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

作者:叆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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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园之冬(一)


      姥姥和姥爷有两只大猫,一只小猫,一只小土狗,三五只山羊,三五只绵羊。
      小猫很可爱,但认生。我第一天来时,它见我一靠近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后来我一天追它几十次,趁着它熟睡的时候悄悄摸它一下。过了有两天,它见到我是不跑了,我不动它不动,我离它很远它不动,用两只圆圆的蜜黄色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看着我,我离它很近它也不动,带些警惕又带些好奇地看着我。我小心着伸手过去快要碰到它脑袋的时候它立马一秒溜了,钻在桌子下的板凳后面。我低着头瞧着找不到它影儿,我就蹲下来再低一点儿头。坐在一旁的姥爷说话了,“钻到桌子底下干嘛呢?什么东西掉了啊我也帮你找找。”我赶忙抬头,笑笑,“没找什么没找什么。”“一天就是个追着猫娃子跑。”“嘻……”
      小土狗又调皮又亲近人,我一出去它就跟着,围着我转圈爬我腿,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小小就会追着人玩儿。等它长大,可以当得起它那个响亮的名字了,中华田园犬,“左牵黄,右擎苍”的那种威武大黄。
      绵羊也不怎么怕人。姥姥出了趟院门回来,三只黑色绵羊跟着她屁股就要进来,我问,“它们要进去吃干草吗?”“吃玉米。”姥姥紧着进门的空当就转身把大门关好,三只小绵羊眼巴巴的站在外面用角轻轻顶了下门。过会儿我去到门口时,它们依旧眼巴巴地望着门里边,一直站在门口。我伸手去摸黑色小山羊的脑袋,它很乖的也没有立马给吓跑了,我倒是吃惊地呆在了原地。

      跟我斌斌弟去他爷爷奶奶家转转。二老家里陈设古旧,我小时候常见的相片集依旧在原来的位置挂着,不染一尘。我正带着单反过来,斌斌拉着我要给爷爷奶奶拍合照,说话间就把板凳拿过去工工整整摆好。两位老人家双手放在膝盖上很端正坐着,我说,“二老笑一笑,手挽手吧。”斌斌过去拉了拉二老的胳膊,二老面露羞色,“哎呀挽什么手呀。”说话间又赶紧抽回手来端正坐好。我们年轻一辈认为很平常的事情,在相守几十年的已经再相熟不过的二老这里还是带着初恋般的羞怯感,我就想着,时间,总是会改变些什么,也总是会留下些什么。
      斌斌拿着猕猴桃边吃边念叨,“我姐小时候写完作业就经常来这儿玩。”
      奶奶也说,“小时就一老在一搭个呢。”
      那个满场圃堆满金色玉米的时节,秋高气爽的,我记得很清晰,“那时候斌斌刚会跑,穿一个淡蓝色的小衣服,带个蓝帽帽围着场圃绕着圈儿跑,奶奶就追着他满场圃的给他喂饭。”
      奶奶也说,“小时不吃饭。”
      火炉上搭着铁丝网烤着包子,我正抱着手机写东西,爷爷就瞧着我,“吃着先xuan边走边再看撒,吃去,包子就咸菜。”
      斌斌就摇晃着手里的烤包子,“就着咸菜,香得很。”
      “我不饿,刚刚吃过早饭还没有多久。”
      爷爷就使唤斌斌,“取个盘子拾到里头两个吃撒,你咋一个吃的捏,客人都还木吃。”
      “我喝点东西就行,不饿。”
      爷爷感叹,“小伙子就是饿得快得很。”
      我记录下爷爷奶奶的对话才抬起头东看看西瞧瞧。因为二老的方言听起来很特别,习惯了用书面语的我稍微过点时间就会把这些对话自动转化成自己的语言,以通用语言的形式表达出来,尽管意思相同,但是失了方言灵性的对话起听来会少了很多趣味。这么想着我瞧见屋子的一角有只挪威森林猫,就靠近过去对着它招手,它朝我跑了过来。我摸一摸它,它就抬起小爪子碰我的手,性格温顺,格外乖巧。“你给它喂馍馍,它就吃掉了。这个猫乖得很,不叫唤。”奶奶这么一句话,我弟就重复她的话,“不叫唤哈哈哈。”屋里接着一阵笑声,而我歪着脑袋继续看着安安静静的猫咪。它的毛很长,抱起来很轻,软绵绵缩成一团,感觉在怀里都快要融化了,因此我觉得,它特别像一团云。

      晚上我和我弟两个人待着,本打算看书结果我自个儿打了一晚上游戏。凌晨了,姥爷打电话叫我回去睡觉。回去的路上霜花满地,在手电照耀下一闪一闪,亮晶晶,天上星星漫天,也一闪一闪,亮晶晶。高中时候我就在想,等我有男朋友了,一定要带他来看家乡的星空,因为这是我所见过的一直陪伴着我长大的最美好的东西了。家乡的星空,广阔无垠,璀璨繁密,就像一个深邃的墨蓝的还有些透明的巨型玻璃球笼罩着这小小的一方土地,仿佛怎么认真看也看不到边又仿佛伸手就能捉住一颗璀璨的星子,美轮美奂又自然天成,用什么美好的词汇来形容都是不过分啊。最美的一瞬一定要分享给最爱的人。
      刚进了院门小黄就闻着声儿跑过来,随着我一起走到了房门口才又颠颠儿的跑远了。一进屋映入眼帘的是我的被子已经给铺好了,枕头也放得工整,工工整整的那儿就是我要睡觉的地方。我心里挺暖乎乎的,把大衣放好我看着姥爷问了句,“看了一晚上电视?”“不看电视你让我干嘛去呢?外面冻得去?”“哦……也是啊,哈哈。”但是我,总思忖着更多的事情想要去完成啊,比如半夜写文。按着自己的时间安排度过的日子多了,便也开始一股脑地想着别人也是这样过日子的吧,很多久远的习惯总是需要温习的。2019.02.09

      “好赖是个两口子,薄厚是个棉裤子。三单顶不上一棉。你穿那么一个薄裤裤到处跑,昨天就冻得吸溜吸溜的,赶紧把棉裤子穿上。天爷冷的不得了。”我做什么姥姥都观察得特别明白。
      “我第一天来在下雪,还没什么感觉,这两天忽然就格外冷了。”
      我穿得像只大熊猫,是姥姥认为的那种绝对不冷,我们去拜年啦。
      拜访时候那家有个小丫头,一会儿跑过来问我一句,“姐姐你身上有花朵的味道。” “啊,是神仙姐姐的味道吗?”她跑开了一会儿又过来靠近我,“姐姐你在干嘛?”“看手机。”“你头发好香啊。”“什么?”她用奇妙又有些羡慕的眼神瞧着我,我想到,自个儿小时候也会偷偷看着来自己家的陌生姐姐,漂亮又美好的,打少见的,想有一天也和她一样美的。
      她拉着我一起出去说有只别家的纯白的小狗特可爱。路上小丫头攥起一把雪,嘴里喊着“冰的很冰的很……”,满地直跳蹦子,我说,“快放手啊。”我赶忙靠近她示意她放手,“冰的很冰的很!”她还是攥着满地跳,“别拿着。”“啊”她终于扔掉雪反应过来我说的话的意思了。
      “狗狗跟过来了。”我回头一瞧,没有。
      走着走着,“姐姐,狗狗跟过来了。”我回头一瞧,除了冰天雪地,什么也没有。
      “狗狗没有跟过来,快走吧。”
      “姐姐,你多大?”
      “你猜?”
      “你零岁了。”
      “没有零岁,零岁的时候还在妈妈肚子里。你六岁,我比你大。”
      “姐姐,狗狗跟过来了。”
      我还是回头看了,“你又骗我,狗狗回家了。”
      “哈哈哈。”她便又忘了继续猜年龄,撒欢儿地往家门口跑。
      姥姥姥爷拜访的老朋友我不怎么认识,但二老做了清炖羊肉,用羊肉汤煮了火锅,羊肉很好吃火锅味道也很好,二老的小孙女也很可爱。我已经读大学四年级了,除了姥爷从我读大一开始就念叨着明年就不给红包了明年就不给了,不给不给还硬是又给了四年,每年都给我包一个最大的红包,那时候我就觉得在所有孩子里我特别幸福,因为姥姥姥爷给我的疼爱是最多的。尽管,尽管爸妈从不会表达些什么。下午时候姥爷就又骑着三轮车,带着我和奶奶经过白雪茫茫的大路,慢悠悠驶回家了。冬天的空气寒凉的,但和姥姥姥爷在一起我的心里就总是暖和的。

      乡村的夜幕降临也是格外静谧的,小鸟归巢小猫也都回来家里睡着了,我们也要休息了。睡前姥姥忽然问了句,“喝牛奶吗?”我立马从被子里坐起来,“喝!”不知姥姥哪个枕头后边变魔术似的拿出来一盒,“给,每天喝一个。”“我白天的时候吃了午饭晚饭都没吃,就觉着有点缺钙。”姥爷倒是记得清,“赶紧喝吧,喝牛奶积极得很干活咋没这么积极?” “嗯……”姥爷关了灯,拿手电直照着我的脸,我立马遮起脸来,“太晃眼了。”“我照着你你喝牛奶方便些。”正握着吸管吸牛奶的我差点笑喷,姥姥就先接话了,“用嘴喝的呢,还能喝到鼻窟窿里去么?”“姥爷不用照了,摸着黑我也能喝牛奶啊哈哈哈哈。”真是不太懂,人有时候总会很直当地去想事情。2019.02.10

      姥姥很喜欢找茬,而姥爷总能十分顽强地化解危机。
      我清晨醒来之后,趴在被窝里就发现姥爷在架炉火。刚架起的炉火,他又转悠出去了,炉子里冒了几缕青烟便没动静了,火一直没见着起来。姥姥正收拾着被褥,见他转悠进来,厉声道,“自然荄不搁上,咋不着了?”
      “他不愿意着么它不想着了。” 姥爷说着又赶紧右手拿着打火机左手拿起一张纸围着火炉点火,看起来又急切又认真。
      姥姥不依不饶,“咋不着了?咋还点的呢?”
      火炉里青烟滚滚中冒出一只砖红色火苗,姥爷立马理直气壮,“你把我气的我就再点一家伙,它还不是点着了。”
      姥姥收拾着被褥,不再说话,收拾好独自转悠着出了房门了。

      我在饭后无事时总喜欢出去散步。昨天夜里又落了雪,清早阳光洒落大路、房屋、田野,目光所及之处,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安然、美妙的感觉,冬日的阳光正胜,似乎又开始落雪了,漫天的雪花也都多了一层梦幻的光彩,令人惊喜令人感叹。
      “你也可以不期盼,这里的天空晴朗之时也会迎来漫天大雪。该来的人总会来的,愿意爱你的人也是会爱你的,愿意一直对你好的人也是会一直对你好的。正如雪花漫天的飞着,亮晶晶的一闪闪的,无论晴天阴天,冬天总会是属于雪花的。”她走得不远,就这么想着,这正是——岁月吧。

      [可她自由又快乐]
      轻轻抬脚漫步
      在纯白的雪幕
      这无法记录
      是味道色彩感觉
      亮晶晶的雪幕
      看一次有一次的美
      我见过雪花的形状
      我见过带风而来的你
      我想 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儿了

      写完了这首小诗,总该又想起些什么,或是过去,或是现在,总之,是个现在完成时了吧。
      在屋里呆了一天,下午时候是一天里最稍微温暖些的时候。我跑到姥爷跟前,说,“姥爷,我们去散步吧,在晚饭前回来。”
      “不去不去,冻得很,喂羊去捏。”
      我一个人出来了,在大门口徘徊着思考些什么,许久了,只寥寥听到些脚步声,不全是我的。我朝东走,那脚步声朝西,我又折返回来,那脚步声朝东,我感到一个身影随着我来回转悠,我偶一抬头,停了脚步,“姥爷,这么快你羊喂完了?”“早就喂完了。”“不是不去散步吗?”“走一走消化消化,外头今个儿热了,呐蹲到外头好嘛。”我这就乐了,悄悄跟过来的姥爷真是太可爱了。
      炊烟的味道,还有麻雀喳喳叫混合着我和姥爷踏雪的前前后后的吱呀声。小时候,姥爷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走,雪很深,他先踩了大脚印,我跟着在他大脚印上踩下小脚印,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往学校的方向走。那时候雪很厚天也很冷,前面有姥爷高大的身躯和他42码大脚踩下的脚印,今昔的雪也很厚天也很冷,我听着姥爷踩雪的“吱呀”声,听着他一路哼唱的歌曲。我也像小时候似的踩着他的脚印,只是这次,不是他的脚印看起来小了而是我穿的鞋子越来越大了我快和他一般高了。我也还是一样,默默的跟着他走着,听着踩雪的“吱呀”声还有他哼唱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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