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小媒人日常

　　四个人走在大街上，气氛相比一开始进城的欢天喜地，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籽莲默默掏出剩下的几个钱，买了几个笼饼。
　　今天好歹是立春，总得吃点好的，晚上再煮一锅野菜汤，就着香喷喷的笼饼，也算是过节了。

　　青青也破天荒掏出自己的钱买了一对桃符，说是好不容易进一次城，总得买点啥。

　　莫辞彦很善解人意的替她们拎着，一路上他已经有了做下人的觉悟，走路也是微垂着头走在最后面，十分恭顺。

　　青青小声对洛时节表达了些微的不满：“郎君温和顺从没的说，可就是忒不爱说话，如果我们不开口，估计可以闷一天。”

　　刚死了父亲，任谁都不想说话吧。

　　南市最大的一间当铺门口，洛时节看向莫辞彦，不好意思地摘下脖颈上的玉老鼠：

　　“我们都是穷苦人，买你也是事发突然，并不是真的想买你，我们也没有现成的二两银子，本来今天就是为了把这个玉老鼠当了，再买些小鸡回去养着，如今看来只能把它当了给你钱。”

　　她又及时的来了个转折:

　　“不过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底，这个玉老鼠究竟能否卖出二两银子，这是最后一家当铺，若是少些，那也就只能少些了，你可不能怪我。”

　　对方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洛时节望着他，忽然福至心灵，干脆把玉老鼠塞到他手中：

　　“你去当吧，当多当少都是你的。”

　　对方望着手心中突然出现的玉挂饰，又望了一眼面前的小娘子，微有错愕，但还是应下了。

　　望着莫辞彦走进身后最后一家当铺，洛时节露出没可奈何的笑。

　　虽说此举有些不厚道吧，但她也实在没办法了。

　　不一会儿，莫辞彦从当铺出来，出乎三人预料，真当得了二两。

　　洛时节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回想今天跑了好几家当铺，以及那一次次好像被统一了口径似的五百文，感觉有被侮辱到。

　　籽莲和青青怕看到死人，且想去看花灯诗会，便不打算跟着，洛时节只好接过这个活，陪着走一趟。

　　两拨人分了道，洛时节领着莫辞彦去了东市棺材铺，买了口棺材并一些引魂幡纸钱，又请了店里的两个伙计，帮着料理丧事。

　　买好东西，雇了辆马车，几人出了南城门，奔南郊而去。

　　********

　　诚如那些乡亲们所说，南山的确是最荒芜的，满山的树林，山路崎岖。他家虽住在南山脚，但也够深的，马车不能进，他们只好抬着棺材徒步，走了许久才看到一间小木屋，静静立在一块峭壁下面。

　　那小木屋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木梁有新有旧，修修补补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小房子还是坚强无比，屹立不倒。

　　屋内摆设简单明了，却贵在一成不染，屋内东边隔了两间是卧室，西边靠窗户的位置放了一张桌案，挺大的，摆满了书，应该是莫辞彦平时看书的地方。

　　这么穷的屋子，却莫名有种书香气，就连两个小伙计看了，也都直点头。

　　莫辞彦跪在卧室外，磕了头，然后才带人进去料理后事。洛时节没敢进去，在外面候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两个伙计抬着棺材出来。

　　莫辞彦走在最前面，孝衣孝巾穿戴齐整，举着魂幡，紧着眉头，面有泪痕。

　　他父亲被葬在了山上，高高的坟头，望着家门，可惜这个家空了，他儿子也被洛时节买了去，估计老人家在地下，也会伤心落泪。

　　几人从山上下来。

　　路上，莫辞彦都是心事重重，皱着眉头不说话，快到山脚了，他才犹豫着看向她。

　　“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娘子会不会成全。”

　　洛时节点点头，莫辞彦便停下了脚步，面有难色：“小的想去寺院里为父亲守孝，诵经超度亡灵。”

　　守孝是自然的，洛时节点头应下，又忽想到：“大概多久？”

　　“三个月左右。”

　　那还好。

　　莫辞彦以为她为难，又补充道：“如果小娘子觉得小的会中途跑路，小的可以把家里细软等物先暂放主家，小的也可以——”

　　“莫要小的小的，”洛时节再次提醒，她听不惯这两个字。

　　“再说了，如果你想跑，当初在当铺那会儿，你就可以拿着钱财从铺子后门逃走，你没逃，足以证明你为人，如果哪天你想走，只要还了那二两银，就允许你出去自谋生路，绝对不会拘着你不放的。”

　　就算他现在就想拂袖走人，她一个小丫头，也拦不住呀。

　　莫辞彦许是被她的大义凛然震撼住了，愣怔了片刻，勉勉强强挤出个微笑，道了谢，不再说什么。

　　等到了城里，莫辞彦就跟着马车去了寺庙。洛时节则站在城门口，从袖子里掏出那张卖身文书，北风吹得它飒飒响，心开始为那二两银子抽痛起来。

　　她和籽莲青青有言在先，如果回城晚了，她就直接回家了，让她们继续玩。如今虽不算晚，可哪还有玩的心情，她要回家躺着去。

　　有一队送亲队伍从她面前路过，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行人纷纷让到路边，看着这个队伍说说笑笑。

　　每年春来冰未泮之时，都是人家嫁娶的好时候，如果江上的冰化了，农耕就开始了，婚嫁也会少很多。

　　洛时节看新娘子掀开了轿帘，露出一张布满泪水的小脸。

　　那不是张屠户的女儿么？这么快就出嫁了？！

　　人群乱哄哄都拥到一起瞅新娘子，洛时节听到脑子里的系统提示音，眼前出现个画面:

　　【姻缘阻数：2】

　　不对，又变了，数字在急剧攀升，以一种近乎令人窒息的速度，宣布两人姻缘的崩断。

　　洛时节从新娘子的脸上看到了她心仪郎君的样子，显然不是前面骑在马上的那位。

　　可她的决心已定，她与他之间的不可能早已成为定数。

　　她看她一直朝人群里张望，眼神终于定在了一个地方。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是个高高瘦瘦的俊郎君——是个小摊贩。

　　***

　　木雕摊的郎君显然没有注意到新娘子在看他，麻木地看了眼喧闹的送亲队伍。他在这里卖了七八年的木雕，看过的迎亲送亲队伍海了去，早已没了什么新鲜劲儿。

　　他瞧众人又齐刷刷朝轿子看，应该是新娘子露脸了，他也看过去，远远瞅着，只觉得这新娘子看着，似乎十分面善，似乎经常来买东西。

　　木雕郎君断定，应该是个常客。

　　只是这新娘子满脸泪珠儿又是怎么回事？

　　木雕郎君想了半天，把它归结于哭嫁，舍不得父母双亲。

　　新娘子也看过了，他低头继续整理自己摊位上的木雕小玩意儿。

　　***

　　洛时节再细看这摊贩儿的相貌，可不就是新娘子心心念念的人。新娘子知道会路过这个摊位，才掀开了轿帘，渴望再看这位俊郎君一眼。

　　原来张屠户的女儿真的有想要说亲的对象，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家里人，亦或是还没来及表白，就在一场乱七八糟的情况下，变成了今天这般结局。

　　洛时节看到那阻碍数本来是【2】：本来只有两个阻碍的，说不定新娘子只要去表白，一个障碍就算跨过了，那剩下的一个又有什么难！

　　洛时节似乎又控制不了自己想要多管闲事的毛病了，她紧张兮兮把卖身文书揣进怀里，迟疑了会儿，干脆跺了跺脚，飞快朝木雕摊子走去。

　　俊郎君一看来人了，立马变出个笑来：“小娘子要买什么小玩意儿，随便挑随便选，都是手工做的，价格不贵还耐看！”

　　洛时节喘着气，张了张嘴，正欲说，她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他未来娘子的相貌，居然就是张屠户的女儿。只是紧接着，这张脸变成了另一个罗刹似的女人，画面中正对着木雕郎君喝骂。

　　未来娶的这个老婆和他不是很和睦啊……

　　俊郎君：“……”

　　“小娘子看中了哪个？我给小娘子包起来。”

　　洛时节欲言又止。

　　算了，她还是开不了口。

　　她看着送亲队伍走远，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可是如果她捣乱，她的家人该怎么办呢？张屠户该怎么办呢？掌判会不会一气之下，连她也一起胡乱找个人嫁了？！

　　想起掌判那张恼羞成怒的脸，她可不会轻易饶了挑战自己权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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