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有鬼惦记你

　　洗漱完毕后，宿晚和初棠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进行第一次双方友好会谈。对话主题是——玉镯。

　　这是宿晚迄今为止最大的困惑。

　　她能看见初棠是因为玉镯的关系吗？她突然恢复记忆又是否是这玉镯的缘故？当年在河边，初棠为什么会在水鬼即将杀了她时及时出现？这玉镯在这整件事情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要解决这些积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的困惑最好的方法，便是与初棠一一摊牌，把各自所知的线索整理组合。

　　他们面前摆了纸和笔，一个人叙述，另一个就记录。

　　宿晚捋了捋思绪，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来开头吧。”

　　初棠点点头。

　　宿晚沉吟道：“我第一次见到玉镯是在七年前，在竹林里，你送给我；当晚，第一次发现玉镯有古怪……”她仔细思索了片刻，又道，“也不能说古怪吧，就是在我被那水鬼迷惑了的时候，会微微发烫，还会发出微弱而柔和的荧光，有点奇妙。”

　　初棠点了点头，低头执笔记下。

　　宿晚继续道：“第二次发现异常是在暑假回乡下时。每一次，它都是突然出现在我的匣子里，而每次——直至我发现它时，其他人才会发现这玉镯。但因为我每次回城里后，都会把关于这镯子还有……你的一切都忘记了，所以前几天在匣子里搜到它时，我才会误以为是第一次见。”

　　她顿了顿，又语带困惑，“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她拿起笔，记下了几个关键点，然后把纸推到初棠面前，戳了戳那几行字，说，“我搞不懂。我每次都会忘记关于它的一切很正常——至少目前来看是如此。可是…”
　　她歪了歪头，表情疑惑，“为什么奶奶她们也会不记得呢？她们前几年明明见过的——在我每年暑假回去时。可实际上她们对于玉镯的记忆，却只有我小时候某天突然戴着一直到我当年暑假结束回城读书的这段时间而已。”

　　“玉镯会变尺寸这个问题尚且不说，能挑着时间段出现，还会定时清除我们关于它的记忆，这么人性化的功能，简直逆天，细思极恐啊！”说完，她又坐正了身子，面容严肃。

　　“第三次发现古怪是昨天下午的竹林，昨晚的水鬼，昨晚的梦境。”她恍然大悟道，“这么细想来，我好像挺招鬼惦记的哈！”

　　初棠：……我现在也是鬼，也惦记着你呢。谢谢！

　　宿晚想了想，觉得没漏掉线索了，于是语气轻松道，“我说完了！到你了。”她拿过一张白纸，摩拳擦掌准备提笔记录。

　　初棠忽然微笑了下，拿起自己手边的一张纸，递给宿晚。

　　她狐疑地接过，低头瞄了一眼，随即瞪大了眼，惊讶道：“你直接把你的线索写出来了啊？这么快？！”

　　没错，初棠刚才写写画画，其实不止是在记录她的线索，还顺便把自己的思路也写了，堪称神速。

　　他只寥寥写了几行字，却一切都清晰了：

　　‘玉镯有灵，可护主。’这是在回答她每次被鬼威胁玉镯都有异常的问题。

　　‘镯灵护主，不愿你与我有纠结。故会消除人类关于我和它的记忆。’这是在回答她忘记关于玉镯和他的记忆的问题。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消除呢？忍着满腹困惑继续看下去，下一句便解了她的困惑：

　　‘你是人，我是鬼，人鬼殊途。我待在这玉镯多年，基本与它融为一体，它祛除不了我，我奈何不了它，彼此也算相安无事。想要消除关于我的一切，它只能把包括自己在内一并消除。’

　　她刚要说话，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她和初棠面面相窥了好一会，才走过去开门。

　　来人是宿老太太，她看宿晚一早上都没起来吃饭，加上她昨晚说过不舒服，声音有点沙哑。于是端了些饭菜，还有些感冒药过来给她。

　　她放下东西，问了下宿晚的身体状况，唠叨着让她把饭吃了后记得吃药。转身就想走了。

　　宿晚犹豫了一会，忽然叫住已经走到门边的宿老太太。等老太太疑惑回头后，她挪了过去，抬起手上的镯子，表情神秘地问：“奶奶，您看得见我手上有什么吗？”

　　空气凝滞了一秒，老太太眼角微抽，冷漠道，“我只是老了，又不瞎，这么大个镯子在我眼前晃荡我还是能看见的。谢谢！”宿晚心想，呦，老太太还挺时髦，网络流行词都用上了。

　　宿晚赶紧撒娇道，“哎呀，我就是想显摆显摆嘛！您老人家就不能配合配合我，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嘛！”

　　见老太太面色稍缓，她赶紧转移话题，“李叔叔那事怎么样了？警察怎么说啊？”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不该问的别问！”宿晚正有些失望。又听她说：“刚结果已经出来了，说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认定是意外事件。”说罢，她又叹了叹气，“就是可怜了那李家媳妇儿，男人和儿子都没了。这不，昨晚就跑到那河边哭着要跳河呢，村里的媳妇老太都过去轮番劝她，总算是打消了她寻死这念头。派了平日里跟她亲近些的李家二媳妇陪着呢。”

　　看到一旁脸色大变的宿晚，以为她是害怕了。接着叮嘱道：“这些事你就别管了。还有，那河邪乎得很，你可别有什么好奇心，给我离那河，还有那池塘远一点。我已经警告那老头了，要是他再去池塘边钓那劳什子鱼，我就把他的鱼竿都折了丢掉，再把他也丢掉！”说完似乎是怕她不在意，又补充了一句，“昨晚我已经把你爸去年寄来的一根鱼竿折了，以示警戒，老头子现在可安分得很。你可别起什么坏心思！”

　　宿晚是知道自家老太太脾气火爆的，可也没想到这么干脆，那鱼竿是她爸去年从城里寄过来的，少说也有四位数，老爷子平日里宝贝得很。老太太这么干净利落，真是社会社会，惹不起惹不起!

　　她缩了缩脖子，赔笑道，“怎么可能呢？我都不喜欢去河边的，不安全嘛！”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我先走了。记得吃药。”说完便出去了，顺带关上了门。

　　宿晚应付完老太太，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转过身，就看到正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她的初棠。

　　她面色一烫，赶紧转移话题道，“奇怪，昨晚我明明也在河边，怎么就没看到李家婶子呢？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啊？”虽说是故意转移话题，可这个也是她所疑惑的。

　　初棠不以为意，拿过餐盘上的饭菜一一摆好，边顺口答道：“因为你是被那水鬼困在了异空间。来，吃。”

　　宿晚走过去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碗筷，边吃边听他说：“你昨晚在河边，是不是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最终都会绕回到原来的地方，但是你认为你走的方向是不一样的，走的也是直线？”

　　宿晚点点头，确实如此，自己不小心在河边掉了颗糖果，之后每次走都会走到糖果所在的地方。

　　初棠了然地说：“这就是所谓的鬼打墙。其实你是中了那水鬼专门针对你的障眼法。”说到这，他表情有些神秘地道，“他把你的眼睛蒙住了。你的眼睛和大脑无法做正确的定位和修正，你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按照那鬼设定给你的路线——即绕着菩萨河做的圆周运动。所以，起点即是终点。”

　　宿晚听的鸡皮疙瘩直起，饭都没胃口吃了。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眼前这少年也是鬼来着，可是只要回想自己曾亲身经历鬼打墙，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她草草扒拉了几口饭，就把它推到一旁，拿起刚才和纸继续看了起来。

　　初棠见她没吃多少，想劝劝她。只是见她目光专注地盯着线索看，也不敢打扰她。

　　看了一会，宿晚忽然举手，“我有些问题。”初棠抬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为什么每次回去后玉镯都会消失不见？而重新回到这个匣子里？我明明都有戴在手上的!”

　　初棠沉思了片刻，道：“就我所知，玉镯是靠镯灵的灵力而勉强维持镯身的，消失是因为镯灵能力有限，只能在坊支村才能得到最大发挥。当然，我与那镯灵平日里很少有交流，所以并不怎么清楚。会出现在这或许是因为你这个匣子以前装过某个灵力充沛的灵物，所以这个镯灵会选择藏在这里。”

　　“那既然它那么辛苦把关于它和你的记忆清除，为什么每次我还是会发现这玉镯呢？”

　　说到这，初棠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直至耳尖。

　　宿晚心思微动，脑子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不会是你搞得鬼吧？!为了让我发现你？！！”见初棠没有否认，她有些无语。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这里有只鬼天天惦记着她，她能不怕嘛！

　　不过旁边有只鬼也挺不错的，她转念一想，这不，大热天的，她都不觉得热，舒服！

　　初棠待脸上的热意稍稍褪去，便控制鬼气把刚温好的水倒进杯子，递到宿晚面前。宿晚正准备一饮而尽，他赶紧开口道，“吃药。”

　　宿晚皱了皱眉，刚想拒绝，便看到对面的少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大有一种自己不吃药他就要哭的意思。她挑了挑眉，总算乖乖吃了药。

　　吃完药，她表示天气太热了，自己快受不了了，要求初棠给她捂捂脚！是的，捂脚！别人大冬天有男朋友捂热，她大热天有鬼哥哥捂凉，心里得意得不得了。

　　出于某种不可见人的小心思，在初棠用手捂了一会后，她又表示要换个地方。初棠有些脸红，开口想拒绝，宿晚已经把脚隔着衣服放到他的肚子上，初棠僵住，耳尖红红的把手也覆了上去。

　　宿晚是忽然想到他当时临死时肚子上那狰狞的伤口，想看看有没有恢复，又怕他害羞，所以才把脚放上去，用脚感受。只是她仔细摩挲了下，只觉如冰块一般冷，根本感觉不出来。于是她放下脚，坐起身，示意初棠过去。

　　初棠本来心思全在她那不安分的脚上，见她把脚放下还有点失望，又见她朝他挥了挥手，他便扭扭捏捏地慢慢挪了过去。

　　初棠见他一脸娇羞样，心里笑得不得了，只是面上还是一副冷漠脸。

　　等初棠挪到她面前后，她伸手刚撩起初棠的衣服下摆，便被初棠握住了手腕。她挑挑眉，冲初棠微笑了下。初棠讪讪地放开她的手，手指背在身后纠结地不停转圈，抬头看天，眼神游移，耳尖红得似要滴血。

　　宿晚为他的上道表示满意，她得意地笑了笑。撩开他的衣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宿晚是个肌肉控。她没想到初棠竟然也会有腹肌，只是目前她已经没有心思风花雪月——入目的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深可见骨，快要覆盖了他的肚子和胸口。虽然已经没有流血，可是伤口依然很深，最长的一道横亘在肚脐至胸口上，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她垂着眼眸，轻轻地抚摸着这些伤痕，没有说话。

　　初棠的身体摸起来很冰凉，而这凹凸不平的伤口也不停在提醒着她这个人生前受了多大的折磨。他有多痛苦呢？他怎么不说呢？他当时怎么就……不躲开呢………

　　她有很多疑问，可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坐在床上，初棠站在她面前。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她想抱抱她。于是，她遵循内心，伸手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肚子上，感受着他瞬间绷紧的肌肉，无声地哭着。

　　初棠正觉得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却感觉到小腹处热热的，湿湿的。他愣了一瞬，垂了垂眼眸，抿紧嘴角，抬手抚上宿晚的头，轻柔地揉摸着，无声地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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