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时光里等你

　　青欢下班立即赶往方家，路上堵车，快八点的时候才到，一屋子的人十分热闹。

　　“才开始，你们俩一前一后，坐这里。”

　　和谁俩呢？谁像她一样迟到？游林远已经在位置上，她看了他一眼，他并没有往她这里看。

　　方伯母亲手做的一堆美食，她已经看饿了。目光落在桌上，竟然还有汤包。

　　方伯母安排好的座位，幸好不是游大检查官的旁边。圆桌的正对面，旁边都是方博森的学生，两个在讲座上看过，另外一个男生没见过。

　　也就是说，小辈当中，除了她是女的，其他四个人都是男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之前已经知道方博森打算给她介绍对象，现在心里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人都到齐了，我还给你们准备酒了。”

　　说起酒她至少一个月没碰了，很想喝酒。她的酒量还不错，喝酒不在话下。

　　“教授，等下要开车，我以果汁代酒。”

　　他的脸上仍旧没太多的情绪，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也是。”

　　“没关系，等下找代驾就行，还开什么车。”

　　“和同事还有约，不能喝酒。”

　　昨晚打球他没去，他们组输了，今晚不能再爽约了。他的网球打得很好，大家都指着他扳回一局。

　　餐桌上的火锅泛着香气，这么多人一起吃很有气氛。她好久没有和这么多的人一起吃饭了，她喜欢热闹的氛围，但今天却有点不习惯。

　　一桌的人都是知识分子，她在这当中有点格格不入，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没有话题可聊。

　　“教授，这位是谁啊，小师妹吗？不介绍一下？”

　　“我不是。”

　　她抢在方博森之前开了口，像他们这样的高材生，她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不敢高攀。她也不是方博森的学生，不想让别人误会。

　　“我侄女，她也是南大毕业的，你们当小师妹也行。”

　　南大毕业？不，她没毕业就离开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身旁的人就抢了话。

　　“这感情好啊，这么漂亮的小师妹，我叫刘恒毅，来师兄先敬你一杯。”

　　对方太热情了，她只好举起酒杯，咕咚两下喝下去。她的酒量并不差，应付他还可以。姓刘的开了头，其他两个当然不放过她了，一个个都给她敬酒。

　　“来，大家快吃。”

　　三个“师兄”都敬了她，坐在游林远旁边的人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杯子，想让他敬她。所有人都敬，当然少不了他。

　　但是他仍旧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地吃着菜。

　　旁边的人又咳了一下，这种提示已经够明显了。他一个堂堂的大检查官，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怎么会连礼数都不清楚。

　　方教授也注意到了，饭局突然有点尴尬，这敬不敬酒又有什么关系？

　　“来，游检，我敬你。”

　　为了避免陷入僵局，青欢主动端起了杯子。

　　“我干了，你随意。”

　　她已经替他找了台阶，原本以为他会买账，结果他停下手中的筷子，冷静地问：“游检？为什么敬我？”

　　他似乎很不满意她对他的称呼，他这么一较真，她还真说不出给他敬酒的理由了。

　　“林远，你这是怎么了，来来来吃菜，小师妹别理他。”

　　他没听身旁的人劝，目光直逼着她，冷寂森然，看样子非得要她说出个理由来。

　　算起来，他是方博森今年才收的学生，在座的其他几位都是他的师兄。个个年轻有为，又彬彬有礼，不端架子。在场除了游林远，其他人都看着好顺眼。

　　什么理由敬他？

　　“呃，敬你升迁……”

　　讲座上听那些女同学讨论，听说他是本市最年轻的大检查官，以他的资历，想必是刚升职不久，青欢信口胡诌了一个。

　　“对对对，这个我们也都得敬你一杯，恭喜恭喜，你小子真有福气。”

　　在众人的圆场之下，他终于拿起眼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不过还好，总算逃过了一劫。

　　“小师妹什么专业？哪里工作？住哪里？”

　　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她变成了全场的焦点，这接踵而至的问题，她都来不及回答，而酒却一杯接一杯地喝。

　　“有没有男朋友？”

　　这是几个意思？她脸上写了尴尬二字。都是工科男，说话直白了些。单刀直入问有没有男朋友，应该是相亲的饭局没错了。

　　她如果知道今天是这种局面，打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第一次见面，不要把小师妹吓着了，喝酒喝酒。”

　　“她有男朋友，是外企老板。”

　　游林远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再次向她扫了过来，这一次，比刚才还锐利，似乎带着火光。她忽然觉得空气要一点点凝结了，一语惊醒四座。

　　“啊？你怎么知道？你和小师妹之前认识？”

　　“也是，小师妹这么漂亮，工作也好，没有男朋友才怪。”

　　关于男朋友这件事她本来不打算多说，大家要误会就误会吧，只是坐在对面的人，用那种目光威逼着她，他几个意思？

　　“我没有。”

　　她偷偷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仍旧落在她的身上，审视着她。

　　“没事，也不用不好意思。来来来，我们大家举杯，敬咱们老师一杯，谢谢老师和师母的招待。”

　　大家都举了酒杯，游林远把目光收了回去，青欢才暗暗松了口气。他刚才那眼神，都快要杀人的程度了。

　　“对了师弟，我一个表妹也是南大的，明年要参加司法考试，你帮我给她辅导一下如何？”

　　“最近很忙。”

　　“没事也不着急，先预约一下，我那表妹要是知道你答应帮忙，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你总不会一年到头都没空吧。”

　　“我没兴趣。”

　　没想到他拒绝人都这么直接，那个人笑意僵在脸上，尴尬地笑了笑，喝了口闷酒。

　　“哈哈哈，这事等以后再说，来喝酒。”

　　他们又聊到了代码上面的事情，他们聊他们的，她和方伯母也相谈甚欢。

　　方教授一直喝果汁，青欢记得他以前很喜欢喝酒，来家里总是要和父亲喝上几杯，戒酒了？

　　“方伯伯，你今天不和我们一起喝吗？”

　　“喝不得了。”

　　她这么一问，方博森突然把话题扯到了青欢身上。

　　“当初你们搬走，我就知道出大事了。现在你能开开心心地和我们坐着一起吃饭，老边一定很开心。”

　　青欢默默地点头，当着别人的面，她不想提这些事情，何况游林远还在。

　　她微微低着头，眼角的余光追随着他，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不吃饭不喝饮料也不说话。

　　方教授感慨起来：“真是造化弄人，替老边觉得可惜，那已经老一辈的事了，你得放宽心，老边才会安心。”

　　青欢没有回答，一直沉默寡言地人倒替她回答了：“教授，有些事，很难说放就放。”

　　游林远一直僵着脸，青欢压根不敢看他。

　　“说起来，小游啊，你爷爷好像和你是同一行的，说不定他知道青欢家里的事。”

　　青欢心里一颤，连忙说道：“方伯伯，不聊这些了。”

　　还有其他人在，方博森也觉得自己失言，他刚夹了菜，却被妻子制止：“老方，蛋黄不能吃，都说多少次了。”

　　他默默地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件事突然当着游林远面前提起，青欢心乱如麻，猛地喝了一口酒，差点呛着。

　　游林远的爷爷确实知道这件事，也是他派人调查边彭天。青欢心里清楚，这件事怪不了游爷爷，因为当时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父亲。

　　那件事前前后后调查了许久才最终定案，别人耗得起，可是她父亲耗不起。想起父亲当时的遭遇，他心力交瘁的样子，她极力克制住情绪。

　　好在没有人继续追问，某人的手机又响了，看出来他很忙，席间手机多次响起，只是他没接。

　　“教授，各位，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得先走。”

　　“那不行，今天怎么能这么早离开。”

　　“先说是男的是女的，再考虑放不放你走。”

　　“工作。”

　　“大晚上的有什么工作？女朋友找？”

　　对于他们问的话，他不置可否。他们几个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方博森这才说：“让他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

　　他起身，刚离开座位又说了声：“今天不能送你回去。”

　　青欢拿着酒杯悬在空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方博森替她回了：“今天我让别人送她。”

　　她有些诧异，来不及和他道谢，他就已经走出去了。

　　这样的客套话，也许是说给方教授听的，想起他昨晚的模样，她知道自己用不着自作多情。

　　“来，多吃些，顾着和他们喝酒没吃几口。”

　　方伯母给她夹了一个汤包，她其实已经吃饱了，只是盛情难却，咬了一口，这个味道好熟悉。

　　“这是龙曲汤包吗？”

　　“不知道啊，刚才小游说顺路带过来的。”

　　从检察院到方家，根本没经过龙曲那条路。

　　她的心里微微起了涟漪，又咬了一口汤包，忽然间有点难受，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

　　大家顾着喝酒，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

　　“最近住哪里？”

　　方伯母和她闲聊，青欢回答：“这几天先住老宅，但公司有点远，最近在找房子。”

　　方伯母虽然和她在聊天，但却时刻盯紧方博森的一举一动。

　　青欢觉得有点奇怪：“方伯伯怎么了吗？”

　　“几个月前刚做好心脏搭桥手术，动物肉类一些高脂的他不能吃，你不知道你方伯伯的脾气，不看紧点不行。”

　　方博森乐呵呵地说道：“你方伯母就是爱瞎操心，医生说再多活十年没问题。”

　　心脏搭桥手术——听到这个词，青欢心里有点难过。她的父亲，就是在这场手术中离世的，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

　　边彭天人生最后的那段日子过得太痛苦了，案子缠身又受病痛折磨，整个人形容枯槁，后又被检查出冠心病，那时的他，心里一定很绝望。

　　只是在青欢面前，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丧气的话，不论自己多么难受，他从不在女儿面前吐露只言片语。

　　听母亲说，他是笑着被推进手术室的，他带着希望和信心进去的，可是那里却成了结束他生命的人间地狱。

　　青欢的心隐隐作痛，不能见父亲最后一面，是她这辈子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从前任性不懂事，一直不听他的话，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就听了他的话，回学校上学了。

　　一想起这些，青欢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他们几个还在喝酒，青欢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大家，不敢继续回想。

　　“方伯伯，各位，我先走了。”

　　“恒毅，那你替我送送她。”

　　“不用了不用了，我让人来接我，车子就在门口。”

　　她一溜烟跑了出来，毕竟和他们不熟，大晚上的让人特意送自己回去不太好。

　　她之前打算在散席后让小赵来接她，不过既然游林远都走了，也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昨晚就想逛逛附近的老街了，这会儿正好出来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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