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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求娶
除夕伴着岚玥的第二场大雪一起到来。
这一天，王府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连零露苑也一改往日的冷清，挂上了大红灯笼，桃桃还领着一帮侍婢贴了窗花。
想来无论在哪个时代，除夕都是一个隆重的节日。
叶初昕这日收到了许多礼物，有李澜送来的据说是墨璟暄赏赐的衣物首饰，众多衣物中还有两套华贵的男装，有天香楼送来的精致茶礼，有四海钱庄送来的上等胭脂，还有潇湘书坊送来的文房四宝以及一封信。
自上回离开，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回过书坊了。
叶初昕打开书坊送来的礼物，墨、纸、砚已是难得的珍品，可是笔却更不寻常，它们用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装着，共二十只，都是她在书坊时常用的那种炭笔，每一只笔的末端，都用描金小篆雕刻了一个“叶”字。
叶初昕红了眼眶，她不习惯用毛笔，所以在书坊时于潇便请人特制了一些方便书写的炭笔给她，如今她在王府卖命，写话本的人生追求早已丢在一边，可于大哥却还记得她的习惯。现在市场上卖的都是毛笔，这一盒炭笔制作起来，并不容易。
叶初昕将笔收好，拆开信封，信上只有一句话：“愿安好！”
她一瞬间鼻酸，可片刻后却微微笑了起来，找了一张宣纸，提笔回复：“安好，勿念。”
她有更多的感激，可却不能在信里说。
叶初昕将信封好，递给送礼物过来的伙计：“回去告诉于大哥，好好保重。”
“是。”
送走了书坊来的人，她百无聊赖地站在廊檐下，看着天空中的大雪纷飞。
墨璟暄今日不在王府，他去了皇宫参加除夕家宴，所以叶初昕这日的年过的很简单，早早吃完苏二单独给她准备的丰盛年夜饭，给零露苑的所有奴仆都派了赏钱后，她这个年便算是过了。
她找了一本话本，煮了一壶茶，围着炉火一边看一边守岁。茶香蔼蔼，炉火温暖，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醒来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她看了看身上披着的毯子，再看看一旁靠着软榻睡得正香的桃桃，她轻轻笑了笑，起身，小心将身上的毯子盖在桃桃身上。
夜已深，仆人们都已睡下了，叶初昕就着昏黄的烛火走到屋外，此刻天空中的雪已经渐渐停了，院子里厚厚的积了一层，整个零露苑冷冷清清的，除了远处偶尔响起的爆竹声以及院子里树枝上积雪掉落的声响，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又是一年除夕夜，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两年多了呢。
两年，两年可以让一栋高楼崛起，可以让一场疾病痊愈，也可以让一些无论好与坏的过往都烟消云散。
是呀，两年了，她真真切切的活在这里，活在大邺大陆，两年了呢。
叶初昕觉得眼角微凉，伸手一摸，竟然是眼泪。
她蓦地笑了，这眼泪呀，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该哭的时候不哭，不该哭的时候却掉了下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不会哭了。
“为何还不睡？”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叶初昕一回头，便看见了廊檐下踏雪而来的墨璟暄，他好似在雪地里走了许久，紫色衣袍上都是风雪的痕迹。
叶初昕悄悄摸了眼泪，转身盈盈行了一礼，回道：“今日睡得早，刚醒了，便睡不着了，到院子里来看看雪。”
“王爷为何也还不睡？”她问。
墨璟暄缓步走到她身旁，伸手扯了扯衣领子：“刚从皇宫回来，走了许久，看零露苑的灯还亮着，便进来看看。”
他今晚大约饮了不少酒，叶初昕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混合着兰花香的酒精味道，借着雪色与夜色，可以看见他微微泛红的脖颈。
“王爷要喝茶么？”许是冬夜寒寂，她突然就问出了这句话。
“也可，正好解解酒。”
“请王爷稍等片刻。”
夜已深，不想惊动院内仆人，叶初昕进了偏厅，抱了个简易的桌子出来，然后是炉火，茶具，不出片刻，她便在廊檐下支了一张茶桌出来。
“王爷请！”她微微笑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墨璟暄也不觉得怪异，在她对面的软凳上坐下。
叶初昕专心致志煮着茶，水煮到水泡微露时加入研碎的茶末，让茶与水交融，待茶水沸腾时，用勺子舀出沫饽，置于茶碗中备用，继续煮茶，待茶与水再次沸腾时，将之前的沫饽倒入茶壶中。
这一壶茶便煮好了，叶初昕将茶汤均匀地倒入白底蓝釉的茶碗里，双手递到墨璟暄面前：“王爷请用茶。”
墨璟暄接过，置于手中，待茶水渐温，浅浅啜了一口，赞许道：“你这煮茶的手艺，倒是不错。”
她浅浅一笑：“难得王爷喜欢。”
叶初昕又烫了一支茶碗，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四海钱庄募股集资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墨璟暄忽然问。
“不能全算。”她将茶壶放到火炉上，回道：“小人之前在书坊时，每次新话本一出来，总有其他书坊会仿刻，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话本售价被抬高不说，印刷质量还无法保证，并且大家都赚不到多少钱。所以在《倾城无双》开售之前，潇湘书坊内部做了商议，想着既然所有书坊都想赚钱，那不如就大家一起来做，由潇湘书坊来印刷，其他书坊一起分销，也就是统印分销的法子，依照这个法子，《倾城无双》果然卖的最好，并且，所有参与统印分销的书坊都赚了以往两倍还不止的利润。”
叶初昕继续着煮茶的动作：“在经营四海钱庄时，小人忽然想到书坊统印分销这个法子，然后又联想到岚玥这些大商户都是有钱的，而他们的钱平时闲置着也是闲置着，若能想办法让他们把钱投到钱庄里来，那他们可以赚钱，钱庄也可借着这些钱发展壮大，于是小人便和苏四海父子商议，想到了募股集资的办法。”
“嗯，这法子不错。”墨璟暄喝了一口茶，话锋突然一转：“如今你的想法，还是替本王赚钱吗？”
叶初昕执了木勺，往火炉上的茶壶里加了少许凉水，然后轻轻盖上壶盖，回道：“此心拳拳，从未有变。”
“或许你还有别的选择。”
“嗯？”她抬起头。
墨璟暄摩挲着茶碗上的蓝釉，在叶初昕不解的目光里微微一笑：“做本王的女人，本王一样可以庇护你。”
叶初昕研茶的动作顿了一顿。
“本王这个提议如何？”墨璟暄闲闲地看着她，脸上挂着他好看的无懈可击的倾城笑容。
叶初昕停下手上研茶的动作，看向他，认真地问：“敢问王爷，若王爷将小人收入房中，打算许小人一个什么样的名分？”
有趣，还从未有人这么毫不遮掩地问他要名分，墨璟暄眉峰微挑，脸上笑容似有似无：“本王府内还未有女眷，你若答应，兴许本王能许你一个妾位。”
“妾位……”她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小人斗胆再问王爷，王府内妾室一个月的月钱几何？”
“唔，或一百两。”他喝了一口茶，解释道：“这个数目，比宫里普通妃嫔的月钱还要多上少许，你既成了本王的女人，即便是妾室，本王也不会亏待你。”
叶初昕在墨璟暄的注视下叹了口气：“小人还是老老实实替王爷赚钱吧。”说罢便拾起木制手柄接着研茶，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放下手柄，看着他，认真地解释：“小人初略算了一下，小人若成了王爷的妾室，按一个月月钱一百两算，一年收入最多也就一千二百两，若小人能讨王爷欢心，或许您偶尔还会给小人一些赏赐，但这些赏赐中小人敢并且能折成现银的，小人估摸着也不会超过五千两。”
“可替王爷赚钱就不一样啦。”叶初昕掰着手指头计算，“小人经营天香楼一个月，最后得到四千两的分红，四海钱庄预计再过两个月就可盈利，王爷之前承诺给小人一个月五成的利润做奖励，小人估摸着，届时小人至少可以收到三万两的分红。”
“由此看来，还是不做王爷的女人比较有钱途。”她浅浅一笑，执起木制手柄，一边研茶一边道：“所以，小人还是老老实实替王爷赚更多的钱吧。”
“哦，小人刚说的钱途的‘钱’，是赚钱的那个‘钱’。”怕墨璟暄误解她又补充道。
空气里一下寂静了起来，墨璟暄没有说话，而是探究地盯着她看。
呃，贵人这是没听明白还是怎地？
“哈哈哈……”正当叶初昕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墨璟宸忽然大笑了起来。
“……”叶初昕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她不过算了一个账，有这么好笑么？
“做本王的女人没有……没有‘钱’途？”他语气中特意加重了那个‘钱’字。
“目前看来，是这样。”叶初昕不卑不亢地回答，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犯了贵人的逆鳞。
“哈哈哈……”墨璟暄又一阵大笑。
叶初昕皱着眉头看向他，不懂贵人为何这般好笑。
墨璟暄觉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他问：“昕儿觉得，本王与银子相比，是银子更有吸引力？”
“呃……不不不。”他那一声“昕儿”叫的她一哆嗦，她今晚迟钝的警觉性终于被唤醒了。
叶初昕连忙否认：“王爷千金贵体，怎能与银子这样的俗物相提并论……王爷是小人的衣食父母，对于王爷，小人是满心尊敬的。”
她想了想，有些不甘心，看了眼墨璟暄，又补充道：“但人生在世总要有些事做，银子对于小人而言，是个人喜好人生追求。”银子永远不会背叛你，这是她没说出来的心里话。
墨璟暄许久没有说话，看了她半晌，才轻笑一声道：“好一个人生追求。”
叶初昕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隐约觉得，贵人现在的语气，听着好似与刚来时不同，隐约有些不高兴……可她想不到缘由也不敢再多说话，只得低头研茶。
墨璟暄也不再看她，转而注视着院子里的积雪，好似想着什么心事。
回廊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火炉上的茶水咕噜咕噜沸腾的声音。
两人就这样对坐了良久，墨璟暄忽然站起来：“夜已深了，你去歇息吧，本王走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也没带侍卫什么的，叶初昕想了想，叫住他：“王爷稍等。”
她匆匆跑进偏厅，找了一个灯笼来，递给墨璟暄，“雪天容易迷了眼，虽有夜色，还是看不真切，有了这个灯笼，也能看清楚些。”
墨璟暄接过，点点头：“早些歇息。”
“恭送王爷。”
看着墨璟暄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叶初昕揉了揉脖颈，忽然有了困意。
此时已是四更天了吧，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呢。
她看了看炉里的炭火，火光渐少，看来马上就要熄灭了，她也懒得收拾桌子上的茶具，揉着脖颈回房睡觉了。
零露苑外，墨璟暄独自站在茫茫雪地里，一动不动。
他看了看脚边的手绘莲花宫灯，不知今日为何会走到了零露苑。
风雪肆虐的夜晚，她一人独自站在雪地里，背影说不出的寂寞。她转过头来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她脸上的眼泪。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查不到前世今生的奇怪女人，他心想。
当然，这也是第一个拒绝了他的女人，墨璟暄自嘲地笑了笑，天知道他今日为何会鬼使神差地说出许她名分这种话，并且还被拒绝了！
东边方向隐约传来炮竹的声音，他抬眼看过去，却未看见任何光亮。
墨璟暄隐了笑容。今夜从皇宫出来之后，他又去了皇陵。
他想起几个时辰前那场其乐融融的皇宫家宴。
哼，这世间可处处都是戏台，所有人的心里都装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脸上带着的都是看不穿的面具。
谁都一样。
谁都不是例外。
墨璟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他提起宫灯，缓步往芷兰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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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求娶了求娶了，第一卷有望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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