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姬无度，虐夫不止

　　自那日外出之后，叶初昕竟然被允许自由外出了，这让她十分意外。

　　某日难得于潇来西院同她吃晚饭，席间他开口道：“今后若想出门，从正门进出即可，书坊里的伙计，我已经嘱咐过，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他们自都会当你是主子。”

　　“嗯？”叶初昕疑惑，书坊卖书和刻录的伙计加起来近百人，人多口杂，以前怕暴露她就是叶初，所以除了本家的伙计，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可这回，于大哥竟然公开了她的存在，这是为何？

　　见她不明白，于潇解释：“以前怕别人知道你就是叶初，对你不利，所以尽量让你少出门，仔细想想，像你这般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天天闷在后院里，的确太苛刻了。”

　　“那，我自由出入，会给于大哥你带来麻烦么？”她问道。

　　于潇轻轻一笑，回答道：“麻烦倒是说不上，只是你以后出门，都跟于叔知会一声，他自会派人保护你。”

　　“嗯，太好了。”叶初昕拍手笑道：“谢谢于大哥。”

　　一能自由出入，叶初昕就迫不及待地参观了书籍刻录印刷的整个过程。

　　首先是排字，用一块带框的铁板作底托，上面敷一层用松脂、蜡和纸灰混合制成的药剂，然后根据书籍内容，把需要的胶泥活字拣出来一个个排进框内。排满一框就成为一版，再用火烘烤，等药剂稍微熔化，用一块平板把字面压平，药剂冷却凝固后，就成为版型。

　　然后是印刷，在版型上刷上墨，覆上纸，加一定的压力即可成。为了可以连续印刷，就用两块铁板，一版加刷，另一版排字，两版交替使用。

　　因排字和印刷是整个书籍印制过程中最复杂的一步，因而书坊集中了大部分的人力在这两个环节上。

　　接下来就是装订，按顺序，将印刷好的纸张装订成本，并同时加入相同纸张大小的封面和封底，封底刻有潇湘书坊独家的牌记，牌记刊语用特别字体书写，上题“岚玥潇湘书坊印制”。

　　整个书籍的印制过程，用的是叶初昕以前在历史课本上所学到的活字印刷术，虽然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在她以前所知道的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记载，但好多人类文明起源的东西，却是相同的，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活字印刷术，叶初昕感叹于人类文明的伟大。

　　书坊的伙计都很喜欢叶初昕，对她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总是耐心解答。这让叶初昕十分激动，活动圈子大了，能学到的东西自然也就更多。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叶初昕是于潇远房亲戚这个身份一公开，她就受到了城西一带所有未婚姑娘的仇视，而这仇视，以一品鲜的老板娘薛凤娇为最。

　　这些姑娘对她的仇视，起因都是于潇。

　　是嘛，人家苦苦追求于潇那么久，没追到也就算了，因为大家都没讨得他的欢心，机会均等。可现如今，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个近水楼台的远房亲戚，真是让人十分不爽。

　　感受到广大未婚姑娘仇恨情绪的叶初昕，连着到一品鲜吃了三天晚饭，费劲口舌，终于得到了薛凤娇的原谅，并在她的帮助下，让所有人都相信自己和于潇只是兄妹之情，至此，个人信任危机才得以解除。

　　这日，叶初昕又在一品鲜吃完晚饭，揉着圆滚滚的肚皮回家。

　　上天作证，她并不想吃这么撑的，可今日薛凤娇做了一桌子好菜，非要请她过去，并且在饭桌上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说是对之前误会她的赔罪。

　　真是，极饿和极饱都是人生最痛苦的时刻，此刻叶初昕是多么怀念可以嚼着吃的健胃消食片。

　　她和桃桃揉着肚子从正门进去，迎面见于叔手里拿着一封帖子，正急匆匆往书房走，看样子，是要去同于潇做汇报。

　　平日里，叶初昕是不管书坊事宜以及于潇的家事的，她借住于书坊内，于潇对她好，把她当家人看待，可她也有分寸，知道自己在书坊应该如何自处。可偏偏这天，她视力极好，恰好看到拜帖的正面，写着六个清秀小字“叶初先生亲启。”

　　她开口问：“于叔，这是谁送的拜帖？”

　　于叔看见她，面有犹豫，但仍恭敬地回道：“老奴正要去向掌柜的禀报，叶姑娘也一起来吧。”

　　竟然有人给叶初送拜帖，叶初昕想了想，答道：“也好。”

　　书坊里，于潇看完手里的拜帖，然后递给一旁的叶初昕，“霓裳院寒烟姑娘送的拜帖，阿初你怎么想？”

　　叶初昕接过看了看，拜帖精致，打开还有微微的兰花香，拜帖上所写，是寒烟约叶初三日之后，玥湖西畔，煮茶论琴。

　　“寒烟为什么将拜帖送至书坊？外人并不知道叶初是何人呐？”她问。

　　于叔答道：“这拜帖是寒烟的贴身丫鬟送来，亲自送到老奴手里才回去的。老奴当时也说，找不到叶初，可这丫鬟回答‘我们姑娘说了，潇湘书坊是和叶初打交道最多的地方，若这潇湘书坊都找不到，那别处就更找不到了，劳烦您将拜帖传达，三日后，无论叶初来不与来，我们姑娘都会在玥湖西畔清风小筑恭候大驾’。”

　　“那这寒烟姑娘找叶初做什么？”叶初昕揉着脑袋思索，忽然道：“难道是因为话本《倾城无双》？”

　　于潇也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问她：“阿初你想去吗？”

　　叶初昕想了想回答：“于大哥我想去。”她在于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接着说：“拜帖上写的详细，说‘考虑到先生身份不便，特约在玥湖西畔的清风小筑相见’，这清风小筑据说是霓裳院的别院，平时只为招待贵客，是个极为幽静的地方，况且以寒烟的身份，要见一个陌生男子，想必不会大张旗鼓，我很好奇她找我的用意何在，所以想去会会她。”

　　“唉。”于潇叹了口气：“你这脾气，不让你去恐怕不行，让于叔跟着你吧，多加小心，一定不能让外人知道叶初是个女子。”

　　“谢谢于大哥，我这就去准备出门的行头。”叶初昕说完，乐呵呵地离开了书坊。

　　书房里，于叔担心道：“主子，叶姑娘这一次以叶初的身份出去，只怕以后知道叶初身份的人就更多了。”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于潇扶额：“只是不知道这拜帖是寒烟姑娘的意思还是暄亲王的意思，如今暄亲王已知道阿初就是叶初，若是送拜帖是他的用意，我们若不让阿初去赴约，只怕会更让他生疑。所以我让你跟着阿初一同去，到时候也好见机行事。”

　　“是。”于叔点头，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一本册子，递到于潇手里道：“主子，这是话本《倾城无双》收益，相比之前的《飞云将军》，净利涨了一倍。”

　　“嗯。”于潇接过账本，拿在手里翻看，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惊奇。

　　于叔接着道：“叶姑娘这个统印分销的法子确实可行，这次的话本，虽是全国十六家书坊统一发售，不过所有话本的牌记上都标有潇湘书坊，咱们有一半的利润是来自这些分销的书坊交回的提成，而且因为正版书籍的价格和质量更为合理，这个法子也极大地打击了其他书坊的仿刻本及誊抄本。”

　　“嗯。”于潇点点头，将账本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主子，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于叔看着他，欲言又止。

　　于潇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于叔躬身行礼：“叶姑娘不是寻常人，这样的才情和智谋，咱们只怕留不住。”

　　于潇坐在椅子上，长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挥手道：“我知道，你下去吧。”

　　于叔行礼退下。

　　书房寂静，于潇轻叹一声，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熟练地翻开书本，书页里有一张保存完好的字条，他将字条小心拿在手里，兀自看了许久。

　　三日时光飞快，很快，就到了寒烟姑娘约定见面的时间。

　　这回，叶初昕是坐着马车出去的，于叔做事严谨，特意找人帮她修饰了一番，从衣服配饰到面部容貌，甚至给她做了个假喉结，最后，还让她带上了一顶纱帽。

　　若说叶初昕以前给自己倒腾的男装打扮有七分像男子，那么于叔给她包装的这回，足足有十分，叶初昕想，此刻即便她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她不是个纯爷们。

　　马车缓缓由书坊后门向城郊驶去，约莫三刻钟的功夫，便到了目的地。

　　同样简单乔装过一番的于叔停下马车，掀起车帘，躬身说道：“公子，到了。”

　　叶初昕点点头，搭着于叔的手，从容下了马车。

　　她隔着纱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致。清风小筑建于玥湖湖岸，古色古香的房屋隐在大片竹林里，倒也十分雅致。此时已是深秋光景，此处却仍可听见浅浅蛙鸣声，可见，这的确是一个清幽的居所。

　　门口有两个小斯把守，于叔上前，递上拜帖，其中一名小斯接过，看了看帖上的名谥，说了句“稍等”，便进了园子禀报。

　　片刻之后，园子里走出一个身穿绿稠纱衣的妙龄少女，模样甜美可人，她对着叶初盈盈行礼道： “先生请进，我家姑娘已等候多时了。”

　　叶初昕点点头，跟着她身后，进了园子。

　　园内景致倒也应了清风小筑这个名字，山水写意，清幽雅致，整体布局似有脱离俗世之感，像是文人雅士的隐居之所，和霓裳院那样的红尘是非之地恰恰相反。

　　叶初昕心想：大邺第一青楼还有这么个清幽雅致的别院，甚是有趣！

　　庭院深深，回廊迂回，约莫走了半刻钟的光景，绿衣少女指着前面一栋小屋道：“我家姑娘已在屋内等候，请先生自己进去吧。”说罢，她又道：“先生的家仆还请随我到客房吃些茶点，稍后先生离去的时候我再领他过来。”

　　于叔看向叶初昕，眼里闪过担忧的神色。叶初昕对他点点头，示意不用担心，于叔这才跟着绿衣少女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叶初昕定了定神，伴着由屋内逐渐传来的袅袅琴声，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房间内设有一个梅花图案的屏风，将空间一分为二。

　　叶初昕寻着琴声，透过屏风看过去，依稀可见一身姿妙曼的女子，正坐于琴台前，低头抚琴。

　　叶初昕束手立于屏风前面，听着充满愁思的琴声，并未出声打扰。

　　过了半晌，佳人一曲抚罢，抬起头，缓缓道：“怠慢先生了，先生请坐。”声音如黄莺出谷，甚是动听。

　　“哪里，得闻姑娘琴声，甚是荣幸。”叶初昕掸掸衣袍，席地坐于屏风另一侧的案几前。

　　寒烟道：“寒烟冒昧请先生前来，实是心有疑惑，还请先生解惑。”

　　“姑娘请讲。”

　　“寒烟初读先生的《倾城无双》，只觉里面的陆无双和自己很像，故斗胆问先生，先生写的这个故事，是否有寒烟的影子？”

　　还真是为了话本找她的，叶初昕大方承认，抱拳答道：“不瞒姑娘，叶某写这个故事，的确是受到姑娘的生平所启发，由此而展开来写的，还请姑娘不要责怪。”

　　“呵。”美人轻笑道：“先生误会了，我并未有要责怪先生的意思……何况，你把陆无双写的这么好！”

　　叶初昕也笑了：“谢姑娘海涵。”

　　寒烟没有再说话，抬眸看向窗外，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可我并不像先生写的那么好，也没有陆无双那样的幸运。”

　　美人话里有话，叶初昕隔着遮面的纱帽，隔着一层屏风，都能轻易的感受到对面的人儿流露出来的哀伤，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过了许久，寒烟才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屏风后的叶初昕，问道：“寒烟今日请先生前来，就是想请教先生，如何才能像故事里的陆无双一样，爱人，也能被爱？”

　　叶初昕愣住，她确实想不到眼前的女子请她来就为问她这样一个问题，联想到她刚进屋时听见的惆怅琴声，叶初昕略微踌躇，回答道：“这个问题，其实旁人无法替姑娘解答，叶某只送姑娘一句话‘做自己，随本心’，只要寒烟还是寒烟，那别人的爱与不爱，又有何重要？”

　　“做自己，随本心……”寒烟喃喃自语。

　　是啊，再爱一个人，岂可丢了自己？如若为了一个人，丢了自己本来的模样，那么，终有一天，那个你一心一意为之改变的人，也会丢了你。

　　这是她说给对面的绝色女子听的话，也是她说给自己的话，上一世，她小心翼翼活的那么辛苦，只为求得周围人的认可，可最终还是天不遂人愿。既然上天给她再活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世，她要恣意洒脱，只为自己而活。

　　两人均在兀自沉思着，却见刚刚领路的绿衣少女急匆匆地进入屋内，略带歉意地给叶初昕施了礼，然后径直走到屏风后面，低声在寒烟耳畔说道：“小姐，王爷来了。”

　　寒烟微震，但很快回过神来，起身对叶初昕盈盈行了一礼道：“感谢先生解惑，今日突然，不能好好招待先生，寒烟他日必登门赔罪。”

　　叶初昕也起身，回礼道：“姑娘客气了，那叶某就此告辞。”

　　寒烟再次行礼相送：“先生慢走。”

　　她身旁的绿衣少女道：“先生请随我来，府上家仆已在后院等候。”

　　“好。”叶初昕点头，随绿衣少女出了房间，沿着屋后的小路，往后院走去。

　　她们才刚刚走到小屋后面的池塘边上，只见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着紫色长衫的男子已走到小屋外，寒烟在门口迎接，眼里眉梢都是蜜意：“王爷今日怎么得空来这里？”

　　男子解下披风，递到寒烟手里：“今日去霓裳院找你，他们说你来了这里，我便来了。”他笑道：“怎么，不欢迎？”

　　“怎会？”寒烟嗔道：“烟儿可是日日盼着王爷来呢。”

　　男子爽朗一笑，将寒烟拥在怀里。

　　此时一阵秋风吹来，吹开了叶初昕的纱帽，刚走在池塘尽头的她赶紧拉住帽檐，并下意识地回头一望，这一望，差点没让她叫了出来。

　　那拥着寒烟的紫衣男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竟然是她在霓裳院遇到的哪一位！

　　他就是暄亲王，好死不死被她在话本里编排了的权贵！

　　叶初昕吃惊的张大了嘴，而此时，她分明看见拥着佳人的俊俏男子，对着她邪魅一笑。

　　这下，叶初昕张开的嘴彻底合不上了。

　　似是故意的，她听见男子问怀里的佳人：“听闻你方才在会客，见了谁？”

　　寒烟身子微微一僵，回答道：“这里的古琴音色有些暗哑，所以找琴师来调了一下。”

　　“哦。”男子最后朝叶初昕的方向看了一眼，十分意味深长的一眼，然后，拥着怀里的佳人，一同进了屋内。

　　这最后一眼，看得叶初昕毛骨悚然，她想她今天这一趟，似乎是来错了。

　　“先生，这边。”绿衣女子已走到池塘一头的回廊里，叶初昕顾不得其他，只得跟上，快速离开了清风小筑。

《感谢我还爱你》
能量是守恒的，爱情也是。 终有一天，这世界上能有一个人，可以回应你的所有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