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姐送你去投胎

　　余枫回去躺下，望着厚重的天若有所思。

　　两丈外的仙转过来，笑着问了这样一句：“半夜勾搭女鬼去了？”

　　若非她睁着眼，余枫都以为她是梦呓。

　　“打坐。为仙混得不如魔头，何其凄惨。”

　　雅灯惊讶，“你还介意这个？比他厉害又不能多娶位仙子！要说锦裳宫为何众仙孤寡，真要怪师父那条万年老光棍。”

　　余枫：“师父他老人家也真不容易，不在一个地界都要遭你念叨。就算他老人家没有心上人，也不代表你要跟着学吧？”

　　雅灯不接茬，喃喃低语，“说起来，我有点想念他老人家了。方才我还梦见他到这来将我捡走。那时没见过仙人，以为他是个什么灵兽变的，气息完全不同于这儿阴暗的鬼怪，充满了温暖明亮。”

　　余枫听了讲述哈哈大笑，“之后在他门下是不是改观了？”

　　“对啊，也就是看着稳重、温暖，根本是只老狐狸。”

　　余枫又笑，“真想让他老人家听听你这说辞，看他能露出什么面色。”

　　“面色？大概会让我一个人喂仙蚕吧。那东西太能吃了，我不吃饭都喂不及，比我能吃多了！”

　　余枫却道：“不过我觉得他只听前句会高兴的。”

　　雅灯疑惑地看着他，他却没了下文。

　　天刚亮时，雅灯又做了那个关于紫色眼眸的梦。

　　更清晰的，看着她的眼睛还不止那一双，有许多带着温度的目光透射向她，隐约看到他们欢笑的面容，似乎每个人都在期盼她有所回应。

　　然后，清晰的温暖不见了，即使尽力睁眼望着，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漆黑。

　　雅灯开始害怕，知道一切都是梦，挣扎着想醒来。

　　那时，流商传音过来，让漆黑远去，将她叫醒。

　　她这次可得感谢他扰她清梦。

　　余枫问：“又做梦了？”

　　“嗯，最近不太安稳。”

　　余枫给出个相当乐观的回答，“吃的少了，不快乐了。”

　　雅灯：“对！今儿终于能做点心了！啊对了，是流商把我吵醒的，说要去砍树盖房子。火岩交界有不怕火的树，要去砍那个，问我去不去。我可不想往后遇上鬼火、灵火的，还要重盖，就答应了。”

　　余枫：“稀奇啊，你居然同意与他同去。”

　　“我去看看他正常没，或者还有什么花招。”

　　余枫：“不带我了？”

　　“刚才还说终于能做点心了，你是想逃脱任务吗？帮我把红豆泡上，用池水泡，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软了，然后捣成泥，接下来，我估计老太太会做点心嘿嘿嘿......”

　　她一副得逞的笑容，居然想着用上老太太。

　　余枫：“......”

　　雅灯到池边洗了脸，乘着穷奇飞走了。

　　余枫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低喃：“对我有所保留，好啊，因为我没法对你坦诚，这样反而公平一些......”

　　今后该如何选择，他也在缓慢中寻找着答案......

　　他去处理豆子了。

　　雅灯心心念念的点心，交给他，有不小的风险......

　　雅灯飞到小院，在穷奇骄傲地扬头落地后，有几十双眼睛盯过来。

　　小院已经收拾好，横卧的大树们消失，也没有遮天蔽日的另外三棵，视野又变回熟悉又舒服的样子。

　　流商过来迎接以前，有一带着怨气的鬼突然在她面前跪下了。

　　其他鬼一看首领跪下，也跪下了。

　　一瞬，小院内像皇帝上朝。

　　雅灯愣在当场。

　　鬼头道：“你们不用跪，这是我的私事。”

　　小鬼们又面面相觑地起来了。

　　鬼头给雅灯磕头，“您可算回来了！我的日子不多了，就等您送我回去看看，了了我千年来的心愿！”

　　雅灯问：“你是那个没赶上药水的？”

　　鬼头点头，“对，我看见穷奇就认出您来了！”

　　雅灯也很高兴，“那你还真走运，早几天还没有药水呢。你等我把饕餮叫来。不过我先说啊，近万年过去了，她有没有去妖界我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山顶等你我也不晓得，那座山还在不在都不好说......你懂了吧？”

　　鬼头道：“我懂。那我也要去完成约定。尽人事，听天命，不是您当年说的吗？”

　　雅灯：“我都不记得我说过。”

　　转瞬，饕餮来了，兴奋地睁着大眼问雅灯：“要把小魔头给我吃吗？”

　　流商：“......”无言。

　　雅灯让瓶子显形，在鬼头身上滴一滴，对两只道：“将他送到他想去的地方吧。”

　　两只变四只，列出阵来，金色光球显现，鬼头入光球中，再次感谢雅灯。

　　雅灯依旧是之前叮嘱的那些，“不得左右性命因果，否则永无轮回。药水有效十二个时辰，明日此时前会召你回来，其他不必操心。”

　　鬼头答应雅灯一声，消失于光球中。

　　雅灯问流商是否知晓鬼头经历之事，流商摇头。

　　雅灯：“边走边说。饕餮你回去吧。”她飞散出两丝仙力给一只一丝，两只咽得馋巴巴，听雅灯又道：“回去找你们的储备粮要点，穷奇再回来。”

　　两只高兴地消失，对无辜的二师兄毫不客气。

　　二师兄少了仙力瘫在那儿，像他们那样耍赖不干活了。

　　穷奇独自回去。

　　雅灯脑中响起受害者的传音，“臭师妹，流商不在你身边呢吗？为什么不吃他的法力？”

　　雅灯：“我看他正常了，就别招惹他了吧。之前不也说等他完全恢复再说。”

　　余枫哀怨道：“......那他什么时候升级成粮食啊？”

　　雅灯大笑，不答。

　　雅灯让穷奇变大，想让它背上的空间宽敞些，怕魔头临时犯病往近了凑。

　　看它变到屋子大小，才跳上去。

　　流商依旧有礼，跳上去与她隔着适当的距离，坐好。

　　穷奇飞腾而起。

　　待远离下方邪气与妖力，雅灯开口：“你想与我说什么？”

　　流商万分小心地在周围设起结界，引起雅灯的警惕。

　　雅灯面对面地用剩下那点仙力探他魔气，流商下意识躲闪一下，任她探。

　　雅灯的仙力只够探他魔气多少，无法探知流动是否流畅，反正表面看来，他是正常的。

　　雅灯收了法术。

　　流商解释结界之事：“怕被人听去而已。”

　　雅灯：“你怀疑我师兄？”

　　流商并不反驳。

　　流商道：“设了结界也不耽误说话，我总觉得他下界的目的不纯，具体如何，我也说不出。”

　　雅灯不置可否，听他继续。

　　流商道：“我要说的是你的身世。你记忆中有没有见过我或与我类似的一双眼睛？”

　　雅灯实话实说，“见你之前没印象，见你之后经常梦见。所以我最初怀疑你控制了我的梦境。”

　　流商：“怪不得用雷咒对我行刑。”

　　雅灯：“现在不还是不管用呢吗？”想伸手试，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

　　流商刚要伸胳膊配合，也缩回去了。

　　雅灯尴尬道：“我可不想再解。”

　　流商也想起亲他额头的解咒方式，目光也移开了，“对啊。”

　　两人冷场一阵。

　　流商再次开口，“我还没卑劣到控制你的梦境。那是你记忆中的一部分，你原本应该出生在魔界......不，这说法也不对，你已经出生在魔界了，却有人暗中操纵，强行将你的魂魄剥离了□□。你应是在七色池那边吸收了灵气，才以魂魄存在。”

　　雅灯反问：“六界之内转世轮回由天注定，上神上仙都无法操控，何以实现？”

　　流商道：“这个，我们一族常年与其他五界不通，想追查操纵者也难。族中因而出现了些异象，暂且无法修正。”

　　雅灯问：“你说的带我回魔界，实则与此有关吗？”

　　流商又窘迫了，“就是方式有不小的问题......我得为自己辩解一下，我那样子真是因为咒术，它阻碍了魔气正常流动，使我的个性与孩提时代互相融合，加上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才成了那副样子。我觉得，你那不中用的二师兄也察觉了，所以应该可以理解。不过还是冒犯了姑娘，姑娘见谅。”

　　雅灯听他这样正经，也窘迫了，“过去了就不说了吧，毕竟那是一段惨痛的经历......”

　　流商：“好，那说正事。你原本确是我指腹为婚的娘子，所以你去世以后......你离开魔界以后，他们都不大对劲。我那时还小，大概是怕我听不懂生死，没对我说真话，只说很久不能见你。我吵着见，还去找你父母问你去哪儿了，被父母禁足三个月，让我别在你父母面前提起，别去打扰，他们真的很伤心。”

　　雅灯想起他心智退化后说的话，问“你之前说向你母后赔不是，就是退回到那时了吧？”

　　“原来你还记得。”

　　雅灯道：“我就想魔族不都是温和友善的性子吗，怎么还能被你母后罚不得吃饭？”

　　流商道：“确实，母后他们只在那一件事上苛刻得很，以后我只要提你，就会被罚。我方才说魔界异象吧？其实自你离开，魔族内不如之前平和了，有些开始贪婪，据我父皇母后说，他们为魔的十万年中，也没见到一个贪婪的、或心怀恶念的。他们作为魔族的王与后，只起一般统领作用，带着子民乐享凡尘、悠闲度日，而这些年，似乎出现了窥觊王位之人。”

　　雅灯陷入沉思。

　　之前的惊雷也告诉她，一切不再寻常。

　　雅灯听完流商说的异象，猜测道：“你中的咒术和这件事有关吗？”

　　“对。父皇他们觉得你是修正异象的关键，才让我想办法带你回去。说来也巧，倘若我一直保持之前那副样子，必然会办砸吧。所以你愿意随我回魔界一趟吗？”

　　雅灯问：“不是无法主动开启通道吗？”

　　去往魔界的通道与去往其他界的通道不同，无法用法术或法器开启，大概是天为了保证一族的神秘与安宁，创造出的规则。

　　即便如此，魔界的安宁也已被打破。

　　流商答：“开启时间快到了而已。”

　　雅灯又问他如何修正，“说我去一趟便能修正，怕是不可能吧？何况下下次开启不知何时，我可是被贬下界的，到处乱窜会有麻烦的。”

　　流商道：“到那之后，吃的喝的都不少你的，看你在这儿的悠闲样子，或许待在魔界才有更适合你的日子。而且你的仙力如此薄弱，不是连普通活计都难以完成？六界安宁也包含魔界一环，仙家使命算在其中，若助我族平复异象，必算功德一件。若你改日想回去了，到通道再次开启便可回去，功德在先，仙力必有长进。另外，刚才说的吃的喝的，魔界可有许多独有的点心、水果、菜肴，不去尝尝可惜了。”

　　流商对症下药的样子，让雅灯有些佩服。

　　雅灯道：“你这样子才像个成功的说客。嗯，看在吃的份上，我考虑一下。不过你既然说我的命轮改写了，那自会有新的走向，魔族已与我无关了。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确定因素上，不如尽快想法子查出害你的人是谁。”

　　流商欣赏地一笑，“看来我们都是很好的辩论者。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你要知道，我的使命如此，不会轻易放你走的。”

　　雅灯：“我也不会轻易被你抓住的。没准过不了多久，雷咒恢复了，到时可不一定有人帮你解了。”

　　流商道：“好。既然话已说明，各自的立场又十分坚决，便没必要多说了。”

　　雅灯问：“你说通道就快开启，知晓在哪里、在何时吗？”

　　流商道：“到时自会有所感应。何时改变主意，记得告诉我。”

　　雅灯：“好啊，给你让我改变主意的机会，毕竟师父那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未可知，他想何时召我回去、或干脆不打算召我回去，也没个定论。”

　　流商：“多谢姑娘。”

　　雅灯：“你如此多礼，我还真适应不来。”

　　流商笑道：“还望姑娘忘记我之前的样子。”

　　雅灯想想那段悲苦岁月，道：“忘了，忘了。”

　　流商又道：“另外，希望姑娘答应我一件事。”

　　“保密吗？”

　　“对，方才与你说的这些，一个字也不能透露给余枫。”

　　“好。其实我对他下界一事也有疑惑，他之前说寻东西的时机未到，也不明说要的是何种时机。”

　　流商沉思道：“如此说吧，我不觉得他会害你，却也不觉得他会帮你。想必他下界是受人嘱托，具体要做什么，怕也要等一个时机。”

　　雅灯道：“那倒是。师父若一早就想让他随我下来，定会直说。而且以他与师父的熟络程度，师父就算找个需要我照拂的师姐陪我，也不会找他。”

　　流商问：“你与他不熟吗？”

　　“不算熟。他在天界少与人交谈，偶尔嘻嘻哈哈的也没什么要好的友人。说起来，我的师兄师姐中有不少耐得住寂寞的，于天界内不结交朋友、不把酒言欢、不与人厮守，皆是看破凡尘的样子。大概在人、妖两界内受太多苦了吧，不想再为那许多事物烦扰。”

　　流商感叹一句：“在世不易，活得痛快的确重要。对了，你师兄来磨麦子那天，我发觉他的仙力比平日要少，他说割麦子用了，看样子连个收树枝的法术都用不了，他的仙力没有那么少吧？”

　　雅灯问：“你的意思是：他应该可以让疯长的树枝退回去是吗？”

　　“对啊，我们收拾东西那会儿我用了一下。我觉得他要是想的话，最初就应该阻止疯长啊，免得之后收拾了。”

　　“你当时也在，你为什么不阻止？”

　　“我那不是为了玩儿吗？那时候我可是个真正的小孩，与后来可不同。”

　　雅灯：“也就是说，你记得变成小孩的经历......那你是小孩子的时候是不是不记得长大后的事？”

　　“对。”

　　雅灯继续沉思，“你这么一说，他确实奇怪。我们这些弟子中，他的仙力倒数第三，倒数第二是大师姐。大师姐是根本对修炼不感兴趣，他该修炼还是修炼了，可也没见怎么长进。他之前有些时候能不被两只抢走仙力，施法术把它们弹开就行，大部分时候却没什么动作......”

　　流商：“你慢慢想吧，这原因我可猜不着。”

　　雅灯纳闷地在穷奇背上躺下了。

　　“算了，不想了，我也猜不着。与你说说鬼头的事啊？之前说给你讲的。”

　　“好吧。”

　　穷奇听他们说完正事，默默加快了飞行速度。

　　那地方太远，就是雅灯一早没想去砍树的原因。

　　若非有魂魄者会因吃不消魂魄剥离，他们照样一瞬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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