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清欢

　　第七章
　　北方的梁城今日倒是少有的南方天气，空中雾蒙蒙的，一朵朵雨云像是大罩子把梁城笼罩在里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零星的小雨从树叶的夹缝中滑落下来，把最后的自己都投入到泥土之中，或许雨滴在想，“我是天上下来的小仙女，怎么就落入了这么肮脏的凡尘！”屋檐上时不时传来几声燕子啾啾的声音，“都是快往南飞的季节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筑巢”，仔细听着，这梁上巢中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微弱的叫声，几只小燕探出头来......当初，爹爹和我也是这个样子......
　　“姑娘！”九儿欢脱地跑过来，“姑娘姑娘！教养嬷嬷犯了寒症，腿不得使唤了，命人传话来说今儿个儿就先不过来了！”
　　“看把你开心的。”
　　“姑娘你是不知道，每天你学规矩，我们也得守规矩，九儿这个性子，天生就不喜欢受这规矩，嬷嬷不来，九儿当然开心了，就是吃不到嬷嬷做的薏米杏仁糕了。”
　　“馋嘴的丫头！”
　　“姑娘，我们能不能出府去玩？过两天就要进宮了，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能出来了吧！”
　　“九儿，你胡说什么呢，怎么正往姑娘的心尖上戳。”玲儿把九儿拽到一边责怪道。
　　“不妨事。不过，我倒真想逛逛这梁城，听说这儿的市集好生热闹。想来我们这儿也没什么人会来，我们出去看看应该也不妨事儿，毕竟那丞相也没说把我囚禁在这丞相府。去找两身男子衣服吧，我们几个女孩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转也不方便。”
　　“走吧。”
　　“姑娘，我前天领衣服的时候，发现咱们这个院儿里有个后门，总有丫鬟小厮从那里进出，应该是这府里的后门，咱们从那里走，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
　　“你这小丫头，有时候还真是机灵呢！”
　　......
　　“哇！这梁城还真是繁华呢。”九儿一会跑跑这边，一会儿又跑跑那边，一会儿又看看那边。
　　“九儿，这次啊不是什么节令，听说要是赶上什么灯会，乞巧节，这街上得热闹上好几倍呢！”九儿紧跟着清欢，生怕姑娘一个不小心就跟她们分开了。
　　“九儿，九儿！你看，那边有糖葫芦，还有糖人儿！诶，前面还有个糕点铺，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杏仁薏米糕啊？”九儿摸了摸身上，尤其在钱带上停留了一会儿，“要不还是算了吧。”清欢笑了笑，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把一半的钱给了九儿，“去吧，给我也带些回来哦！”
　　“好的姑娘，保证完成任务！”
　　“九儿，直接带回府里吧！”
　　“知道了，姑娘。”话在耳朵边响着，人已经蹿出去老远了。
　　“这丫头，哪天让别人几块糕点就骗去了吧。”玲儿在一边打趣道。
　　“单纯点挺好的，活得多自在啊。小时候总是想长大，就让人觉得长大是必然也是自愿的事情，长大以后才知道，岂止时间在催促你啊。”
　　“姑娘，你看，那有间铺子，好像是卖乐器的，咱们去看看？”
　　“乐器？还是算了吧。”清欢望着门口的琴出神，这辈子是不是听不到那首曲子，那些琴音了。
　　“大爷，您来看看，春儿可是天天念叨您呢。大爷~”这靡靡之音在别人看来，定是想到什么春宵苦短、缠绵悱恻；对于清欢来说，一声声叫卖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她心上一刀一刀的划着，痛苦极了。泪水从眼睛里偷跑出来，仿佛已经来不及报告主人了。嬷嬷说得对，她的心愿真的了了吗？如果了了，心里怎么还这么疼......繁华的夜晚，五彩的梁城，与这位素衣打扮的公子格格不入。
　　......
　　“站住！把我家姑娘的钱袋还回来！帮忙住小偷啊！”玲儿突然叫出来，一着急撒开了清欢，上前去追赶那个偷钱袋的小偷，玲儿这一叫，清欢才晃过神儿来发现钱袋丢了。让她紧张的是，和钱袋一起挂在身上的还有父亲给的玉佩，那玉佩别具匠心的中间雕了个长命锁，从小就戴在身上，父亲走了，这便是个极为重要的念想，想来跟那钱包挂的不是很紧，估计是掉在什么地方了吧。
　　“抓小偷！别让他跑了！”人群听见玲儿的几声叫唤，不少见义勇为之人蜂拥而上，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这却冲散了清欢和玲儿。清欢来不及思考和玲儿冲散的现实，一头扎在找玉佩这件事情上。
　　“姑娘，可是在找这个？”清欢抬起头来，面前的这个男子，气宇轩昂，周身富贵但没有丝毫纨绔子弟的作风，倒是像个震慑边关一身英气的大将军，难得的是，他强大的气场让清欢感觉不到丝毫的压抑，反倒是满满的安全感。
　　“是，是这个。谢谢。”
　　“诶？是...你...你说是就是呀，你有什么证据吗？”
　　“这玉佩中间有个长命锁，锁上有字\'清欢\'。”
　　“名字不错，不过既然是我捡到了，”那公子摆弄了几下玉佩，“就是我的了。”
　　“这...这可不行！”
　　“不行？那我捡到了这个玉佩，你当然要有所报答了！不然...”公子坏坏一瞥，清欢吓了一跳，“你请我吃饭吧！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可是，我的钱包被偷了...今天...”
　　“谁说一定要今天了。”刚说完，清欢的肚子响了几声。
　　“饿了吧？走！我请你吃饭去！请你去梁城最好吃的地方。”那公子拉起清欢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靠北头的贫民摊位跑过去。清欢愣了愣，没有甩开他。
　　北边的贫民摊位显然和南边的摊位差了些档次，灯光没有南边亮，种类也是比较下品而且没有很全，南边几乎是一人一个摊位，这边守着摊位的可能是两家子人。他们在一个卖烤红薯的铺子停下来，买了两个，那公子把其中一个递给清欢，“小心，有些烫。”
　　清欢接过来，闻了闻，露出满足的表情，尝了尝，那红彤彤的红薯瓤顺着嗓子滑下去，留下一丝甜甜的味道在舌尖供人回味。“好好吃啊！”
　　“你倒是很容易满足！”
　　“小时候在家，农人送来红薯，我都自己扔进火灶里烤，可香了。第一次烤把红薯生生烤成了小糊碳儿，还弄了一脸黑炭...”清欢越说越开心。
　　“真好看...”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没什么！就是看你郁闷了一路，好不容易笑出来了，有点惊讶。”
　　“是吗？好像是很久没有笑过了。”
　　“能跟我说说吗？”清欢愣了神儿，“听说，快乐的传递是加倍的，痛苦的传递是减半的！”
　　可能是太久没有跟别人好好说过话了，可能是这个陌生人给了她安全感，她说了说她的故事当然隐去了所有姓名，这些姓名有些她不愿提起，有些她这条贱命也不配提起。说了多久，眼泪就流了多久。最后实在是没有力气了，靠着那位公子睡着了，很久没有这么熟睡过了。
　　“大王！”几个黑衣人在一边恭敬地行礼。
　　“嘘！找个普通安全住处，把这姑娘送过去，不许打扰她，只负责她的安全，明天她可自行离开，不许让她发现。”
　　......
　　“姑娘！姑娘！您在哪儿...”刚把钱袋儿追回来的玲儿在大街上不知所措的找着，恰巧碰见拎着大包小包的九儿，她跑过去，抱着九儿就开始哭：“九儿，我把姑娘弄丢了，我找不到她了！”
　　“玲儿，你别着急，你慢慢说。”一向沉着的玲儿现在已经理智不下来了，结结巴巴说了个大概，九儿心里也是着急的不行，但看见玲儿这样，她们两个人抱头痛哭也什么都解决不了，还是回去想想办法吧。
　　“玲儿，姑娘那么聪明，说不定已经回家等我们了呢，我们先回去看看好不好，你别着急，把眼泪收起来，不然被别人发现了，我们就不好解释了。”
　　“好，我听你的。”
　　两个人急匆匆的跑回家去，蹑手蹑脚的从后门进去，走到自己的院子里，看着亮着的灯，两个人心踏实了一点，她们激动地把门推开，“姑娘！”
　　两个人愣了愣，面面相觑一笑，“嬷嬷，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九儿拿出看家的装傻充愣的看家本事。
　　“我要是不来，丞相来了，你们几个呀，就有好果子吃了！”嬷嬷严厉地说道，“解释解释，这一身衣服是怎么回事，你们姑娘呢。”玲儿还是不在状态，九儿用简练的话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嬷嬷气得跳脚，“你们这群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大。我下午过来还以为你们也就是在这院子里闹一闹，这已是很恼人的了，这是丞相府，咱们的贱命不值钱，你们姑娘能保住，你们俩呢。万一他狗急跳墙，你们姑娘都是悬得慌。这现在你们回来了，万一他过来看见你们姑娘不在，再不听你们解释，断定你们姑娘是逃走了，岂不是随便给你们安个罪名，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们啊！”
　　“嬷嬷，嬷嬷，我们就是出去转了转，没想这么多，嬷嬷您给我们想个法子。”
　　“这事儿啊，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是丞相不过来，你们小姐只要能在进宫之前回来就没什么；但若是丞相中途过来检查你们姑娘学习的进度，就麻烦了。虽说丞相以前不查，可我看丞相对你们姑娘这个重视的程度，怕是...这样，我们先看看明天姑娘什么时辰回来，我们尽量拖着，能顶一会就多一点儿机会...”教养嬷嬷一辈子在这丞相府讨活计，若是她有个女儿，想来也得是九儿她们这般年纪了吧，人老了，母性的一面便会被无穷的放大，这也是清欢她们的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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