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女修真日常

　　青阳是个很普通的小镇，如果必须要给它加一个特别点的定语，那么——它是个古代小镇。

　　秦砚桢在这里生活六年了。

　　六年前她本来好好躺床上玩手机，突然眼前一黑就穿越了，从一个女青年缩水成连视觉都没发育完全的婴儿，一个弃婴，躺在地上艰难地举目四顾，啥也看不清。

　　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是穿越加返老还童，婴儿骨骼又软身都翻不了，她还以自己玩手机过度导致中风眼瞎瘫痪。

　　幸好耳畔忽然听到人声，一小姑娘惊呼:“谁家的孩子？！”

　　随后就见一坨庞大模糊的人影笼罩下来，身体瞬间被圈进小姑娘怀里。

　　自己从头到脚只有小姑娘一个怀抱那么长。
　　秦砚桢:“……”

　　那时候也猜想过这儿是不是巨人国，于是她尝试着嚎了一嗓子……大家都知道，婴儿的哭声还是挺有特色的。

　　小姑娘姓秦，人称秦四娘，前世的名字提起来已经毫无意义，总之这辈子四娘给她起名叫秦砚桢。

　　外头碧空如洗。

　　秦砚桢坐在窗前胡思乱想，窗外院子里有棵花树，现在还没到开花的时节呢，她的神思自然也跟这树无关。

　　明天她们一家就要赶往郡城，不止她家，周围七郡所有年满六岁的小孩都得去。

　　郡城内设有登仙台。

　　当年初初听说登仙台三个字，她难免往祭祀方面联想，六岁的小孩可不就是童男童女，心中惊悸片刻，忙从四娘口中问了个大概。

　　原来竟然不是她所想那种阴诡的迷信产物。

　　小孩子上了登仙台之后只要将手放在仙门上，如果有仙缘，门就会大显神光，那孩子便能穿门而过，一步升仙。

　　如果没有仙缘，门便会弹出一股神力将人推开，然后大家依旧各过各的日子。

　　四娘笑叹，听说上回神光大显时秦家祖奶奶都还未出生，可见仙缘难求，百万人中亦无一。因此虽然人人都对测仙缘这事儿心存臆想，可到底并不抱多少希望。

　　秦砚桢今年正好六岁，秦家开着商铺，家中小有财气，这两天全家收拾行装打算趁此机会去郡城玩耍一趟。

　　主要因为那所谓仙缘确实遥远如传说，秦四娘便没设想过女儿除了被仙门推开，然后继续和大家一起逛街以外的另一种可能。

　　秦砚桢倒是想过，作为即将测仙缘的当事人，她难免要做做白日梦。

　　即使是百万中无一这样的渺小概率，那也总会有一个幸运儿的，会不会恰巧就是她呢？

　　纵观自己总共二十六年的人生，她这人确实普通且平凡，但中间加上穿越这件事的话，怎么着她也是个穿越女了。

　　上辈子虽然不常看小说，但她对于玄幻修真这个题材大类还是稍有了解的。就算‘穿越女’这词在网文界已经慢慢更偏向贬义，但俗话说黑红也是红。

　　只要能混上个炮灰角色，见识见识那修真界，驱使灵气施过法，驾云乘风驭过剑，就不枉此生。

　　可惜啊可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单纯穿越还是穿书。

　　——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叹息。

　　“唉”

　　秦砚桢闻声转头，刚刚她思绪那般纷杂也仅是心生许多感慨，眼前跨进门的真六岁小孩却蹙着眉头，满面愁闷，仿佛在烦扰什么家国大事一样。

　　她顿觉有些好笑:“你叹什么气？”

　　程知远包子脸上俊眉一抬，微微挺胸哼道:“你显见没想过，我是家中独子，你也是独女，要是我们做神仙去了，秦伯父、秦伯母、还有我娘怎么办？”

　　他虽说把不满之色尽力往脸上堆，可惜那要翘不翘的嘴角却没掩饰好。秦砚桢瞬间懂了，小孩子嘛，总喜欢扮成熟装稳重，尤其是程伯母常爱在儿子面前夸赞她行事沉稳，这小崽子可从没服气过。

　　程知远眼中那点炫耀的光彩越露越多，嘴角索性直接弯起来了，凑到秦砚桢面前:“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秦砚桢自然不会拆穿他如此可爱的小心思，逗他道:“这还不简单，就是说爹娘不让游水，要想游水就得想个办法。”

　　“哈哈哈，全错全错，这是说父母尚在时儿女不应该离家远游，就算不得不走也必须先将爹娘安排好，是为孝道。这回你全说错啦，应当称我师父。”

　　上回秦砚桢纠出他一个错字，忽悠他认下‘一字之师’。
　　眼下她信口狡辩:“那可未必，你说的是你的意思，我说的是我的意思，谁规定你的对而我的错？”

　　“书上是那么说的。”程知远底气十足，笑意昂然:“快叫师父吧。”

　　“嘻，书也是人写的，书上说的是写书那人的意思，谁又规定他对而我错，待我也写本书来。”她作势拿笔。

　　“你不能写书！”
　　程知远脱口而出，她怎么能写书呢？但或许被刚才那翻狡辩影响，话落他又心道：谁规定我不能写书？
　　眼神顿时亮得发光，口气也转了，一脸跃跃欲试问秦砚桢:“你要写什么书？”

　　这幅表情，倒像已经在脑中考虑起自己的大作了。
　　秦砚桢心中一乐，想着反正无聊，yy也是娱乐，遂与他讨论起来。

　　其实和小孩子聊天比跟大人有趣多了，天马行空胡编乱造，童言童语奇思妙想十分惹人开怀。

　　最开始那当神仙的话题自然而然被抛之脑后。

　　说到底虽有登仙台这么个地方，但从没见谁一步登仙啊……传闻中的‘上一次仙门神光大显’之于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大概与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没两样吧。

　　＃

　　夜里秦砚桢辗转反侧许久才入睡，约莫一个多时辰就被拍门声叫醒。

　　“桢儿起床了，今天赶路早些走，上马车再睡。”

　　“我起了。”她一边答应，边下床趿上鞋子跑去打开门，然后对着眼前才二十岁出头的美少女喊道：
　　“娘。”

　　秦四娘本来正要开口说别的话，一照面看见女儿的眼睛，霎时笑出声：“你昨晚偷牛去啦？”

　　“啊？”

　　“看你眼下这黑圈，怎么，因着测仙缘激动得睡不着觉？真出息。”

　　秦砚桢额头被点了下，却笑嘻嘻摸了摸脸：“还不是因为女儿我随娘你，肤如凝脂，所以才稍微晚睡一点点眼圈就这般明显。”

　　“贫嘴。”

　　“嘿嘿。”她拉着娘亲进屋，乖乖坐在铜镜前让娘亲给编发。

　　四娘当年捡起她时才十六岁，因此秦砚桢口中喊娘，心中惯称四娘。

　　当年四娘似乎因一次意外伤了身体，被郎中判说子嗣艰难，秦家给了那郎中封口费，打算尽快给她找个品貌家境差些的男人嫁了，之后即便那人发现妻子不孕，有秦家在，量他也不敢休妻再取。

　　那会儿四娘才二八年华，大约心中凄惶辗转难眠，竟然半夜里出了门，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轻生的念头。

　　却万没想到会在野地里捡到个孩子。

　　秦砚桢的思维有些发散，一会儿记起四娘当初抱着她与家中吵得天翻地覆的场面，她不顾父母哥嫂反对坚持要立女户，要养她当女儿，为此不惜把自己不孕的事闹得全镇皆知。

　　一会儿又记起四岁时，一个长舌妇半真半假地逗她说：你是你娘捡来的哟。
　　四娘知道后硬是舍得商铺五年的进项去贿赂知县大人，没几天就叫那长舌妇一家哭天抢地搬走了。

　　……许许多多诸如此类的记忆连翻冒出来，感受着发间偶尔扯得她龇牙咧嘴的力度，秦砚桢因测仙缘而浮躁了许久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问道求仙固然好，可那终归是她未拥有的。珍惜眼前这个道理虽然人人都知道，可知道不代表了悟，人心最难控制，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还好四娘是个太值得珍惜的人了，给她的了悟降低了许多难度。

　　“好了，快去洗脸。”
　　镜中女孩的散发已经变成垂挂髻。

　　秦砚桢转头抱住四娘腰身，仰脸问：“娘，等会儿上马车你抱着我睡好不好，马车好颠的，把我颠破相了可怎么办？”

　　“叫你爹抱。”

　　她爹是她娘立女户之后招赘来的，十里八村最俊俏的小白脸，比她娘还小三岁呢，这哪能不避嫌，秦砚桢低头假作失望：“好吧，那我不睡了。”

　　秦四娘就吃这套，每次看女儿这幅只爱娘不爱爹的样子，心里可美了。“抱你抱你行了吧，小祖宗，你爹身上有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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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家三口并程家母子俩同行，天光熹微时启程，三天两夜后总算到了郡城。

　　秦砚桢也终于看到了耳闻已久的仙门，屹立于郡城外的山顶上，依山建的台阶起码两丈宽，并排站十个人都不嫌挤，一阶一阶延伸至山顶，远远看去十分宏伟。

　　三个大人早见过这地方因此并不惊叹，只程知远手舞足蹈，十分兴奋：“桢儿桢儿，我们一定要把它写进书里！”

　　秦砚桢笑他：“你这时不烦恼了？不想想若是待会儿你做了神仙，程伯母可怎么办？”

　　之前对仙缘渴盼偌大的时候，她心底深处其实又时刻在告诫着自己最好别过多妄想执著，因此便无法坦然地考虑这个问题，总觉得还没影的好事儿，自己想太多犹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前两日心境一下子通透，路上她便冷静的设想了两种情况，若没有仙缘自然不必说，若有，无论如何她都要先保证四娘好，再去追求别的。

　　程知远见她眉宇间并不如何开怀，想是需要安慰的，便满脸得意凑过去悄声道：“放心吧，我娘早告诉我了，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人登仙了，仙门说不准早坏啦。”

　　程伯母温柔笑道：“待会儿到山脚下我们便要被兵卫拦住了，只远儿你和桢儿能上山，远儿切记勿要急躁，上石阶小心些，顾着桢儿，万莫摔了。”

　　“知道了娘，我才不会急躁，而且我当然会照顾好桢儿。”

　　及至山下，秦四娘对两人道：“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

　　“知道了。”秦砚桢与程知远匆忙笑应了声，遂被兵卫催促着往山顶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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