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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李纪臣起身帮她支起病床上的小桌板，又将鸡米粥和猪肝一一摆在桌上，方便李曼珠吃。
李曼珠一边喝着汤，眼角余光瞥到小桌板上的猪肝后，情不自禁地蹙起眉毛。
李纪臣看着她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目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也不喜欢吃猪肝啊。”
挑食被看穿，李曼珠所幸也不藏着了，明目张胆地将装猪肝的小碗拨到一边：“我能不吃吗？”
李纪臣顺手又给她把碗拨回原位，义正言辞道：“那可不行，妈特地做的，补血的。”
他这话接得无比自然，李曼珠微愣了片刻，到底没有去和他争辩那是你的妈妈，不是我的。理智告诉她不一样的，这是另一个世界，这里的父母不是她原来的父母，但感情上，她没法这样去区分。
李曼珠叹了口气，认命地端起了碗。
吃完饭，李纪臣收拾好空的保温桶，又把DV装进背包，看着李曼珠温声嘱咐：“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李曼珠想拒绝，话到了嘴边，也只变成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人类的本质都是虚伪又狡诈的，无缘无故，他凭什么要帮你？
冷淡的男声突兀的在脑海中响起，语气低低的诱哄道：你很害怕他发现你穿越时空这件事吧？你真的相信他只是单纯地想帮你？他现在只是在骗取你的信任而已，穿越时空啊，这可是个大新闻，一个记者会不感兴趣吗？
沙华毫无情绪起伏的冷淡嗓音还在继续引诱：害怕的话，我可以帮你杀了他，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曼珠的眉头在听到‘杀’这个字的时候，彻底拧成了疙瘩。
她是没法轻易相信李纪臣，但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就去杀人呢？
沙华将杀人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只是吃饭喝茶一般无二，李曼珠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心头。
一个在正常的法治社会长大的人，是不会将杀人这件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不止是因为对生命和人权的敬畏，也因为杀人是犯法的，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这个人绝不是在正常社会长大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李曼珠愣神的功夫，那种身体不受掌控的感觉再次袭来。李曼珠只感到身体迅速向右闪去，偏头的时候，一道闪着银光的圆盘一样的东西堪堪贴着她的脸颊擦过。
她回过神的时候，四周围只余一片密不透光的黑暗。耳边不断传来呼啸而过的劲风，打斗声此起彼伏，她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搂着腰腾转挪移，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脚下腾空的失重感令她下意识紧紧抓住那只手臂的主人，心跟着跳得飞快。
发生什么事了？她身后的这个人又是谁？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痛极的惨叫，声音沙哑尖细，阴森又可怖。
紧跟着一道粗粝的男声慌乱喊道：“贼婆娘，你怎么了？”
李曼珠被身后那人带着急速后滑，片刻后，他们似乎落在了一块空地上。黑暗里再没有声音响起，那两道人声也不见了踪影。
眼睛看不见后，其他感官便愈发地分明。李曼珠不知道脚下踩着的是什么，只知道触感软绵绵的，好像还会动。她紧紧抓着身后那人的手臂，没敢松开手。
“你还想抓到什么时候？”
耳熟的冷淡的嗓音自头顶响起，李曼珠顿时松了口气：“是你啊！”
与李曼珠的惊喜完全相反，沙华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手，松开！”
李曼珠这才反应过来她还紧紧抓着人家的手臂，唰地一下连忙松了开来：“不好意思。”
这里太黑了，连一点光都不透，李曼珠虽然松开了手，却仍是站在原地没有退开半步，她不敢离他太远。
“你恢复原身了？”
“没有。”
“可是我刚刚摸到你的手臂了啊。”
“那是因为我们的精神体在梦魇的幻境里。”
梦魇？幻境？李曼珠的声音不自觉微微发紧：“什么是梦魇？”
沙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李曼珠感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愈发地紧张，双手下意识收紧。
黑暗中安静得可怕，李曼珠听到沙华沉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手，松开。”
李曼珠愣了愣，才发现刚刚因为害怕又下意识抓住了沙华的胳膊，她唰地一下松开了紧紧抓着沙华手臂的双手，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喂喂喂的叫你吧。”
“沙华。”
居然这么轻易就得到了答案，李曼珠反而怔了怔，一时之间居然还有些惊喜，忍不住笑道：“我叫李曼珠。”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沙华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李曼珠悄悄吐了吐舌：“我们现在怎么办？”
沙华没有做声，他扭头看向右前方，那里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光点。光点像鬼火一样漂浮在空中，向他和李曼珠所在的位置游了过来，速度很快。
到肉眼可以分辨的距离时，沙华认出那是一盏浮在半空中的红灯笼。灯笼上用毛笔写着三个行楷小字——回春堂，是他曾经熟悉的笔迹。
沙华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只眸光幽深，一时有些晦暗不明。
这两只梦魇似乎比他料想的要难缠。梦魇是吞噬精神体的妖怪，妖力越强的梦魇，越能轻而易举入侵被它困住的精神体的精神世界，然后趁精神体沉湎其中，放松警惕的时候，杀了他。
沙华忽而勾起嘴角，脸上挽出一个笑的模样，只笑意不达眼底。
红灯笼游到距离沙华和李曼珠百来米左右的距离时，蓦地停了下来。黑暗中那一盏灯太显眼了，李曼珠循着光看去时，以灯笼为圆心的黑暗仿佛被人扯去的幕布，海潮般迅速退去，露出被黑暗包裹的世界。
惨白的月光摇摇晃晃，一条宽阔的石板路铺陈远去，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写着店名的各色幌子在月光下无风而动，街上半个人都没有，寂静得有些诡异。
李曼珠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那条古旧的街道仿佛潜伏在暗夜里的巨兽，散发着毫不遮掩的危险的味道。
沙华神情冷淡，毫不犹豫地抬腿朝石板铺就的街道走去。李曼珠只愣了一瞬，立刻紧紧跟了上去。脚下软绵绵的东西似乎动了一下，李曼珠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沙华，我们要去哪儿？”
沙华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一盏红灯笼，没有回答。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就着朦胧的月光，李曼珠第一次看清他的样子。银色的长发，尖而长的一双兽耳，狭长的异色双瞳里泛着凉薄的光，他的皮肤显出一些病态的白，明明是一副极佳的容貌，却莫名让人心生惧意。
李曼珠被他闲闲撇过来的一眼惊了一下，没敢再继续盯着他瞧。
他本人，似乎比他的声音表现出来的，还要更难亲近一些。
黑暗沿着他们来的方向流水般泄去，光亮照到的地方越来越多，在那光跃上李曼珠的脚面时，她终于看清了脚下软绵绵的东西是什么。李曼珠顿时汗毛矗立，惊出了一声冷汗。
她两腿忽的一软，差点摔到那些东西上面。
是蛇，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蛇，有些吐着信子，有些还没有醒。
李曼珠直接被吓哭了。她平日胆子不小，但只有蛇，她很怕，很怕很怕。怕到什么程度，中学时生物课本上讲到爬行动物，那一页附了一张蛇的图片，她让同桌帮她将那页折了起来，再没打开过。
她连图片都怕，更别说这么多活生生的实物。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沙华已经走出去老远。
“沙华...”
李曼珠带着哭腔的嗓音颤抖得厉害，咬着牙强忍着才没有跌倒在地，腿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沙华回头，冷而厉的眼睛扫了李曼珠和她足下开始慢慢蠕动的蛇群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等你十秒，自己过来。”
他果真站在原地没有动，李曼珠看着他直摇头，开口时嗓音更是抖得厉害：“我真的走不动，我害怕。”
沙华的神情凉薄，目光冷漠，静静看着李曼珠，十秒一到，他没有任何迟疑地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李曼珠呆愣地看着沙华逐渐远去的背影，耳边蛇吐信的嘶嘶声愈渐清晰，她眼睁睁看着那些转醒的蛇支棱起身子，眼睛冒着绿光朝她游过来，恐惧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当一条暗红色鳞纹的拇指粗的蛇朝她做出攻击姿态的那一瞬间，李曼珠意识到，她此刻除了自救，别无选择。
她蓦地张嘴用力咬破了嘴唇，疼痛感袭来的瞬间身体下意识向左偏一把伸手抓住蛇的七寸的位置用力摔了出去。
李曼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手上粘腻的触感恶心极了，她没有再做任何停留，发足朝沙华追去。
她忍着恶心和恐惧一口气跑了许久，直到差点撞上驻足停在一户人家门口的沙华背上，才堪堪停了下来。
沙华回头看了她一眼，重又看向那盏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
李曼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她慢慢直起身，随着沙华的视线看向灯笼。
回春堂，她好像闻到了药材的味道，是药铺吗？
李曼珠移开视线看向整栋房子。砖雕门楼，青瓦白墙，斑驳刻痕里仿佛踏碎了时光而来，这像是一栋民国时期的旧居。
他们驻足得久了，里面渐渐传出些人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但是直觉是很热闹的样子，整个老旧的宅子瞬间就生出了活气，勾得人想要推门去看看。
沙华脚步微动，李曼珠连忙跟上，她以为他会推门进去的，但是并没有，他只朝前迈了半步便突兀地转身，沿着侧面的巷子朝里走去了。
李曼珠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依然阴郁而冷漠，叫人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真的没有情绪吗？
李曼珠没有再探究，紧紧跟在沙华的身后，快步进了巷子。
她跟在沙华身后，沿着纵横交错的小巷走了许久，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莫名让人熟悉，李曼珠脚步微顿，突然想起了在医院做的那些梦。
银色的头发，长而尖的兽耳，毛茸茸的长尾巴，是梦里那只狐妖！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沙华已经脚步不停地又拐过了一条小巷。眼看就要把人跟丢了，李曼珠不敢再放松精神，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又走了一会，沙华突然停住脚步，李曼珠也赶忙跟着停了下来。
她看到沙华的右手心聚起一把莹绿色的光刃，而后他微一扬手，光刃如离弦之箭飞驰出去，插进了他们面前的门楣里，随之一声尖细的惨叫响起，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跌了出来。
她长着鸟首人身，身后一对巨大的翅膀不知什么时候被削去了一半，肩上还斜插着一把光刃。女梦魇抬起头惊恐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沙华。
“狼牙钺？！你...你是黄泉兽沙华？！”
不待沙华回答她随即摇头自我否认：“不可能，沙华早就死在了槐江山的七杀阵里，如果是那只妖怪，我不可能还活着。”
沙华冷而厉的目光看向女梦魇，对她的话无动于衷。他的右手重新聚起一把莹绿色的光刃，身后突然疾风驰近，他迅速回身，带着李曼珠闪身避开斜刺而来的白刃，足尖轻点墙面，跃上了一侧的屋顶。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奔袭而来，单膝跪伏在女梦魇身旁，目光阴狠地瞪视了屋顶上的沙华和李曼珠一眼后，粗大的手掌拔出她肩上的光刃，用粗粝的嗓音轻声安抚：“贼婆娘，你忍忍。”
“我没事，死不了。”
女梦魇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屋顶上的沙华，低声提醒丈夫：“你小心身后那只来路不明的妖怪，他会狼牙钺。”
男梦魇脸色一变，立即目光防备地看向站在屋顶上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沙华。当年焚妖塔被毁，他们夫妇侥幸逃出，只远远看过那只令所有捉妖师都闻风丧胆的大妖怪一眼。
“怎么可能，他的妖力连那只妖怪的三成都不到，而且传闻黄泉兽沙华不是已经被捉妖师杀了吗？”
“我也不清楚，总之你小心。”
男梦魇目光审视地打量了沙华一圈后，脸上轻蔑一笑：“是与不是又怎样，你没发现吗？他的妖力随着时间在不断流失，你汉子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贼婆娘，在这里等着，老子这就杀了他替你报仇。”
男梦魇忽的张开巨大的双翅，飞身而上，直径约有三米多的黑色翅膀以遮天蔽日之势遮住头顶的月光。
沙华纵身一跃，身形快如闪电地迎了上去。
李曼珠抬头看向空中缠斗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忍不住替沙华担心。刚刚他抓着她的手跃上屋顶的时候，她才发现他受了伤。暗红色的血水顺着他的手臂流到她的手腕上，她一直到刚刚居然都没有发现，他甚至从始至终连眉毛都没皱一下，这个人到底是有多能忍。
李曼珠眉头紧蹙，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空中被男梦魇缠住的沙华。
“瞧瞧这心疼担忧的小表情，放心，他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尖细阴沉的女声自身后突兀的响起，李曼珠脊背一阵发凉，来不及转身便被人抓住肩膀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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