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妖且闲(重生)

　　柳琴儿的手劲儿，要比寻常女子更大。那男子吃痛地“嘶”了一声。柳琴儿手一抖，慨叹道：
　　“竟打得这样重！”
　　那男子捂了帕子，面上倒无怒色，只言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本王如今是见识了，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要是阮家的女儿都如此，我倒有些心疼我那二叔了。”

　　柳琴儿捂嘴一笑，想到阮家女儿，却问：
　　“那女子可看出什么异常来？需不需要派人——”
　　男子摇头打断她：
　　“不必多此一举。”
　　两人静了半晌。那男子仰头朝天，任由那帕子盖住自己的脸。室内烛火摇曳，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眼中光芒流转，有如一眼古井，叫人捉摸不透。他喃喃地语道：
　　“有一事，倒是意料之外。”
　　柳琴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忽而窗外风声骤起，烛火猛地一闪。男人望了窗外一眼，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他的眉目间闪过一丝警觉，再不言语，只随意地斜倚着，提笔在案前的纸上写了一行字：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又抬手将那张纸，燃尽在灯火里头。

　　自那日打定主意，要攀上岐川王这个高枝儿，阮知音便开始细细筹划此事。毕竟那岐川王不是寻常人物，平日也不和阮府来往，要寻何种由头，接近此人，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场，还不能露出马脚来，实在需要下一番功夫。
　　首先，得知道岐川王平时都去些什么地方。
　　阮知音不敢叫阮以渊知道她有心去寻岐川王，只好悄悄去找程姣，看她是不是听说更多。
　　她约了程姣在万花酒楼里，寻了个雅室细谈。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圈，好容易扯到岐川王身上来，程姣不知其意，漫不经心地答道：
　　“岐川王受皇上之托，巡查御史台。每月都要和我哥哥打交道，自然是熟的很了。”

　　阮知音假意惊叹到：
　　“嗬，此人不是十恶不赦吗。原来也是会干正事儿的呀？”
　　程姣摇头：
　　“此言差矣。上回他去，公文案牍一篇没看，倒拖着整个御史台的人，去他马球场上轮流给他捡球。有人气不过了，岐川王召唤多次也不去，就和他这么杵着，他不仅不生气，还反而不知情似的，笑说：‘定是大人嫌我这一球打的不够好，才不肯给我捡球。’这也是我哥哥公差回来，私下里讲给我听的。如今御史台里头，每月最愁的日子就是他来。这人的心思，简直猜不透的。”

　　阮知音闻言有些担忧，此人手段变换莫测，出牌不按常理，和他套近乎，只怕难上加难，想到这里，她倒茶的手一滞，悬在半空中。
　　但她没有泄气，又试探道：
　　“御史台的各位都是朝中中流砥柱，说起话来圣上也要听几份，难道岐川王这样，就没人上书吗？”

　　程姣按着阮知音的手，将那倾倒将满的茶壶放下，答道：
　　“岂会没有！光是我哥哥就上书弹劾了他许多回，就我看得见的，什么花月楼里头狎妓，赛马场上一致千金，还日日流连读馆，这花的可都是皇家的钱，是百姓的腹水，可他毕竟是皇上的儿子，要偏同些，自然不能对他伤筋动骨。”
　　程姣这边厢还在大义凛然地痛陈岐川王的种种罪行，阮知音却在心里头暗暗记道：花月楼、赛马场、赌馆，在这几处多蹲蹲，兴许能遇上他，况且他这么高调张扬，肯定很明显。
　　不过，赛马场和赌馆都是男人们爱去的地方，自己贸然闯入，只怕太显眼了，要是传回阮府就不好了。
　　思来想去，花月楼还算是个好去处，那里头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好说话些。一个女子出现其间，也没那样扎眼。

　　当阮知音辞别了程姣，坐上去花月楼的马车，踏下车来，她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此处香风阵阵，莺语燕舞，她若是再穿妖艳的衣裳，配个面纱，凭借原本就姣好的身段，几乎看不出与其他女子的异样来。
　　阮知音心头正自打算着，花月楼门口管仲像底下，传来一阵说书的声音，间中夹杂着“王爷”、“不肖”、“荒唐”的字眼。

　　她循声望去，周围围了一圈听说书的人，阮知音挤进个旮旯竖起耳朵细细听来，那说书人道：
　　“却说上回，讲到不知某朝某代那位皇帝的大皇子，后来被封了王爷，名唤岐川王，他品行恶劣，有九大不肖。上回讲到他的第三不孝，今儿讲讲他是如何骄奢淫逸，游手好闲，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阮知音心说，这人说的这位大皇子，也太容易对号入座了吧？虽说本朝已不兴什么文字狱，文人墨客八卦皇室秘闻，也往往被付之一笑。但他这说书摊子，就在岐川王经常出入的场所门口，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这位王爷的不是？

　　岐川王还真是个能忍的人啊。

　　阮知音想了想，对自己解释道，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兴许人家就是不拘这个小节呢。

　　又仔细听那说书人道：
　　“……柳琴儿姑娘梨花带雨，却要岐川王出资百两给她买断，那岐川王叫小厮搜遍了全身，也没凑够百两，急得冷汗直流。眼见这一桩生意又要不成了，忽而岐川王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个玉牌来：‘妈妈你看看，此物质值不值得百两？’却是他平时出入宫禁的玉牌。眼见宫中贵重之物，要落在一个老鸨手中，那妈妈还正见钱眼开之际，幸亏府上幕僚及时携了银子来……”

　　听的周围人一阵啧啧之声，有人唾骂“岐川王”不是个东西，有人说柳琴儿有福气，还有人在底下嘀咕：讲青楼的事儿，好歹来点香艳的情节。又有人笑骂道：岐川王虽长得人模狗样，那柳琴儿一张男人脸，长相不敢恭维，哪里香艳得起来。

　　诸人言语细节生动，倒好像真有此事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

　　阮知音在心头重复方才那个名字——“柳琴儿”。她于是离开人群，步入花月楼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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