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己为人[年代]

　　李李想着想着，又睡过去了。

　　还做了梦。

　　梦里，有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女人抱着小孩一路追着她，大的小的长伸着手，血淋淋的，想抓住她。跑啊跑，要被抓住了！近了，近了……

　　“啊——”李李给生生吓醒，惊呼出声。

　　“咋啦！出啥事了？”

　　“瞎叫唤个啥？闹鬼啦？”

　　男声混着女声，伴着急切的脚步声，一下涌进房里。

　　李李惊魂未定，忙着喘气，没工夫回答。再则，也说不出口。

　　宋金花走到床边，搭手扶着李李坐起来，拿了枕头给她靠着，顺势坐在了旁边，李李不习惯的挪了挪，惹得宋金花好大一白眼。

　　旁边的人走近前来，一脸焦急和关心。李李刚没注意，这回过神来，一细看，可不是原主那署记爹——李建功同志。

　　年代或是别的原因，倒是没有官样子。

　　他看起来有五十开外，中等身材，国字脸庞，鬓角早已飞霜，穿一身老旧的中山装，还打了补丁，针脚细密规整，不细看并不突出。想是也在地里干活的原因，手指粗大，指甲泛黄倒还干净，黄瘦的脸上，皮肤显得很粗糙。为着李李的事，应该好几晚上没睡个安稳觉了，两只眼睛都深深地陷了进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李，李李……”

　　“想啥呢这是，一声不吭的，被水迷了？时不时的发懵！”宋金花边动手边道。

　　李李看得愣神，被宋金花一巴掌拍醒，又给吓一跳。心里一阵火起，又想起这是自家老娘，恼火没处发，忍了。

　　语气也就不怎么好，重重一声：“嗯。”

　　“嘿!你看她这啥态度，老娘……”宋金花对这态度是相当的不满意，伸手又想来一下。

　　李建功赶紧拦下来：“咱闺女啥脾气你不知道，你也是，打她干啥，她都这样子了，你就不能顺着她点。”

　　宋金花一听这话，不干了：“老娘打她咋了，不行啊？我是她妈，还管她不得了是吧？李建功，你啥意思，她这样子咋了，不都是你从小惯实的，说我不顺着她，你倒是啥事都顺着她，顺着她成了今天这个鬼样子！”

　　“你谁老娘啊？我跟你说，宋金花同志，你这习惯要不得啊！得改。”李建功避重就轻，试图把战火掐灭。

　　就此作罢那就不是宋金花了。

　　这下她火力全开，直冲李建功而去：“呸！少给老娘扯这些有的没的。李建功！今天在这当着闺女的面，咱们来掰扯掰扯清楚。免得以后说啥你都是对的，错都是我的，老娘不认！我给你说……”

　　“要吵，你们出去吵。”没完没了的，吵得头疼。李李实在受不了，出声诚恳建议道。

　　她这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炮口转向她。

　　“嚯……你看这没良心的，老娘这是为了啥呀？李建功，你瞅瞅，你说你是为了啥呀？人家不领这情，还给嫌弃上了，你说说，有地方说理不？”宋金花扯着李建功的袖子，一通埋怨。

　　李李：“……”立场转变如此之快，平生罕见。

　　李李拿手遮住脸，无言以对。

　　“好啦！”李建功沉声平定局面，“别说了，都别说了，一人少讲两句，说正事，正事要紧。”闺女和媳妇，哪边都惹不起，恼火。

　　李建功把袖子扯回来，和声和气的问闺女：“李李，你先说，你怎么想的？”

　　“额……我没什么好说的，刚宋…妈也给我说了。我后来想了想，妈说的也对，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就按你们说的办，这孩子我不要了。”

　　宋金花：“哼，还算你有良心，听得进去话。”

　　李李：“……”这和良心没半毛钱关系，真有良心就不会把自己孩子给打了。

　　这话要说出来就更扯不清了，办法是别人想的，做决定的还是她，良不良心的，自己心里明白，随别人怎么说吧，她李李又何曾在意过这些。

　　没理宋金花，李建功说道：“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们就这么办。具体怎么操作，我想想……是去镇上医院，还是县上的。镇上倒是近点，但条件肯定没县上的好，县上倒是不错，就是太远了点，山路又难走，怎么送你去是个大问题。你月份这么大了，还是要小心点。再有就是，你这刚好点，要不要再养段时间，我怕你到时候撑不住。”

　　是啊，李李打量着自己的大肚子，手禁不住放上去感受一番，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孩子二月份怀上的，这都八月份了，有五、六个月了！都说十月怀胎，这过半了，得成型了吧？这还怎么打掉，别一尸两命，得不偿失啊！

　　孕婴方面，她知之甚少。翻找记忆，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

　　书到用时方恨少，李李恨自己上辈子怎么不涉猎广一点，学的杂一点。这要命的时候，那些引以为傲的商业手段、金融学识没有任何用处，根本派不上用场。

　　怎么办，难道真要留下？可就算这样，以这医疗条件，生也是个大问题啊！

　　生也不是，不生也不是。

　　李李感觉自己要秃了！

　　李建功的话让李李纠结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仓促间，她把目光投向宋金花，希望听听她的“高见”。不管怎么说，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相较起她和李建功，她更有发言权。

　　宋金花不负她望，开口了。

　　她极为不赞同道：“去啥医院，还嫌不够丢人的。乡里不够你丢，你还跑镇上去，跑县上去。你倒是拉她去，回头……哟嚯！出大名了，往后人家一提起你姓李的，不论别的，先想起的准得是这事，老娘用脚想都能想出来那起子遭瘟的会说啥——‘哦！就是女婿跑了，闺女把娃掉了那家啊？’你说说，依你意思那死丫头以后还怎么做人？你好歹得为这个家想想，还要不要名声了，死丫头还嫁不嫁人了，你养她一辈子，还是大狗养她一辈子。”

　　被嫌弃丢人的李李：“……”她就不该有这指望。

　　“咳咳。”李建功见宋金花越说越难听，咳嗽两声提醒她，又瞪她一眼。对李李温声道：“李李啊，你妈说话难听，但心是好的。你也晓得她就这个脾气，凡事图个嘴快，你听过就算了，莫往心里去。这事，我给你拿主意。”

　　说实话，李李还真没工夫计较这些，代入感不深，也没力气不是。

　　相处时间虽短，但宋金花的风格她是深有体会，就一暴脾气，没理不饶人，有理更不用说，嘴硬心软，死要面子，现在看来，还重男轻女。好在她不是原装的，就她本身经验来说，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习惯了就都挺好。

　　目前这情况，闭嘴最明智。

　　李李不吱声了，心里把利弊再过一遍，尽早做决定，她这情况拖不得。

　　李建功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两个哪个他都没法，只得狠拽一下头发重重叹上一声。

　　“哼！就你那点出息，能想个啥好的办法出来。”嘴快一时爽的宋金花意识到自己话说的过了，碍着面子，做不出向女儿低头的事来。只好把苗头别准李建功，尽情倾泻火力，“你是怀过娃还是生过娃咋地。”

　　“嘿！”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大小是个领导的李建功，“我说，宋金花，你别找不自在啊，咱们就事论事，你往我身上扯干什么。我想的办法，你不中意！那行，你来，你说咋办，别尽扯些瞎话。”

　　同志都不喊了，看来是真的恼了。

　　“我来就我来，还怕你啊！”宋金花丝毫不怵，斜着眼睛瞥了李建功两眼，“我还偏就知道咋办！”

　　这是要上干货？李李勉强打起精神来。

　　“这种事，老娘又不是没遇到过，年生隔得也不算太久。”宋金花徐徐道来，“就丫头她外婆那边，姓马那家人，说是上边有啥关系，日子过得挺红火的那个，他们家有个军军。说来，你还见过来着，爸满十那回，你还跟老马哥一桌喝过酒，军军就是他家的。

　　李建功想了想：“记不得了，好几年前的事了。你继续，捡要紧的说，然后呢？”

　　宋金花也不在意，继续道：“老马哥多好个人，生的儿子就不行了。大小伙子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偏不是个好东西，一副花花肠子。家里给他定了门亲事，还是他妈那边沾着边的亲戚，挺好一姑娘。前头吧，他自己也中意，对人姑娘那个殷勤劲儿哦！甭提了！我牙酸。那姑娘也是，两个人还没办酒呢，就把娃儿给整出来了。你说以后他俩这事要给成了，倒也没啥，人家最多就讲几句闲话嘛。坏就坏在，这事它没成！”

　　“怎么了？”别说，宋金花讲故事真是一把好手，引人入胜，李李一时听得兴起，不禁追问道。

　　“还能怎么着，有人不干了呗！”说到这，宋金花也是气愤起来，“所以说马军这混账不是个东西呢，这边把人姑娘的肚子给弄大了，人都到他家住上了，他又在外边和一个女知青勾勾搭搭的，那女知青也不是个好的，不检点的很。你外婆那边的人哪个不知道这事，都拿出来当笑话摆！说他还不认啰！他家里那姑娘也是个憨的，都不敢吱声。后来有人实在看不过去，给女方家里带了消息过去，人家一大家子打上门来，讨个说法，听说那场面才难看哦，老马哥一家算是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

　　“所以说啊，儿女都是债，生来就是讨债鬼，我们这些当爹做妈的上辈子欠了他们的！这辈子做牛做马劳神费力还不得个好！尤其是你！”宋金花说到这，盯着李李做了个小结。

　　躺枪的李李：“……”

　　“咳咳。”李建功又给咳嗽上了，“有事说事，讲这些干啥，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你究竟想讲个啥，赶紧的，别耽搁时间。”顿了顿补充道，“再说，我们家李李好着呢！”

　　好着的李李：“……”

　　“消防员”李建功同志救得一把好火。至于说的这话，前面部分完全表示赞同，后面嘛，她听着都替原主心虚。

　　李李心想，真要好着的话，就没她什么事了。

　　还是那老话在理，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当然，作为这个孩子，李李无疑是幸运的。

　　可惜她不珍惜呀，为了一个男人，全然不顾，丢了命。

　　值得吗？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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