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都是债（重生）

　　车轮吱呀，马车平平稳稳行在路上，街上的叫卖声和嬉笑声传进车内，江怡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路边行人熙熙攘攘，挑着担子的走商在叫卖糖果，他走得慢，后面跟了一屁股馋嘴的娃娃，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怡觉得有趣，多看了几眼，余光扫过附近的景物，认出这里应该是东市附近的景阳街，马车一路走到底，再拐个弯，将军府就到了。

　　车内，坐在她对面的女子轻笑一声，开口道：“怡妹妹喜欢孩子？”

　　江怡将帘子放下，坐回原位，有些拘谨地说：“我只是看看热闹而已。”

　　和她说话的女子名叫芊羽，也是瑾王府的乐师，比江怡年长，她的长相偏媚，一双柳叶眼狭长惑人，包裹在深紫色齐胸纱裙中的身体曲线分明，十分惹火。

　　前世江怡便知道，芊羽是瑾王特意安排的人，她见芊羽从上车就一直在打量自己，心道麻烦，只好伪装到底。

　　渐渐的，她收起了开心的神色，眉眼中露出一丝忧愁，道：“也不知我们要在将军府住多久。”

　　芊羽戏谑地说：“怎么，刚出府就开始想着回去了？”

　　江怡目光微闪，怯怯道：“自然是要等沈老夫人办完寿宴再回去的，我只是觉得将军府很陌生，有些担心。”

　　芊羽见她一副抗拒的模样，有些不悦，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同样都是去将军府，这丫头是因为得了将军青眼去的，而自己却是作为陪衬去的，她得了好运，反倒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实在矫情。

　　出府前，王爷身边的侍卫陈玄亲自见了她一面，吩咐她照顾好江怡，并将江怡身上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定期向他禀告。

　　呵，谁不知道最近瑾王日日将这丫头带在身边，合着王爷是把自己的心头肉拱手让出来了，但却不放心，将她当做记事嬷嬷用呢。

　　芊羽虽心中不满，但表面还是一副关心的模样，“怡儿妹妹且放宽心，听闻你是在宴席上被沈将军看中，既然他对你有好感，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这话出口，江怡却更紧张了，小手捏得紧紧的，细声道：“芊羽姐姐有所不知，我是被派去服侍过沈将军，但他对我十分冷淡，也不喜同我亲近，我实在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要我过去。”

　　芊羽见她担忧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一动，她也听闻过沈承逸性格淡漠，不好女色，莫非沈承逸是真看上了这丫头的技艺，想要用她讨祖母开心？

　　男人嘛，家中妻子端庄贤惠，在外面，总是更爱亲近那些美艳动人的妩媚女子，但方才她观察了一路，这丫头年纪还小，眉眼虽已见殊色，但还有几分稚嫩，身形尚没长开，打扮上也是一副素雅清淡的模样，比之她见过的那些媚色撩人，在贵人们的宴席上也游刃有余的乐姬，实在是差了许多火候。

　　但若沈将军问瑾王讨要江怡是为了祖母，便说得通了，魏国妇人们也爱听曲，但孙子讨好祖母，哪能送个妩媚妖姬过去呢。

　　芊羽心思活络起来，她虽是做陪衬进来的，但既然江怡并没有得到沈将军的另眼相待，若是她能把握住机会，或许就可以一步登天。

　　能做将军宠妾，谁会愿意做席间陪笑的乐姬呢？

　　在魏国，贵族间交际通常是在家中办宴，权贵人家会蓄些乐姬舞姬，以作席中消遣，正经一点的客人，便只欣赏歌舞，放浪些的，连人都一起欣赏，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瑾王府算是好的，王爷洁身自好，不搞那些放浪形骸的东西，芊羽进府五年，仗着姿容出挑，又懂察言观色，算是王府的乐姬中比较出彩的，得到这样的机会，她心中蠢蠢欲动。

　　芊羽脸上的喜色被江怡看在眼里，心中好笑，故意道：“王爷出府前曾告诫我千万不能惹恼了沈将军，但将军的心思难测，怡儿处事愚笨，还需芊羽姐姐多指点。

　　芊羽喜上心头，毫不犹豫道：“妹妹放心，若是见将军时觉得害怕，便将姐姐带在身边，有什么事，我多提醒你便好。”

　　这丫头见到生人一脸拘谨，说话也是细声细气，一看就是个没主意的，也不知为什么撞了大运，既然这丫头不懂珍惜，便把机会让给她吧，芊羽心里打好了算盘，对江怡也热络起来，一口一个怡妹妹，嘴里像抹了蜜似的，巴不得立马与她熟络，好借机与沈承逸多见几面。

　　江怡由着她去，前世她就已经领略过这位芊羽姑娘攀龙附凤的决心，芊羽想勾搭沈承逸是她自己的事，但她一边接近沈承逸，还一边将她的事情回报给瑾王，这就不得不防着了，江怡在将军府有自己的打算，若事事都被传到瑾王耳里，恐怕会遭到怀疑。

　　“那真是太好了，有了芊羽姐姐，我便放心多了。”江怡弯眉一笑，十分感激地看着她。

　　前世，芊羽就是因为三番两次地勾引沈承逸，才被赶出了将军府，那么这次，她便多给她几次机会，让芊羽早日如愿以偿吧。

　　听江怡这样说，芊羽笑得越发甜蜜，握着她的手，仿佛真的与她有多大的交情。

　　就在两人闲话的功夫，不知不觉，马车已经稳稳停在了将军府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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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少爷，凉州来信了。”

　　书房内，沈承逸正在看书，闻言抬头，接过侍从手中的信，信是他大哥沈沉寄过来的，沈承逸看完，眉头紧皱。

　　“可是世子在信上说了什么要紧事？”站在一旁的秦风有些好奇。

　　他从小就跟在沈承逸身边，熟知主子性格，如不是遇上觉得麻烦的事，主子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沈承逸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大哥嘱咐我照顾好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是说江姑娘？”秦风很快反应过来，有些疑惑，“世子前些时候不是说，找到后，就将她送到凉州去吗？”

　　找人这事还是他办的，因为是主子们的私事，二少爷没动用金吾卫，只给他派了几名府中的侍卫，几人分头打听，问了大半个月，却没有什么消息。

　　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焦头烂额找人的时候，二少爷竟然在瑾王府里遇上了江姑娘，人已经被赎走了，秦风办事不利，为了这事还挨了顿棍子。

　　“先不送了，大哥那边出了点变故，得将她留在将军府住段时间，之后再做安排。”沈承逸回道。

　　变故？秦风想了想道：“莫非又是西厥毛子的事？”

　　国公爷任河西节度使，和世子一同领兵驻守在凉州，凉州临近云中平原，那是西厥毛子的地盘，他们大多以游牧为生，有些小部族猎不到东西的时候，时常不要脸地骚扰凉州边界的小镇。

　　“算是吧。”沈承逸应道。

　　秦风没有细问，想到江姑娘，他更想知道另一件事，“二少爷，江姑娘的契书，你准备什么时候取回来啊？”

　　江姑娘落到了别处，秦风觉得自己也是有几分责任的，魏国户籍管理甚是严格，乐户的契书和奴隶的差不多，在谁手上，就算是谁的私产，讨要别人家的乐姬，实在是有些唐突，要不是主子有些地位，不怕得罪人，恐怕真是没办法将人要过来了。

　　但麻烦的是，自家主子这脾气，公事公办，私事私办，从不以势压人，这人是被他要过来了，身契却还在别人手里。

　　“太子已随圣人前往玉华宫避暑，过几日我去一趟，再告知此事。”沈承逸平静道。

　　秦风听他这话，简直着急，据说瑾王没放人，是因为太子也对江姑娘赞赏有佳，想要她在冬祭时表演，瑾王已经答应了，不敢食言。这算什么理由，那瑾王身为皇子，虽无权势，但为人也太过小心谨慎了吧。

　　要按他想的，二公子如今执掌右金吾卫，诸位皇子拉拢他还来不及，怎会在这种小事上和他过不去，八成还是自家主子没有表达清楚非要不可的意思，瑾王觉得主子是一时兴起，又不想得罪太子，才没放人。

　　“这……”秦风虽佩服主子性格，但又觉得他为人实在过于刚直，瓮声道：“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却要废如此大的周折。”

　　沈承逸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偏头扫了他一眼，俊脸上既无不悦，也无其他表情。

　　秦风是从小照顾他的奶娘的儿子，十岁就跟在他身边，如今也才十六，还是个半大孩子，办事上有几分机灵，但有时却机灵过头了。

　　沈承逸答应了奶娘要好好教他，于是耐心道：“我知你所想，但却是有些偏颇。”

　　秦风还是不服，沈承逸突然问道：“你可知，金吾卫在长安城的作用？”

　　秦风想也没想，答道：“自然是守卫长安治安。”

　　沈承逸又问，“那你可知，我沈家一门，父兄都在凉州，为何我却来了长安？”

　　“这……”秦风犹豫了会，声音放轻了些，“因为圣人近几年状态越发不佳，动了提携太子的念头，圣人授予各藩地权贵直系子弟官职，令他们入长安就任，一是为了他们能与太子交好，二则是怕新旧交替前出变故，各藩贵子名为历练，实为质子。”

　　“不错，将这两者结合，你若是我，该如何处之？”

　　秦风低头回忆，主子是两年前入的长安，圣人给了他右金吾卫长史一职，本是个安逸的虚职，但主子屡立奇功，升了将军，虚职也成了实职。

　　其实金吾卫将军这个职位并不适合由主子来任呢，但圣人欣赏主子，愿意给他信任。

　　秦风没明白主子究竟要考他什么，支支吾吾道：“太子那边自然是要交好的，金吾卫这边……”

　　联想到主子平日的处事，再联想到主子来长安的目的，秦风灵光一闪，道：“应该尽忠职守，绝不做令圣人感到威胁的事。

　　“啊！”他本就聪慧，被沈承逸一点拨就懂了，“所以主子从不在私事上动用金吾卫，也不与除了太子以外的权贵多结交。”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为人臣者，本就该如此。”沈承逸道，“圣人慈父之心，多番布局只为太子，沈家自当配合。”

　　太子今年已经及冠，想来圣人退位也就是近一两年的事了，这个关节，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圣人警惕，秦风又明白了些，皱了皱眉道，“这么说来，向瑾王要江姑娘身契之事可大可小，若是被人谣传主子与太子争抢乐姬，圣人知道了，肯定不高兴的。”

　　沈承逸见他懂了，微微点头，不再多言，继续看起兵书来。

　　秦风拉长音调“哦”了一声，心想主子不愧是主子，想的就是比他周全。

　　另外，算算时间，这位让时常面无表情的主子频频皱眉的江姑娘，应该快要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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