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姐送你去投胎

　　雅灯和余枫看老太太的魂魄融合情况，待石头上的两魄融合完毕，余枫施法让她离开石头。

　　不透明的老太太出现在他们面前。

　　雅灯如约让镜子显形，镜子浮于老太太面前，“把手贴到镜面上。”

　　老太太疑问着浅浅伸手，“这哪有镜面？”

　　“别急。”雅灯让法力附着其上，镜面显现，在老太太手指前端荡起层层涟漪。

　　雅灯又道：“想你小孙子的模样。”

　　透明镜面隐隐浮现了画面。

　　“好了，手拿开吧。接下来就是你小孙子的处境了。”

　　镜面内是灼热的夏天，即使太阳早退了，也还有湿热的风。

　　人界此时就是这个季节。

　　似乎是马车上，小虎被一个陌生女人抱着，脸上胳膊上有许多红点，似乎是痱子。

　　他不安地哭闹着，又起了满头大汗让自己更不舒坦。女人拍拍他的后背，拿来些酥碎的点心渣喂给他，他也不吃。

　　老太太看见女人的模样，大怒着吼：“禽兽！生不出孩子还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活该，该死！”

　　余枫问：“你认识她？”

　　老太太持续激动，“这是村里的乡亲，和她家男人十几年生不出孩子，平日笑眯眯的，谁知道藏了什么毒心眼！”老太太心疼坏了，“你们这些偷孩子的禽兽！要把我孙儿带到哪去？看他头上脸上起那么多痱子，也不给降降温、擦点粉，亏待了我孙儿，你们迟早遭报应！”

　　余枫道：“看来是早被盯上了。”

　　雅灯道：“命数天定，看了不如不看，平白给自己添堵，又回不去。”

　　老太太一心盯着镜子，“就不能给他点好吃的？就这么让他嗓子都哭哑了！你们这群不得好死的家伙，别说这辈子生不出孩子，往后生生世世守寡、丧妻、无后！”

　　余枫接着雅灯道：“果然，怨气重了，接下来是别想主动投胎了。”

　　画面中由马车前伸进来一只手，外面的人不耐烦道：“能不能别让他哭了，吵死人了！”再对小虎吼：“小兔崽子能不能闭嘴？想到深山里喂狼吗？”

　　小虎被吼得抽噎两声，哭得更凶了。

　　男人把手里的点心递过来，“你先吃点，我来抱他。”

　　女人接过布包打开来，取出整块的点心塞进嘴里，“别给打死了，人家定金都交了，到时候不好交代。”

　　老太太喊：“混蛋！给我孙儿吃坏点心，你们自己吃好的！你们这帮没娘养的畜生！”

　　男人明显不会抱孩子，小虎在他怀里看着都难受，还要被吼，“别他妈哭了，要死啊？”

　　伸手朝他屁股上狠拍。

　　车夫不咸不淡地说一句，“前面有药铺，买点宁神药捏着下巴灌进去，醒了喂点饭，就到地方了。”

　　男人在旁说：“好。”

　　老太太气得抖着身子说不出话。

　　看见这些以前，她以为孙儿那般遭人疼，就算是个没良心的人贩子，也会好生对待着，不曾想要挨打挨骂、吃不着、喝不着、还要被喂昏睡的药。

　　她痛苦地捶地，眼泪从浑浊的眼中流下来，让悔恨与痛恨纠缠心胸。

　　雅灯对余枫撇嘴，“老老实实放任前生去迎接下世多好，不懂人们对已逝之事为何如此执着。”

　　余枫道：“总有点遗憾的。我们这些小仙生平都有许多遗憾。”

　　雅灯问：“你也有吗？”

　　余枫沉默片刻，道：“我倒没有，流商肯定有，要么怎么追妻追到这来了？”

　　雅灯想想以前遇见的鬼里也有追妻的，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做过什么恶心事，把你夫人气跑了？”

　　流商在里面立刻否认，“不是不是，还没给我遗憾的机会呢！也不会有遗憾的，不要乱猜！”

　　老太太哭了挺久，没人安慰。

　　那三位只有余枫人界妖界待满、功德已够成了小仙，却也对为人的记忆十分模糊。

　　而雅灯，在此待过太久，何种遭遇都有听闻，不会对已过之事有愤愤不平的感触。

　　至于流商，无论年幼或是年长，不见得能对这类事情有所感怀，自然更是没话说。

　　老太太哭完开始埋怨，“没有同情心的臭丫头，都不知道安慰老太婆几句。”

　　雅灯：“我说都是过去的事你不信，还不是自找难过？就算你在此等到灰飞烟灭，也别想在人界复生。行了，看也看完了，进饕餮的肚子投胎去吧。再者，我再强调一遍，我比你大得多，别一副长辈的样子，还总让人救。”

　　饕餮只听到吃她那句，高兴了。

　　穷奇不敢张嘴，干哼哼抗议。

　　饕餮得意起来，“哈哈哈，还不是贪多嚼不烂，错过真正能吃的！”

　　穷奇用尾巴扫它，它跳到老太太身边张开大嘴。

　　老太太扁扁嘴，瞄了雅灯两眼，“臭丫头......”猛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臭丫头你都能让我看我孙儿，一定有法子惩罚恶人把我孙儿送回家对不对？”

　　她双手拽上雅灯的裙摆，激动地对她磕起了头。

　　几位都没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尤其余枫，下意识后退一步明显被吓了一跳。

　　雅灯居高临下地看她，“你居然能为小孙子对我磕头？你确定求我？”

　　老太太抬头看她，似乎从话中看到了转机。

　　雅灯摆摆手，“没法子。无论我以何种身份都没有干涉人界的资格，我说过了，你和他的命数如此，更改不了。况且须臾一生，转瞬而逝，你该做的是开启新的人生之轮，而非沉迷过往。”

　　老太太还在磕头，就是不起。

　　雅灯把脚撤开，裙角脱离她的扯拽，“天道自有轮回，你这种情况我见多了，多说无用。再者，上古传说替人逆天改命的神啊仙啊，哪个不是遭了天谴？你是以为以我的修为有那能耐，还是以为以你我的交情，值得你拉我下水？身处遗憾发生前不多留心化解，身处遗憾之中又非要执拗。不瞒你，之前有你这执念的鬼魂，大部分都不得善终了。”

　　老太太听完，又去求一旁的余枫。

　　余枫道：“你这老人家怎么听不明白呢？待你下世开启，他就再与你无关了，你不必为一个陌生的魂灵付出什么。”

　　老太太死心眼，“老太婆只知道前世的事没办妥当，老太婆不能留下这么大的遗憾甩手走人！”

　　雅灯道：“倒是个负责的主儿。就是想连累旁人这点，自私得很。你若真想改命，自己寻找那逆天的法子去，别给旁人找麻烦。”

　　余枫见雅灯已不如方才平和，知晓她多少受老太太影响，怕她心软再拿出点什么法器，做些违背天道之事，那可就不是在此悠闲度日的事了。

　　老太太继续求，“你们那么厉害，一定听过转生之法的，你们告诉我吧，我愿意独自去寻，不会连累你们！”

　　雅灯：“你的转生之法就是投胎。如果你怨气加重，我只好让饕餮吃了你，强行使你转生，到时别怪我不客气。”

　　饕餮一直张着大嘴，这么久也没得雅灯命令，是个执着的饭桶，就是不肯把嘴闭上。

　　老太太道：“不会的，我只想让孙儿平安，我能当一只好鬼！”

　　雅灯：“算了，吃了她吧。”

　　饕餮嗷嗷两声，长舌绕在她身上几道便要卷她入腹。

　　老太太奋力挣扎，“我不投胎！我不投胎！臭丫头你助纣为虐就算了，还要阻挠我达成心愿！”

　　雅灯听了，表示这种不知好歹的不管也罢，“饕餮放开她吧。穷奇也把流商放出来。”

　　话未说完窜出几丈站到树尖，“走吧穷奇，师兄你们跟上，我们的事办完了，回家。”

　　她将流商与老太太扔在这扬长而去，惹得那两个一个喊“臭丫头”，一个喊“夫人”，一副想跟却跟不上的样子。

　　雅灯已经被他们闹得想独在院中清闲两天，对两只说：“耽误这么久，明儿让师兄和你们采集材料去。”

　　穷奇问：“他认得吗？”

　　雅灯：“你认得就行。”

　　余枫：“为什么我去？”

　　雅灯：“因为你不中用。”

　　余枫道：“我这师兄的威严彻底没了是吧？”

　　“你清楚就好。之前说日后仰仗我的，是你吧？想仰仗我，自然得出点力气啊。”

　　余枫认命，问她是否有些难过。

　　“那倒不至于。孤魂野鬼见得多了，他们遇见什么事、生前做过什么事，我都不稀奇。就是觉得不值啊。

　　我记得去天庭之前有一只女鬼，用镜子看完她夫君想念她的样子，决定寻找重获肉身的法子，后来过了几十年，我快忘记她的时候，听附近的小鬼说她被骗进了七色池里，我救她上来的时候她只剩一魂了。

　　我问她还有什么想达成的心愿，她说想再看看夫君的样貌。

　　我说：这许多年过去也是花甲之年了。

　　她还是用手触碰了铜镜，见她夫君已不在人世，徘徊在地府等她、不肯投胎。可地府根本看不见这地方，鬼王也不能等他。

　　女鬼流着泪消失了。

　　后来过了几个月，我在附近见到了苦苦寻找她的花甲老人。他说亡妻生前说过，会等他一起投胎，还做一世夫妻。

　　我对他说谎：不会的，鬼王又不会等她，你不是差点也被赶上奈何桥了吗？地府每日每夜接收那许多魂魄，若都赖着不肯投胎，岂不要把地府挤满了？我说她一定早听了鬼官们的话乖乖去投胎了。

　　后来他问过我很多次，要是她也到这来了怎么办？

　　我说：到这来也早被饕餮它们吃了，还是送到鬼界强制投胎了，这次连再反抗的机会都没。

　　他问我是不是哪世还能遇上。

　　我说：只要你不折腾把自己化为虚无、不停留在这地方等着变成虚无，早晚会相见。相反在这执念越来越深，还会遇上各种恶灵，没准哪天就被弄得魂飞魄散了。

　　他最后终于听了，放下执念去投胎，我就再没遇上过他的魂儿。

　　我总是想啊：要不是他们非要如此，或许日后缘分未尽，还有共度余生的机会，可这么一闹，全没了。”

　　余枫听完，至两只落地一直沉默。在雅灯先他一步入了木屋后低声说：“有很多事情和人，是没那么容易放下的，或许这世过不好，往后多少世都不重要了......”

　　雅灯没有赞同，也没反驳，在堂厅中坐下。

　　余枫问：“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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