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马的捉妖日常

　　空觉草草走了个程序，便入了这本就没甚门槛的青羽门，成了叶蓁蓁的小师弟。

　　诚然，他在修行方面，还算个蛮用功的人，只是叶蓁蓁偶然间听贾真人道，论天赋资质，忘尘和叶蓁蓁才是所有弟子中最为优秀之人。

　　虽说这“所有弟子”一共也没有几个，但她作为被表扬之人，仍是有些沾沾自喜，还生出了不少狂妄。

　　贾真人既将她视作青羽门的标杆人物，所以她在狂妄之余，刻苦修行的劲头亦愈来愈强烈，勤奋练功的动力亦越来越充沛。

　　可自打空觉加入青羽门后，叶蓁蓁便发现一件怪事，她和忘尘什么时候修行，空觉便也什么时候开始修行，无论是诵经，炼气，亦或是其他，皆是如此。

　　空觉几乎成了她们两个人的跟屁虫，一次叶蓁蓁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起他缘故，他只说自己把她们视作了自己心里的榜样，说罢还用崇敬的眼神看叶蓁蓁，搞得她反倒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心中刚刚生出的那一缕不快亦随之烟消云散了。

　　空觉经常对她讲些莫名其妙的胡话笑话，将她逗得咯咯直笑，叶蓁蓁委实觉得这个人，既有趣，嘴又甜。

　　但每当这时候，旁边的忘尘就会把头撇到另一边，也不知道是在哪门子闷气，像是故意忽视空觉般，甚至他有时候明明想笑但故意憋着不笑。

　　叶蓁蓁在心中默默嗟叹一声：小师兄啊，你这样憋着不累吗？

　　小师兄大抵是不愿我同别人交朋友吧，他莫非只想我和他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

　　这样子，也未免有些太过自私了吧。

　　叶蓁蓁默默在心中腹谤着他，殊不知忘尘心中，对她已然生出了某种不同于友情的别样情愫。

　　而最为悲哀的是，她却因某种原因，此生此世都注定无法体会到那种情愫的真谛。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叶蓁蓁和忘尘这两个曾经肆无忌惮打闹不停的孩童已变了模样，叶蓁蓁看着眼前的忘尘，只觉他益发出落的仪表堂堂，英姿焕发，清新俊逸中渗进了不少男子特有的刚毅坚忍。

　　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益发未有儿时那般洒脱自在了，有时空觉不在，叶蓁蓁与他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竟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些不自在。

　　他也变得拘谨起来，不再与叶蓁蓁打打闹闹，行为举止不卑不亢，言语间夹杂了一层相敬如宾，从前那个为所欲为的野孩子像是经历了蜕变一般，开始变得成熟稳重起来。

　　这倒也不足为奇，因为就连叶蓁蓁自己，每日对着铜镜梳妆打扮之时，都发现脸上那毫无遮拦，乐呵呵的傻笑也少了许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愈发增了些悲春伤秋的韵味。

　　叶蓁蓁还未曾意识到，自己和他都长大了，性别意识像只沉睡已久的雄狮，开始悠悠然苏醒，男女之别的概念亦越来越清晰，在他们各自心中画出一道明晃晃的分界线。

　　叶蓁蓁更是未曾发觉，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人，那便是空觉。

　　空觉聊天时喜欢与叶蓁蓁一个人叽叽咕咕，窃窃私语着稀奇古怪的事情，这种状况愈演愈烈，乃至于后来，有忘尘在场时也同样如此。

　　他还告诉叶蓁蓁，他与叶蓁蓁说过的话不能同任何人分享，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叶蓁蓁瞪大眼睛不解道：“小师兄也不行吗？”

　　对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叶蓁蓁只好答应，故而等到忘尘问起他们所谈内容时，他们统一口径，坚决不泄露一个字，看着忘尘满脸郁结，叶蓁蓁真真觉得自己像个居心叵测的坏人了。

　　不过没有办法，毕竟自己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啊。

　　空觉巧舌如簧，那薄厚不一的上下嘴唇一闭一合，像是一块磁铁将叶蓁蓁吸引的欲罢不能。

　　而且，他反应也甚快，总是知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讲起笑话来一个接着一个，天花乱坠甚是多种多样，纵然叶蓁蓁开始时还板着副深沉面孔，想保持自己的端庄矜持，可往往坚持不了一会便笑的脸上肌肉抽搐，上下不接下气。

　　忘尘常常看着他们欢声笑语，嬉笑打闹，而后他径自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看起来颇为不自在，叶蓁蓁有时也想让忘尘加入，可对方总是不领情，还嘲笑空觉口中的笑话无甚新意，说他们的笑点忒过低下，实是无聊透顶。

　　叶蓁蓁只好由着忘尘去了，只希望他能懂得一件事：叶自己既能与他交朋友，那自然也能与空觉交朋友，每个人都不止会有一个朋友，倘若他不许自己与空觉交朋友，实则是讲不出什么道理来，只会平白无故落个霸道无礼的说辞。

　　忘尘终日郁郁寡欢，心事重重，贾真人还曾关切的问过他原因，但他从未开过一次口。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忘尘对修行一事越发心不在焉，诵经时第一行没念几句便串行到了第三行，炼气时一个周期将经脉堵塞了三次，他整个人浑浑噩噩，情绪低落到了一定地步，宛如在他身体的四面八方蓦然冒出无数根无形的纠结绳索，将他活生生裹成了个活粽子。

　　一日，叶蓁蓁嘴里哼着一段空觉教给她的歌谣，正径自前去大殿打坐诵经，不料一拐弯，却碰上了面无表情的忘尘。

　　叶蓁蓁热情地挥挥手，向他打招呼示意，嘴里继续哼着歌谣，他倏然开口，问叶蓁蓁这首歌谣是从哪里学来的，叶蓁蓁耷拉着眼皮，耸耸肩如实道出真相，告诉忘尘这是空觉师弟老家的方言，所以自然是他教...

　　她突然闭住了嘴。

　　因为叶蓁蓁看见忘尘脸上登时变成铁青色，他这位小师兄双手攥着衣襟，攒成了两个拳头，继而又在胸前相撞，展开，叶蓁蓁依稀看见他掌心之中的汗渍滑过掌心纵横无数的纹路，正一滴滴缓缓流下。

　　她甚是奇怪，忘尘的脾气怎么与喜怒无常的师父越发相似了，眼下这番姿态动作，莫非是想动手打自己一顿？

　　他越是这样，叶蓁蓁就越是不管不顾，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他还问我天底下哪里好吃的最多，唔，小师兄，不知你对此有什么高见？”

　　忘尘摇摇头，干脆利落地开口回答。

　　“不知道。”

　　叶蓁蓁这个人秉性尚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类，对察言观色所知甚少，所以丝毫没有眼力劲的成功惹怒了他“小师兄，你真的好笨，空觉可什么都懂，他说，若是论起吃的学问来，这世上没人能比的过他，他从他的老家开始介绍好吃的，足足说个好几个时辰，我都被他说馋了，口水滴下来，留了半胸脯...”

　　“对了，他说他将来还要与我一同下山，吃遍这天底下所有的美食呢。”

　　忘尘本就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听了叶蓁蓁这句话更是一下子面色苍白，小腿发颤，伫立在原地像是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是吗？那你就陪他去吧，能吃的话干脆吃死好了。”忘尘的声音越发冷漠。

　　纵是叶蓁蓁再愚笨，心思再粗糙，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遂“哎呀”一声，望向他越来越红的眼圈，明知故问的心虚道：“忘尘，你怎么了？”

　　“哼，我没事。”

　　“你是不是因为我与空觉师弟要一起下山吃好吃的，这才生了气？”叶蓁蓁摸摸下颔，认真思索了一阵，择出一个自认为无比完美的答案“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去求求空觉，将来下山之时，带上你一块走吧，好不好？”

　　忘尘眉毛上挑，眸子中透出止不住的凛冽寒气来，他用左手将叶蓁蓁腮帮向上托起，带着一丝傲慢味道：“你这是在故意折辱我吗？你以为你会伤害到我，我告诉你，就凭你，做梦去吧。”

　　嗳，这人好生奇怪，我从头至尾连他一根毫毛都没碰到过，怎地说我要伤他。

　　明明他和空觉两个人都算得上是我的好朋友，大家一起下山闯荡岂不是很好的一件事？

　　叶蓁蓁一边想，一边看见忘尘长吁一口气，像是将冲动活生生地憋了回去，而后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不，用，了！”

　　他肩膀一耸一耸，说完便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只留给叶蓁蓁一个消瘦的背影。

　　几天后的清晨，卯时刚过不久，此时大殿之中只有叶蓁蓁和忘尘两个人，其他同门还没有起床。

　　叶蓁蓁正襟危坐在蒲团上诵经，一旁的忘尘亦是如此，不过他一边诵经一边互相向叶蓁蓁这边张望，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叶蓁蓁被他看的颇有些不自在，但也不愿开口打破大殿安静的气氛，而他也像是与叶蓁蓁心有默契般的没有说一句话。

　　叶蓁蓁咽了口唾沫，将自己的注意力全神贯注集中在手中的经卷上，令她欣喜不已的是，时至今日，她已能理解一些外行看来宛如天书的道藏了，在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中，叶蓁蓁竟真的领悟到了不少难以言说的东西，这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大约便是那顿悟大道过程之中，所攻破的一个个难以计数的小难题吧。

　　大殿中，阳光从大殿外照射进来，被窗户切割成不规则的细碎光块，贴在大殿内的地板上。

　　叶蓁蓁余光一瞥忘尘，只觉他那张脸上张扬跋扈地铺满了冷淡劲，便愈发觉得他有些压抑可怕。

　　又诵了一会经，尽管她灵台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但毕竟天气寒冷，今日诵读的又是一本尚未理解的高深道藏，不一会阵阵困意便席卷而来，叶蓁蓁努力抑制自己，用意志艰难驱逐着瞌睡虫。
　　但她的眼皮并不太听话，如同一滩烂泥扶不上墙，不断增加着自身的重量，想要迫使这具身体的主人闭眼睡觉。

　　现今诵经自然不比当时初学炼气之法，单单为了睡觉这个唯一目的，而是为了顿悟真正的大道，是以属于正儿八经的诵经，叶蓁蓁一次次努力克制住了睡意，但奈何哈欠依旧如潮水般滚滚袭来，一个接着一个，她睡意连连，最后只得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熟料闭上眼睛没多久，叶蓁蓁便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自耳边来，越来越近，叶蓁蓁还来不及将眼睛睁开，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便飘在了大殿之中。

　　“好啊，你胆子真不小，敢在诵经时偷懒睡觉，说，该当何罪？”

　　叶蓁蓁的心被这声音吓得倏尔一跳，而后猛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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