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清欢

　　第一章
　　腊月的梁城，还是往年的那般寒风凛冽、大雪纷纷。街道上，偶尔出来几个商贩冒出个头来，穿着破草鞋，裹着单衣，哆哆嗦嗦地顶着风雪行走于大街小巷之间，吆喝着，叫卖着，苦是苦着点，但赶上如今这年景时令，估计也只有这样才能勉勉强强凑出今年过冬买粮米的钱。
　　话道如今这米钱，可真的是赶上了黄金珍贵。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年正巧赶上大旱，这庄稼收成还抵不过常年的十分之一。本是算计着前几年的陈米也勉强凑个数维持生计，哪想着北燕的边境时不时便被外部戎族骚扰，军饷吃紧，国家一个劲儿的征兵加税，国家统共就这么点米，多数还让官家征收了去，这寥寥无几的口粮简直是救人性命的灵丹妙药，怕是这黄金的价格还比低了不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同于农院中，大人小孩抢着一床棉被，用身体取暖来挨过春天，灶台上的火眼见着凉了好些时候，台面上见不着半点油水，好点的人家，锅里盛放着米粒都可以数的清的粥食，内城皇宫中的旖旎春光真是惹得人心头痒痒。
　　满天的寒意侵蚀着梁城的大街小巷，唯独放过了内城这片富贵地。宫殿是木结构，黄琉璃瓦顶、青白石底座，汉白玉的石阶，彰显着这座宫殿的富丽堂皇。殿门口披甲的侍卫执着一柄吴金龙头枪，守卫着殿内这片荒诞的土地。
　　“大王这般玲珑心窍又体贴臣意，真是天佑我朝啊！”食案旁一位大臣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说，“酒后吐真言，大王在这朝堂上每日设酒设宴而朝，无人不说实话，妙哉！妙哉！”说完用他蜀锦段的朝服，摸了摸嘴上混杂着美酒流出来的液体。
　　“邬爱卿深得朕心，朕确是此意确是此意呀！”陈王摸了摸旁边的娇儿快滴出水儿的脸蛋，接着说道，“爱妃，来来来，给孤王助助兴，舞一曲舞一曲！”
　　“大王啊！”酒宴前一位一直站着的老人，一下跪倒在御前。
　　“丞相，你这是何意？”
　　“大王，我朝开国数朝以来，何曾有后宫嫔妃在朝堂之上搔首弄姿，这...这......这成何体统！”
　　“丞相啊，这大家正高兴，你横插这一手多扫朕和各位卿家的兴致。再说了，历代没有，孤王这代就有不得了？”
　　“大王，商纣王沉溺酒色美人，闭塞圣听，商朝未久而亡。汉高祖刘邦，断美色酒肉，专心政事，才击败了西楚霸王项羽，得取天下。大王，这道理浅显至此，您为何不明白呢？”丞相激动地颤抖，汗珠不断地从脸颊滚落。
　　“丞相！不要以为当了孤王几年太傅，便可以为所欲为了，这天下终究是孤王的天下！”
　　“大王...”
　　“丞相大人，您看您这，怎么非得惹得大王不愉快呢。”邬余在旁边一脸谄媚的说，“大王这么做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嘛。”
　　“你这奸佞小人给我闭嘴，这活脱脱的小人形象真该去南曲班子里混个头牌儿，这大丈夫谏言国策之地，你也踏得？”
　　“王阙，你不要太过分！孤王的朝堂还轮不到你来做主！”龙椅上的人也是急了，那肥胖的身子差点儿从龙椅上滚了下来。
　　“昏君！昏君！这数朝的大好河山迟早毁在你手上”
　　“来人，把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拖下去，扒了他的官服，扔出宫去。”昏君气急败坏的说。
　　“不用，老夫自己走！”众人瞠目结舌下只留下王阙的一个背影，引得无数忠国大臣的心寒、焦虑。当然，这些人里自然没有他邬余邬大人什么事儿。
　　“大王，您息怒。丞相他就是那个脾气。”
　　“丞相？哪里来的丞相？从今天开始，你便是丞相！”大王挤着他那满脸的横肉说道。
　　......
　　腊月，是个不平凡月份，狂暴的雪、肆虐的风吞噬着每一寸土地，仿佛在告诉我们，这是个属于死亡的月份，注定会有不少人，葬身在这腊月当中。梁城如此，边关亦是如此。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洪城，是一座位于陈国边陲的小城，城墙确是有百丈高。这里是陈国最边境的地方，也是燕国人攻打陈的第一战略要地。陈有洪城，则可拒燕。燕有洪城，则可攻陈。如此军事之要害之地，自然是经常战争不断、血尸横陈。
　　“燕军，屡屡侵犯我边境，势如破竹，这可如何是好？”一位将军焦急的说道。
　　“敌军粮饷充足，我军军需已是捉襟见肘，这仗可是越来越不好打了。”
　　“各位将军请稍宽心。敌方军队连续作战，多次获胜，少不得自视过高，然骄兵必败。况且燕国是为新皇继位立威之战，战争目的不足以让人肆无忌惮的拼命。我军虽然粮饷不足，兵力有限，但我们是为保家卫国而征而战，我们能豁得出性命，这样的士兵，无疑是以一当十的。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军心，切不可对陈国失心才是要义啊。”
　　说话的这位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脸上些许未褪去的稚嫩，出众的是，这稚嫩中带着一丝坚毅与果敢。他身着龙鳞铠甲，玄铁头盔，真一番少年英雄的模样，这便是那昏君的太子-致尧。
　　太子致尧，是先皇后长子。“致君尧舜上”是这位母仪天下的母亲最大的期望，故给他起名“致尧”。不同于其父王的无能昏庸，致尧九岁便是书通二酉之人，自幼习武，一把玄铁剑少年时就可震慑四方，更是挑得一杆好长矛，精于战场攻伐之事。素有谋略，又怀大志。
　　“集合，集合，紧急集合！太子有话要说。”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上这儿来指手画脚。黄毛小子，闻香暖帐里出来的娇气货，凭他，也配指挥我们打仗，想来的天家也是没人了。”一个士兵慢悠悠的站在队伍中说着，“毛还没长......”话音还未落，便被一刀砍了脑袋，队伍中的人来不及为他的突然尸首分离惊叹，便被身后这嗜血的表情震慑到了。那是一个任谁也不会想到会出现在十几岁少年脸上的表情。
　　“还有谁想落得这个下场？”这冰冷冷的声音让腊月显得都没那么可怕了。
　　“众将士不必惊慌，此诚危难之时，我等热血男儿不思量着如何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每日在军队中嚼妇人舌头，说出这些腌臜话，扰乱军心，轻则是对皇家不敬，重则是通敌叛国，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确是该杀，杀无赦！”
　　军队中的人说到底也是在这边境中厮杀了不少年头的人，到底还是有些血性的，纷纷点头。
　　“陈国是我们的家园，我们没有理由不去护卫着它。前方，那是磨牙吮血的恶魔；后方，那是你一家老小和妻儿。难道你会让他们去面对这些虎狼之人吗？将士们，我承诺你们，待击退燕军，陈国免税收三年，调养生息。并设福利日和粥棚接济各路人，行赏荫及家人。”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队伍中响起震天的应和声！
　　“这小孩，还挺厉害的啊！”武将军夸赞道。
　　“恩威并施，这小子，将来必成大事！”混将军也应和道。
　　“报——报—报！！！”探子一路赶跑进来。
　　“将军，敌军在二十里外扎营，不少于三万人。”
　　“知道了。”致尧平静的说，“传令，命厨司把十日口粮烹好，给将士们吃个痛快，今夜我们夜袭敌营，杀他个措手不及。敌军料定我们不敢主动进攻，正是疏于防范之际，我们趁势一击而重！”
　　“这要是赢不了我们可就没有退路了。”一位副将说道。
　　“竭尽全力的一搏才有生还的可能，况且时不我待，《左氏春秋》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得拖延”......
　　入夜，寒气笼罩着每一寸土地，将士们全副武装，在一番装扮过后，静悄悄的来到敌人大营。
　　“冲啊——冲啊——杀啊！”刀戈剑戟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掺杂着未惊醒就惨遭屠戮的尖叫，和无数战役牺牲后的不甘，一点点打破原属于这荒凉大漠的宁静。
　　......
　　“胜利了！回家了！回家了！”
　　“报——报——太子殿下，宫内传来消息，皇帝陛下病逝了。”
　　“知道了。”
　　致尧并不是个受宠的太子，在宫闱当中，没了母亲就相当于没了父亲，况且他这位父亲，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说得好听是病逝，什么病？没准儿就是跟那些一个个唇红齿白，婀娜多姿的娇人儿乐呵着纵欲过度了。
　　“回宫吧。”
　　......
　　“孤王今日登基尊先王为陈灵王，改年号为永丰，大赦天下，赋税减免三年，调养生息。国库取出十分之一，开设粥棚；另取两分，兴修水利。复丞相王阙之职，为左丞相，位在邬余之上；后宫才人尽数散尽，特赦归乡。右丞相随上将军一同行查江南一带盐务之事；大理寺案牍重新清理，不日上报。望各位大人不遗余力为陈国效力。”
　　“启奏大王，微臣愿协同上将军与右丞相，向南巡查盐务。”邬余心想道，“改朝换代，我这好不容易熬出的地位可是不能动摇，我得参与政治大事。”
　　“邬大人，孤王另有要务安排给你。后宫那一群才人嫔妃，就由你安排着遣散了吧。”
　　“大王，这......”
　　要知道这一个个女人都是各位皇室宗亲或者什么要紧的大臣送来的，一个个眼睛毒辣着呢，这要是让我把人家和宮里的线段了，我这可是不好混下去了呀，可是这新王刚刚登基，我就驳了他的面子，以后更是有我的好日子过了。
　　“怎么？爱卿这是有异议？”
　　“不敢不敢，臣遵命。”
　　“看来以后得想想办法好好讨好讨好这个新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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