不想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钱！你可以不用说出来的！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那当然就不能反悔了。

　　路果把纸盒拿过来，打开。

　　一个普普通通的黑木圆盘，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要说这盘子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上面的文字了，黑木盘中心两个烫金大字——上醒下知。

　　“就是这个。”

　　那男孩儿点了点头，一手托着一个奇怪的黑木盒——路果诧异地看了看他，愣是没看明白这么大的盒子他是从哪突然变出来的——那个木盒大概一指多高，一尺宽一尺长，方方正正，盒面画了十个格子，上三下三中四，格子里都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

　　他抬起右手，路果这才注意到他右手腕戴了一串珠子，颗颗圆润晶莹，几乎可以透过珠子看到他手腕上的纹路细线。

　　他点了点盒面上中间的一个格子，木盒中立刻弹出一层木屉，倒是把路果吓了一跳。

　　男孩儿向着路果点点头：“放在这里面。”

　　路果低头一看，那个木屉中间凹陷下去一个圆，她试探着拿起盘子往上放，居然卡的严丝合缝。

　　路果不禁感叹：“这里是不是原来就有放着一个盘子？居然正合适。”

　　男孩并没回答，只是又按了下盒面——木屉收了回去，他没再停留，拿着黑木盒就往外走。

　　路果愣了：“你这就走啦？”

　　男孩没回头，只抬手指了指路果手中的纸盒。

　　路果低头一看，一张黑色的银行卡放在纸盒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密码在卡背面。”

　　男孩儿已经走出门了，路果才想起来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没必要，交易已经完成了。”

　　他只留下来这几个字，身影很快不见了。

　　没必要？

　　“这人怎么这样……”路果嘀咕着低头，很快就把这个奇怪的人抛到脑后去了——她关上门，双眼放光，小心翼翼地捧起来那张小小的卡片，纸盒掉在地上也没注意。

　　“六百万！六百万！哈哈哈哈——”

　　她捧着卡片在客厅里来回蹦跶，美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止住步子，担心起来：“不对啊，他说这卡里有六百万就有六百万吗？万一他骗我呢？连名字都不肯留——”

　　路果越想越担心，也不管现在天都黑了，立刻揣着卡出了门，跑去查卡。

　　夏天的夜晚，即使有风也带着点燥热，可路果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事实上，她现在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诡异的笑容吓得周围经过的人纷纷绕道。

　　“竟然是真的！天上真的掉馅饼了哈哈哈……”

　　她极力克制，才没有当众大喊出来。

　　刚刚去查了卡，卡上的金额让路果很满意，竟然真的有六百万——这么说也不太对，准确的说，卡上的余额是六百二十一万零七百一十六。

　　这有零有整的数字让路果困惑了好一会儿，她想来想去，不经意想起那个男孩儿的话——他说他只有这么多钱——难道这是他所有的财产吗？现在他所有的钱都给了路果，他——他自己该怎么办呢？

　　路果想了一会儿，没有答案，干脆一拍手掌不再管这些事：反正他也说了，交易已经完成了，我管他怎么样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真的发财了哈哈哈！

　　有钱的感觉真好。此刻，路果眼中的世界格外美好格外温柔，充满了彩虹泡泡，她一路几乎泡在了彩虹泡泡里，走路都不沾地了，几乎是飘着回去的，还破天荒地在超市里买了几件昂贵的补品。

　　反正有钱了，还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过于亢奋的情绪导致几乎天亮路果才勉强睡着，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张小卡片。

　　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谁啊……”

　　路果揉着眼睛，糊里糊涂地套上衣服，抓着乱糟糟的长发，拉开门往外看——一身黑衣表情酷酷的男孩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她。

　　路果打了个哆嗦，立刻清醒了。

　　男孩黑瞳里全是谴责，语气倒是还算平静：“货不对，东西少了。”

　　路果立刻心虚地低头：“对不起！”

　　男孩沉默了片刻。

　　“所以，你早就知道东西少了，还和我交易？”

　　路果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啊，完了，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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