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折花

　　“时候也估计不早了，容我暂时失陪准备晚餐。”花满楼站起身，正要离开。

　　宁边安却也跟着起身，帮他把桌子上的茶水一起收拾了。

　　花满楼大惊，正要帮忙，被一只手拦住了动作，只听她不容置疑地说：“我来。”

　　她下意识用了命令的口吻，迅速将他们俩用过的茶水收拾在盘中，看着僵立在原地的他，心里有些愧疚，微蹙着眉，解释道：“我在军中习惯了自己收拾，抱歉。”

　　这句道歉是为她凶巴巴的语气道的，宁边安以为她吓到了这位翩翩君子，毕竟回京第一年她被母亲以各种名义相见了不少的少年英才或是朝中的新起之秀，皆是被她眉眼间的戾气‘吓跑’的，就算心有慕之的也啃不下她这块硬骨头。

　　而花满楼只是因为跟她近距离接触有些心绪难平。

　　他回过神，叹了口气，试探道：“虽然这不符合我一贯的待客之道，但我可否认为，宁姑娘这是把在下当朋友了？”心跳因为自己的孟浪微微加速，惶恐又期待。

　　“我的荣幸。”宁边安从不隐藏自己的欣赏，不可否认，虽然花满楼跟她的个性南辕北辙，但他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友的人选。

　　“哪里哪里！”得到回应的花满楼心里怎一个激动兴奋可以形容，“是，是我我的荣幸才对。”

　　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样子，饶是她这种常年冷面的人都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突然想起宁边安还替他拿着杯盏，才平复下心情，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道：“瞧我，光顾着高兴了，宁姑娘，这边请。”

　　依旧是一前一后的步伐，比起前头的稳重，现下的背影无不透着愉悦的情绪。

　　厨房距离前厅也不算太远，京城的读书人都信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她也是第一次看出了伙头军以外的人做饭，迅速地洗完擦干杯盏后，她靠在厨房的门边，抱胸看着花满楼行云流水的动作，由衷地在心里不住地称赞他。

　　掌控了整个灶台的花满楼也有心要为她露一手，哪怕是再简单的清炒时蔬也下满了功夫，很快第一道菜就出了锅，宁边安上前接过他刚盛出的菜，花满楼急忙把菜换了只手拿远了，嘴里不住地说：“刚出锅的菜很烫，别这么上手拿。”

　　“我一介粗人，不怕。”她上前一步强势地接过盘子，两人的手擦过，宁边安一眼就瞄到他手上被热盘子烫出来的红色，不等他说话就端着盘子往外走，她行军多年对走过的路记得很快，也不忘在走之前拿了一个罩子走。

　　尽管她不善厨艺，但还是知道防止菜凉了要罩的东西，仔细地盖上罩子，迅速返回了厨房。

　　那厢花满楼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刚刚宁边安的手不小心擦过，他一下子被惊到了，她的手上全是茧子，极为粗糙的手如果不是比他的手整整小了一圈，估计他人凭手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女子的手。

　　宁边安从边关退下也快两年了，手上的茧子没有一点淡化，就足够令人敬佩。

　　还没等她进门，就嗅到一股酸甜的味道，她忍不住凑近瞧了瞧，鼻尖微动，忍不住赞叹到：“真香。”

　　“宁姑娘好酸甜的口味？”就算看不到，也能感觉到她不停凑近的动作，怕油溅起来伤到她，尽管知道她不会在意，花满楼也不想让她再靠近。

　　这道菜叫西湖醋鱼，鱼是他中午还没来信时就处理好的半成品，只是中午来不及做，便留到了晚上。

　　突然被花满楼的话语惊醒，宁边安止住了自己继续靠近的行为，却也不是很愿意就那么暴露喜好，怕花满楼迁就她的口味，只道：“尚可。”

　　忍住想笑的冲动，知道她也是推脱，纵容道：“我眼瞎如蝙蝠，不知道自己放佐料是否合适，劳宁姑娘帮我试试味？”

　　不知道为什么，宁边安感觉花满楼的话里有些促狭，又找不到证据。

　　“宁姑娘？”在她愣神的期间，一个小味碟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上面还有一小块白嫩多汁的鱼肉，佐着褐色浓稠的糖醋酱汁在勾着她的食欲。

　　“……失礼了。”

　　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她微微红了脸，接过花满楼递过来的筷子，小心地夹起鱼肉放进嘴里。

　　酸甜的酱汁混着鱼肉的鲜香在嘴里蔓延，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赞叹道：“很美味。”

　　听到她对自己手艺的赞美，花满楼含着笑，把准备好的葱末撒上鱼身，完全看不出已经被偷走了一小块的样子，“西湖醋鱼好了。”

　　不好意思地放下味碟和筷子，宁边安罩好盘子就往外走，步伐比上一回大了些许，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哈哈哈哈。”听着脚步声远去，花满楼才笑出了声，没想到自己仰慕的对象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心里思索着她到底是因为爱吃鱼还是只是好酸甜这口，默默地替换了菜单，将后面的一道菜换成了醋溜白菜。

　　他只是想对宁边安好一些，到底是个姑娘家，有些男子都受不了边关的苦，她不光扛下来，还负着重担，实在辛苦。

　　她回来后收拾了自己用过的味碟和筷子，放在了他的手边，就专注地当了背景板，一个炒菜一个出菜配合默契。

　　待天边只剩下了夕阳的余晖，花满楼才带着人间烟火的味道从厨房出来，八月的天还很炎热，又是火热的厨房，汗已经打湿了衣裳。宁边安也差不多，只是她习惯了这种黏腻的感觉，行军打仗十几日没办法洗漱的时候都有。

　　“天气着实炎热，我带宁姑娘去东厢房收拾下吧，一会直接来前厅便是。”顺便他也可以去整理下仪容，连花满楼自己也没察觉到在宁边安面前，他格外注重仪表。

　　“有劳。”

　　“东厢房的洗漱的用具都已经备下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不要和我客气。”

　　“嗯。”

　　“那我就不打扰了。”

　　目送花满楼离开，宁边安提着热水走进房里，厢房里的布置极为简洁，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比起她家里精致的卧房，她更喜欢这种简单的环境。

　　一道屏风隔开了小半的房间，屏风后的大木桶里已经有了大半桶的水，她伸手进去探了探不算很热，如果她提着的热水倒进去温度则正好。

　　迅速地洗了澡，擦干半长的头发，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就那么披散着头发出了门，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干，她没有内劲无法烘干长发，也格外偏爱这种自然晾干的感觉。

　　她不拘小节惯了，走到前厅附近听到有人谈笑的声音才恍然，今晚还有客，这样披散了头发见客不是很妥当了，如果只有花满楼她也就这么粗糙地去了，反正两人已经是朋友，也无所谓那些繁文缛节。

　　从窄袖中抽出一根发白的缎带，随手高高扎起了头发，脖颈后背瞬间清凉了不少，摸了摸发髻，确认没有松散的地方就步入了前厅。

　　“宁姑娘来了？”

　　花满楼赶紧起身迎接，宁边安一靠近他就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水汽，估摸着是头发还没干，心里叹了口气，他们才成为朋友，又男女有别，今天已经很亲密了，如果再帮主动她蒸干头发……那他跟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只好无奈地带她入座，道：“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下午跟你提过的陆小凤。”

　　“宁将军好。”哪怕是风流浪荡惯了的陆小凤也收起了自己的不着边际，认真地朝宁边安问好，她值得世上所有受边关庇护的百姓的尊敬。

　　江湖人也是大庆人，山河破碎他们也没办法置身事外。

　　“不用那么拘谨，我也是花满楼的朋友，叫我宁边安或者宁姑娘就好。”她也抱拳回了礼，虽然面冷，态度却不傲慢，很是平易近人。

　　陆小凤仔细确认后，才放开了点，朝她举杯道：“那我就跟花满楼一道，称呼你宁姑娘了。我是花满楼的好朋友，你也是花满楼的好朋友，若不介意多个江湖浪子当朋友，就叫我陆小凤就好。”

　　宁边安的手侧也有一个小酒杯，她正要自己动手倒酒，花满楼已经先一步替她满上了。

　　“多谢。”她轻声说。

　　“陆大侠，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微甘又不失辛辣，心下明白花满楼定是深思熟虑后选择的。

　　“哎呀？！”差点被酒呛到，陆小凤连连罢手道：“不敢不敢，哪里敢当宁姑娘一声大侠。”

　　“不是说要把你当朋友吗？”宁边安诧异地反问。

　　“……是，话是那么说……”陆小凤看了一眼疑惑迷茫的宁边安，才感觉自己的脚踩上了实地，自从知道要见威名远扬的定邦侯，他就有种不实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本来永远接触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同桌吃饭，还要当你的朋友。

　　看着直白的宁姑娘，他才恍然，这位在老百姓口中已经被神化的女将军本质上也是一个人，自入席也没见她摆过架子。

　　“他确实称不上陆大侠这种正经的称呼，宁姑娘不在意的话，也可以叫他陆三蛋。”花满楼解围道，抬手再帮他们都斟满了酒，这次他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陆三蛋？”

　　这个称呼更让宁边安摸不着头脑，侧过头看了眼花满楼。

　　“别听花满楼说的，陆大侠就陆大侠，好歹我今天做了宁将军的朋友，被叫一声大侠怎么了？”陆小凤连忙打断花满楼正要解释的话，举起杯子说：“别把这么好的时光浪费在一个称呼上，宁姑娘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一头雾水的宁边安跟着举杯喝完了酒，又被招呼着吃菜，渐渐地也就不再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席间，充斥着陆小凤逗趣的话，和花满楼偶尔的拆台，气氛很是轻松，不知不觉，当大家都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宁边安就看到自己手边高高堆起的骨头残渣比之另外两人的几乎多出了两倍。

　　“……”从不为自己的胃口感到尴尬的宁边安，头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一直观察着全局的陆小凤抛了一颗水晶葡萄丢进嘴里，一席饭桌下来，他也逐渐放开了，此刻见宁边安有些尴尬道：“宁姑娘不必介意，花家那么有钱，你这点饭菜钱，他们还是出得起的。”

　　“嘿嘿，哪怕是我这么多年蹭吃蹭喝，花伯伯都没把我赶出去，更何况是宁姑娘。”他顽皮地朝她挤眉弄眼。

　　点点头，宁边安摸了摸自己有些撑到的肚子，朝花满楼说：“你的厨艺真好，我第一次吃撑了。”

　　“你能喜欢就再好不过了。”花满楼笑着说。

　　“我会帮忙收拾的。”

　　“不用了，你看你下午已经做了那么多了，陆小凤才来吃了一顿饭总要付出点劳力不是？”花满楼朝陆小凤‘看’去。

　　“……是是是！宁姑娘，求你给我一次表现表现的机会？”他大声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白白蹭吃蹭喝的时光就那么结束了。”

　　桌下他的小腿被花满楼踢了一脚，陆小凤微微变了脸色，花满楼这脚……实在不轻啊。

　　“这怎么好意思，我吃得可比你们还多，怎么能让陆大侠一个人收拾，不妥。”果不其然宁边安皱着眉拒绝了他的提议。

　　陆小凤顿时明白了花满楼那句话的意思，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尖，正要组织语言挽回就听她说。

　　“难道你们就非要跟我那么见外？”

　　“不是不是。”

　　“那就三个人一起吧，人多速度也快。”花满楼迅速接上。

　　“对对对，现在收拾完，一会谈完正事，说不定还能赶上夜市最繁华的时候，宁姑娘还没逛过吧。”

　　宁边安摇了摇头，被陆小凤这么一说倒是提起了兴致，当下起身跟他们一起收拾，气氛才又重新融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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