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梦缘

　　我尝试着观察百芳斋的环境，却发现这里真的插翅难飞，只要是不是自愿留在百芳斋的女人们，门口都会有武师看守。不仅如此，我们所有被卖进百芳斋的人的房间窗户都朝向后院而不是外面。每天在百芳斋当值的武师不下三四十个，我仅仅会的也就是亦恒教我的那个心法，双拳难敌四手，恐怕也做不到硬闯。想买通百芳斋的厨师或者长工就更别想了，一是我接触不到，而浅浅那个样子，恐怕也成不了事；二是百芳斋的妈妈立了条规矩，只要是能抓到想逃的女人们，赏以重金。
　　我不禁揉了揉太阳穴，脑壳疼，这妈妈幸亏是在百芳斋，如果在现代，一定是个优秀的传销头子……
　　这么看来，我硬来是绝对行不通的了，只能智取。而且还要等着机会，瞅准机会才行。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所有人相信我已经认命，愿意留在这好好地做我的花魁。
　　于是我开始慢慢学着适应在百芳斋里的生活，开始学着与男人们谈笑风生，不着痕迹地推掉他们想要买一夜春宵的请求。人前我没心没肺，每天除了说书和跟一些公子哥聊人生聊理想就是吃喝睡，人后我开始盘算着如何求救的事，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便睡不着，想亦恒，想怎么出去。而我的说书节目也渐渐成了百芳斋最受欢迎的节目，甚至本不愿意踏进烟花地的好多人，为了听小说也来到了百芳斋。
　　语贤姑娘的故事，一时成为了云国大街小巷最热门的话题。
　　可即便是这样，我依旧没能等到亦恒和程抱银两个人来百芳斋多看一眼。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开心亦恒信守承诺好，还是无奈一直找不到机会好。
　　跟小溪相处久了我才知道小溪身世可怜，年幼母亲改嫁，却不料嫁给了一个烂赌鬼，母亲直到去世也没有给继父生个一儿半女的。于是继父主意打到了小溪身上，把小溪给亵渎了。小溪虽小却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若是怀上了孩子，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好日子过了，于是小溪偷偷抓了避孕的药，偷偷喝。没过多久，继父以为小溪不能生育，一怒之下就把小溪卖到了百芳斋里。小溪从小出生在乡野，一不识字二不会才艺，妈妈花了很多心思也没教会小溪，所以小溪长得虽然算是中上却只能沦落为伺候风尘女子们的婢女。我心疼小溪的遭遇，所以更加心疼小溪，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
　　这天一大早，箬竹就在我门口狠狠砸门，那气势汹汹，整个一个翻版的雪姨：“语贤你给我开门！”
　　还在睡觉的我不禁皱眉，箬竹是百芳斋上下最能折腾的姑娘，又因为她是百芳斋的头牌，所以骄横跋扈，一点没顺她的心意她就能把百芳斋屋顶都掀了。但是因为她挣得多，多数时候只要箬竹不是很过分，老鸨子都是站在她那边护着她的。
　　“姑娘，箬竹姑娘这么砸门，您真的不打算理她一下吗？”小溪在我身边轻声问道。
　　我叹了口气，算了，还是会会她吧，不然她不会消停的。只有制服了她，我以后在百芳斋才能少很多不自在。我起身套了件衣服，把门打开。
　　“语贤！你凭什么偷我的耳坠子！那可是妈妈送我的生辰礼物！你给我交出来！”一开门，除了门口的箬竹以外，一群下人和姑娘早已就位准备看热闹。
　　我紧紧皱眉：“我偷你耳坠子干嘛，我从来不喜欢戴那些死重的东西，我天天被三四个人盯着，门也出不去，你那耳坠我一不能戴二不能卖，我偷了我有病吗？”
　　“……”箬竹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道：“你拿来干嘛我也不管！可是就是那天我跟你陪完客人，我第二天就找不着坠子了！那可是少见的红宝石！”
　　我翻了个白眼：“那天晚上你明明是自己喝多了，你路都走不稳，坠子丢了不是很正常吗？”
　　箬竹不依不饶：“不可能！我的耳坠子这么重！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箬竹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就是因为你耳坠子重，而妈妈定首饰的那个首饰铺所有的首饰用的全是手工制作，包括钩子部分。就你这坠子的重量，怕是稍微一用力就把坠子直接拉直了！”我翻了翻白眼，这古代的工艺又没现代牛逼，箬竹还喜欢戴金首饰，黄金多软她不知道吗。
　　“你！”箬竹狠狠一瞪我，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你我都是被卖进百芳斋的，我们四处活动可都是有武师们盯着的。你要是觉得小溪向着我做的证不靠谱，你就问问最近盯我的几个武师，我有没有靠近过你房一步！”我继续怼箬竹，想栽赃陷害给我小鞋却从不用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箬竹被我怼得更加说不出话来，我又继续：“你那耳坠是妈妈前天送你的，我这两天唯一跟你打过照面就是在那个包厢里，那晚你还喝多了，恐怕不是在那掉的就是沿路掉的，如果被人找到了，你就回来跟我道歉！”
　　“哎呦，我的小祖宗哦！你们俩好好的吵什么呢！箬竹你给我老实回房里待着！你们两个听到语贤的话了吗？还不顺着她的意思去帮箬竹姑娘找耳坠！”姗姗来迟的老鸨子一指两个看热闹的丫鬟，准备叫散人群。
　　两个丫鬟忙不迭地往包厢跑去，大家一看老鸨子来了，都不再继续看热闹，回到自己房里。
　　箬竹还是一脸不服地瞪着我，老鸨子轻轻一推箬竹，轻声道：“你还在这，你不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吗？你忘了那天墨兰找她麻烦到最后被她气得一星期没见客吗？再说了，她现在可是百芳斋的摇钱树，百芳斋的开支可都指望着她了。我可不会站你这边啊。”
　　箬竹听了老鸨子的话，这才悻悻往自己房间走。
　　我轻哼了一声，也回到自己房间。真是倒霉，还想睡个大懒觉却被箬竹给搅黄了。
　　“姑娘，你别理箬竹，她这是嫉妒你呐！”小溪帮我脱去外衣，伺候我回床上躺着。
　　“嗯？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卖艺她卖的是身，我又抢不走她的客人。”我扭了扭身子，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和角度躺着。
　　“妈妈大嘴巴把你说自己是舒大将军的夫人的事说给了不知是哪位姑娘听，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她们都嫉妒你。不管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只要你敢说这句话，就足够让她们嫉妒了。而且箬竹姑娘当初被卖进来的时候妈妈一点选择都没给她，直接让她卖身，她当然更加嫉妒你了。”小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啧，舒亦恒这人气还挺高？敢情这段时间那几个姑娘没事就给我穿小鞋污蔑我都是因为舒亦恒的桃花债？这笔账我得记着，等我有机会回去我一定要跟他算清楚。
　　事后丫鬟们果真在我说的厢房里找到了被箬竹弄丢的耳坠，箬竹对我的态度也不敢再继续嚣张了。毕竟她污蔑我的那天整个百芳斋都看到了，她要再在我这飞扬跋扈，恐怕是不想好好混了。

　　就因为我还是处子之身，所有的恩客与我聊天喝酒都有武师在场，我也没有任何机会可以求救。我只能继续等待机会。
　　我只是从恩客口中听到外面似乎在传舒府在找一个人，可是又没有说人长什么样，身份又是什么。只是舒府都快把整个都城翻了个底朝天。我听了只能苦笑。他们恐怕打死都没想到，我会被沐平卖到妓院里。他们还瞒着我的身份，害怕我被闻家所害，却没想到让我失踪的人就是闻家的。而妈妈知道舒家在疯狂找人后，没有害怕也没有惊慌，只是让百芳斋上下都闭嘴，避而不谈我的来历。妈妈也明确告诉我，她现在身不由己骑虎难下，如果这会她放我回去，她对我一百个不放心，搞不好回头我就带着舒家人把百芳斋封了。所以她让我摆正心态，也不要想着回去，她会派人一直监视我。
　　于是我只能不停地给恩客们讲故事，从陆小凤讲到了小鱼儿与花无缺，又从这对兄弟讲到了楚留香。这天中午，楚留香的故事也要结尾，我打算晚上说李寻欢的故事的时候，妈妈却跟我说，今天不需要说故事，百芳斋被一位贵客包场了。而且那位贵客以不菲的价格，买下了我的处子之身。
　　这个人出手能如此阔绰，那这个人一定非富即贵，也许他可能会认识亦恒，毕竟亦恒是朝中大官，达官显贵都巴不得巴结他和大哥舒亦景，那么我能得救的可能应该很大。
　　所以我没哭没闹，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妈妈狐疑地看着我，“语贤啊，你这样让妈妈很不放心啊，你不哭不闹，是不是想趁着没人看着你的时候寻短见啊？”
　　“。。。妈妈，我不听话你害怕我能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跟我接触了这么久您还不理解？我接受便是接受，为何要寻短见？只是，我有一个要求。”为了让妈妈放心，我必须提出个让她相信我接受这个命运的条件。
　　妈妈一挑眉，脸上的粉似乎又要往下掉了一些，“哦？你倒是说来听听？”
　　“语贤以前接待恩客陪恩客喝酒吟诗都有武师和贴身侍女伺候，那是因为语贤是处子之身，只卖艺不卖身。现如今这位大爷买了我的处子之身，那么我必然要跟这位大爷坦诚相见，语贤毕竟还是个雏，不习惯有除大爷外任何人在场，语贤只想自己的第一次只是跟那位大爷两个人的。”我淡淡说道，“妈妈您不必担心我会寻短见，我如此一个贪生怕死之人，我只指望这位大爷能给我赎身出去，并无他想。”
　　妈妈一听，松了口气，“小事小事，好说。你现在沐浴更衣，贵客应该会在傍晚时分来我们百芳斋。我们风尘女子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所以这第一夜就当洞房花烛夜了，今日给你准备的行头那都是新嫁娘的行头，也算妈妈对你仁至义尽了。”
　　我冲妈妈一俯身行礼，“谢谢妈妈。”
　　我也不知道被折腾了多久，才沐浴完毕，我穿上了里衣后，来了人为我把头发慢慢烘干了，开始为我梳妆打扮以及穿上衣服。
　　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只想由衷地感叹苏景贤真漂亮，特别是我平常不爱化妆，最多只是薄薄一层粉加一点胭脂，却从来没有画过浓艳的妆容。今天为了搭配一身红装，她们给我画了一个浓妆，这装扮不仅没有让苏景贤变得艳俗，反而让她变得更加美艳动人。
　　傍晚时分，那个妈妈口中的贵客终于来了。进我房里后，我房里所有的武师和侍女都退出了房间，连门口都没有一个人。
　　“之前只是远远见了语贤姑娘一眼，就觉得姑娘美得脱俗。今天语贤姑娘这一身红装，姑娘美得倒是有些明艳了。云某真的是对姑娘一见倾心啊。”贵客坐在酒桌的另一边，十分有礼貌地说道。
　　我偷偷打量着贵客，他的衣着和举止谈吐，应该是达官显贵无疑，我在贵客面前直接跪了下来，“这位大爷，语贤本是良家女子，是受奸人所害才进了百芳斋。语贤虽然还是处子之身，但却已经是他人妻了。看这位大爷一定是正人君子，语贤只求大爷救我出去，我夫君必然会有重谢！您若是心疼买我的钱，让我夫君还您便是！”
　　“哈哈，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倒是爽快！你这么一说我想做小人都都不起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你说说，你是谁家的？”贵客笑得很开心，打开了手中的纸扇轻摇着。
　　“我的夫君是舒亦恒，看您的衣着谈吐，您不可能不认识。”我马上说了出来，可是看到贵客皱眉那一瞬间我又有些后悔，他会不会也跟妈妈他们一样把我当疯子，毕竟舒亦恒有妻子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
　　“怪不得舒大将军好长一段时间魂不守舍，还动不动就告病不上朝，原来是夫人丢了。这个忙，看来我不能不帮啊。”贵客低头笑了一声，起身把我扶起，“这忙我可以帮你，不过，你总不能跪到明天吧？来，陪我吃完这顿晚饭，休息一晚，明早我就给你赎身，带你回舒府。”
　　！！！他居然答应了！他果然认识亦恒！！！我有些激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不争气地就开始往下掉了，只是一个劲地跟面前的男人道谢。
　　男人只是淡淡地看着我，让我陪他喝酒吃饭。
　　晚饭吃完以后，下人进来收拾了碗筷，那个男人很习惯地就往卧室的大床走去，“额，那个，爷，那，那是我的床。。。”
　　男人一拍脑门，“你看我，给忘了，还当是自己的寝。。。室呢，你睡里屋，我睡外屋的塌，你放心，你都说我是正人君子了，我不能对不起这四个字不是？”
　　我没有接他的话，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进了里屋，“那么，晚安。”进房里后，我并没有更衣，穿着衣服就进被窝里，用被子紧紧地裹住了自己。
　　虽然这位贵人向我保证了他不会对我做任何事情，但是我还是害怕，所以我几乎是一夜未睡，一有风吹草动就睁眼，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就听见那人起身，推开了门，喊道，“老鸨！”
　　妈妈立马迎上来，“在在在，大爷，语贤昨晚伺候您可还满意？”
　　“给她赎身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听不出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提的问题，但是，我感觉我悬着的心似乎放下了。
　　“这，您也是知道，语贤可是我们这的摇钱树，您。。。可别为难我们。”妈妈惺惺作态，想要提高价钱。
　　“多少钱你开口就是，我跟她有缘，就拉她一把吧。”那个人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波动，却似乎有种威严让人不能抵抗。
　　“这……好吧，您给这个数，我就让她走。”妈妈应该是比了个数字给那个人看，我只听声音，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
　　那个人停顿了几秒，开口道：“尘缘，拿钱给老鸨，我们带这姑娘走。”
　　只听外面有人应声后，一阵数银票的声音，然后那个叫尘缘的人把钱塞到妈妈怀里，有些不乐意道：“给！”
　　然后那人走进房间，冲我笑了一下，“姑娘，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你需不需要收拾一下？”
　　我起身从我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包袱，“不用收拾了，只有这个需要带走，我们现在就能走。”包袱里是当初亦恒给我的东西。在百芳斋里我所有的收入我都不稀罕，我只想要带走亦恒送我的东西。
　　于是我抱着我的包袱，跟着那个男人上了马车。
　　马车行进在路上，男人看着我淡淡地笑着，“姑娘，你怎么在发抖，不要害怕，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我们现在就在去舒府的路上。”
　　我愣了愣神，礼貌地回了他一个微笑。我居然紧张到发抖也不自知。也是，终于能够见到我日思夜想的人了，我现在又开心又激动。但是我又紧张。我怕因为我失踪了三个月，舒府认为我一定是凶多吉少，于是给亦恒再娶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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