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夜凉

　　风吹稻田，稻香怡人，远处静相眺望，红了脸颊。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我们的缘分有些奇怪，但相见还要感谢一对情侣——我闺蜜和他死党。
　　我特别喜欢老家那里的一片稻田，唯独钟意金秋，秋色宜人，稻香安然。伫立其中，则与稻谷融合。听风吹稻田，嗅稻香阵阵，触稻及指尖。伴着悄悄藏到小山后的太阳，连自己都变成了稻田的金色。能在这里待到夜幕降临。
　　那天傍晚我来到这幅田园画中，成了画的一部分。
　　正在我享受着稻谷随风吟唱时，手机视频铃声响起。是闺蜜。
　　“嘿，又来这片稻田啦。”
　　“嗯，这里能让我放松下来。”
　　“对啊，这样也好，学累了来放松放松。”
　　“是啊。”说到放松眼神也瞬间惬意下来。只是不小心，一团绒绒的呆毛闪现角落。
　　我苦笑。这家伙，居然又当着她男朋友的面重友轻色。
　　“对了，今天怎么有空视频了？”
　　“哦哦哦，对对，忘了正事。”闺蜜的眼神突然难以捉摸。
　　“这里有个小哥哥要祝你高考加油哦。”
　　看着闺蜜一脸坏笑地起身离开，屏幕那边没了动静。
　　根据我们两个之间对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关系，能让她称为小哥哥的男人都是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当然，帅气是最主要的。
　　所以我懵了。我真的懵了。
　　这个坏笑我读得懂——“你的桃花来了。”
　　画面就这样静止了，要不是屏幕下方变动的时间我就以为是我网不好卡了。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倒是挺强，竟然有些期待。
　　就在我没有刚才那么警惕时，之前角落里绒绒的头顶消失，两条修长的腿占据目光。紧接着，那个我珍藏一生的笑容，定格画面。
　　我的妈呀。
　　我差点叫出声来。
　　实话就是，当我看到这个笑容的一瞬间，我心动了。
　　就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时，突然一阵风起，吹乱了我披散的头发。我生理性地闭紧双眼，整理着这些不懂事的小家伙。
　　待我睁开眼，看着静止的屏幕一时间麻了爪子。虽说不认识，但对于这么帅的小哥哥来说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的。就在我手足无措时，他干净的声音渗进我的画面，替我解了围。
　　“你好，不好意思有些唐突，我叫燕凉。”
　　“你好，我叫夜泉。”
　　我很庆幸，我的嘴反应的挺快。
　　男孩轻笑。语气透露着些许歉意。
　　“今天突然提出见面真的很抱歉，但我听嫂子说你要高考了，就想着给你些有用的建议。”
　　“等等，这位小哥哥，你说的嫂子……”我又懵了，哪来的嫂子。
　　“哦哦对，”男孩顿了顿。“就是你闺蜜。忘记跟你介绍了，我是你闺蜜男朋友的死党。他比我大所以你闺蜜是我嫂子。”
　　我是听明白了。不过看这关系，不会是这臭丫头单方面当的媒婆吧。
　　“真的啊，这关系太微妙了。”我倒是有些开心，但还是决定背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自作主张的臭丫头。不过，得要轻点收拾。
　　“对啊，我们真的很有缘分。”他眼里的汪洋大海翻滚着汹涌的浪花。“今天就是看你要高考了，想给你一些有用的建议。虽然我们考的卷子不一样，但我也对你的卷子研究了下，做了些功课。先说些比较重要的吧，你们语文古诗是根据意境填诗句，这就要掌握好每首古诗每句诗句的大概意思，然后……”
　　自步入高三以来，我每天都在接受各种洗脑，听得耳朵都磨了厚茧。可这人说的就不一样了，内容虽枯燥，只听声音，却是停歇于桃花源般安逸。伴着稻香和舒服的稻田的摆动声，我竟生了困意。但出于礼貌，我尽量让自己显得精神些。
　　这哪是听建议，分明是在享受。
　　自动忽略文字本意，就像在听内容无聊但被声音吸引的故事。听着听着，连故事本意都变得有趣了。
　　期间，我时而困倦，时而精神，时而盯着屏幕愣神，时而听了段所讲内容。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我望着屏幕上的男孩认真的模样，心里拂过一阵微风。
　　就像风手把手教稻田舞动，吹进心脏的风拂着心尖，惹得心脏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或许脸颊一直红的发烫，或许从第一眼便将入眼的美景埋藏心房，珍藏一生。
　　我不太理解自己现在这糟糕的模样，不晓得这种微妙的感觉。
　　做着乖巧的听众，直到他接近尾声的那句话。
　　“这些就是我给你的建议了。祝你高考成功。还有，期待下次仍能见到如此的你。”
　　那天我有点后悔，因为羞涩没能说上什么，基本回答的都是“嗯啊对好的”。
　　我以为我错过的，是稍稍挽回我给他的第一印象的机会。
　　可我真正错过的，是他那一怔。
　　后来我们牵手畅游于余晖里的稻田，我回忆我们初遇时的经历，调侃那阵让我在他面前失了形象的风时，他跟我说，那个画面很美，一个散着长发的女孩，一片金黄的稻田，一抹温柔的夕阳。突然，稻田舞动，女孩的长发扬起，迷人的眼合着，像极了一幅田园画。那阵风来得刚刚好。
　　之后我问闺蜜情况，她一脸坏笑，一副早已看透局面的样子。“看样子是对你一见钟情。他已经盯着你的照片好久了。”

　　十八岁生日，我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个快递，寄件人写的“等到你”，寄件地址是闺蜜那边，收件地址写的闺蜜家，但电话却打给了我。
　　收到快递后我很是疑惑，以为是闺蜜填错了地址，可又不明白为什么是我的电话。
　　我打电话询问她原因，这丫头竟然一直占线，就像是故意的一般。
　　猜想可能会是她送我的生日礼物，便兴致勃勃地拆开了。里面是一张卡片，秀气的字镌刻着。
　　“十八岁生日快乐。高考加油。6月8日考完试记得接收惊喜。期待下次仍能见到如此的你。”
　　是最后一句话，让我想起了什么。那个稻香里遇见的男孩。“如沐春风”。
　　我有些期待了。及那个“等到你”的寄件人姓名，及那个惊喜。
　　其实爱慕早就萌发了芽。
　　高考来得很快。很快，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广播响起。
　　从此，我与高中曾有过的一切擦肩而过。
　　考场外人山人海。按捺不住的笑容在看到朝我挥手的母亲时灿烂绽放。隔着涌进的人流我看得清母亲的欣慰。我也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
　　我赶紧穿过拥挤的人群跑向母亲，紧紧抱住了她。一时间，泪水涌出。母亲偷偷拭去的泪，还是被我看到了。我心疼，又抱紧母亲不撒手。直到母亲说人太多快些回家的理由。
　　我依旧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天晴了，我为母亲打伞遮阳，望着母亲微曲的背脊，又酸了鼻子。随便找了个理由，在母亲百般推辞中下了车，陪着母亲走着回家的路。手中的伞未放下。夕阳映出了我们的影子，就像回到了十年前，母亲为我撑伞的模样。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很快就到家了。刚回家不久，我的电话响起。“您好，您的快递到了，帮您放在门卫了。”
　　快递？什么快递？谁寄的？
　　带着一头顶的问号去门卫取了快递，赫然出现的寄件人姓名令我勾起了嘴角。冬日里许下的诺言，在初夏悄悄兑现。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拆快递的手都是颤抖的。
　　袋子里依旧是一张卡片，镌刻的字依旧很秀气，只是字里行间，多了不一样的韵味。
　　“恭喜你高考顺利结束。送你一个升学礼。你看，我怎么样？”
　　后面跟了个呲牙的表情。
　　心像是被收买了般的，为什么乱跳个不停。
　　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内心暗暗期待的，竟都成了现实。
　　起初只是心跳加速，难以置信居然有了个男朋友。可后来，我湿了眼眶。
　　一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冲我腼腆的笑，细心为我提出对高考有帮助的建议。那时闺蜜暗示我说他喜欢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已经偷偷喜欢我一年了。
　　他已经，等我一年了。

　　没想到，坠落人间的天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与他的命运。
　　从一开始，他就向地狱示战。他要定了天使。

　　怎么办。我有些手无足措。既然要答应人家，那就要打个电话回复他嘛。
　　我二话没说拾起快递包装袋，摊平，盯着寄件人一栏的电话号码停住了。
　　不行，这样贸然打过去也太唐突了。女孩子得矜持，得矜持。
　　我突然镇定下来，假装矜持地整理自己的仪态。刚刚真的太冲动了。时隔一年的第一次不能这么鲁莽。
　　“但是……”
　　我捏紧了那个电话号码。
　　“要不要这么撩啊。”
　　终究还是没忍住，扑倒在床上蹬着脚掩饰羞涩。
　　阴差阳错地，就有了个男朋友。
　　我赶紧打开手机，给闺蜜打电话。这个好消息一定要赶快告诉她，我还要好好感谢这位月老嘞。
　　电话响了四十二秒，无人接听。
　　我又打了几遍，依旧只有机械的嘟嘟声。
　　应该是手机不在身边吧。随即换了个方案——企鹅留言。
　　把因为高考而删掉的企鹅重新下载回来，立刻登录。就在我满怀期待地准备点击那个唯一置顶的聊天时，那个最顶端的一栏后，跟着一个红色提示的圆圈。圆圈上，白色的“176”格外令人打颤。
　　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立即点开，176条语音赫然入眼。
　　像是预示着什么，我的心突然绞痛。
　　手指停在最后一条语音的位置，不敢按下。
　　直到屏幕缓缓暗下，那手指条件反射地触及屏幕，播放了那条语音。
　　“泉，这十三年来很庆幸能遇见你，感谢你当初救了我。只是老天给我报恩的时间太短了……我以为他能给我一辈子……”
　　“啪嗒”
　　原本是手机落地的声音，却真真切切地诠释了那颗脆弱的心，碎的全过程。
　　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已经没了知觉，任凭重力下滑。我倚着床沿，眼睛放空。
　　什么叫报恩的时间太短，为什么要谢我。
　　那声音卑微到极致。甚至恨透了老天，恨透了自己。
　　突然一阵凉风，从心尖刮过。不经允许地，抽走了我生命里最在乎的一人。
　　也抽走了我生命里，唯一付出过真心的挚友。
　　心好凉，好痛。
　　我捂着胸口，任泪水四溢。攥紧的衣衫皱成一团。隔着两层布料，指甲将掌心抠出了很深的印子。
　　落地的手机丝毫没有怜悯之心，迟迟不肯暗下屏幕。
　　175条语音，正胁迫着我的神经。
　　没有人会心疼我。没有人会跑过来抱紧我。没有人再会想从前那样围着我瞎转。没有人再会叫我一声泉。用她的语气，她的声音。
　　我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心死了。我的□□死了。我的神经死了。我死了。
　　我死得彻彻底底，真真切切。死亡的那一刻痛苦遍及全身，啃食着我的血肉。我痛极了。
　　屏幕依旧亮着。我知道，它想看我痛苦。
　　我踹开了手机，瘫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得大声。

　　可我还是败了。碎掉的心还是抵不过友情。
　　我颤颤巍巍地爬向手机，爬向那个依旧亮着的屏幕。
　　抖动的手指翻动着屏幕，残留指尖的泪遗留在屏幕上。眼眶里的泪忍不住追逐，与其融合。翻到头，已是算不清时间过了多久。
　　一路上，语音长长短短，有笑有泪。指尖每划过一处，她便与我更渐行渐远了。
　　结束了176条语音，走完了我们一同的十三年。
　　没忍住地，再次哭出了声。“傻子，说走就走了，你的恩还没报完呢。”

　　一辈子那么久，十三年哪能够。

　　我不停地拨着闺蜜的号码，忽略了机械的等待，自顾自的说着最想对她说的话。当机械的女声响起便挂断继续拨打。我相信，她能听见。
　　那晚，我从未那般绝望过。没了高考结束解放的轻松，没了收获爱情的欢呼雀跃。只有流淌的泪，一路由热变冷。

　　两天后，我接到了阿姨的电话。她跟我说了她的事。她说她明天就回来了。她想我了。
　　我听得出阿姨声音里掩盖不住的憔悴。漫长的十三年来，阿姨一直待我如亲女儿，有的时候连闺蜜都抱怨嫉妒我。
　　我们相互故作镇定，不想让对方听出彼此的情绪。
　　我答应了。匆忙地挂了电话，脑海里浮现出女孩爱笑的模样，以及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忍不住落泪，浸湿了一包纸巾。
　　挂掉电话的女人失了情绪。她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骨灰盒，仿佛十八年前抚摸着怀里刚出生的女儿。可她不会哭了，不会喝奶，甚至连睁开眼都无能为力。她恨自己，把祸患遗传给了她最爱的女儿。

　　她是天使偷偷救下的精灵。那时因为一次意外要被上帝处死，奄奄一息之时是天使冒死救下的。后来，她一直陪在天使身旁，她教天使如何做人，教她礼仪、外貌、形象，教她成为最好的天使。
　　天使有了很大的蜕变。长大后的她耀眼夺目。而她，依旧是那个表面看起来很不靠谱，其实最懂她，最在乎她的人。
　　可不巧地是，时隔多年，她还是被上帝发现了。
　　天使拼命保护她，即使伤痕累累也挡在她面前。上帝本来不想要天使的命，可看到天使坚定的目光，他不甘天使保护一个将死之人。他痛下决心，斩断了天使美丽的翅膀。天使疼到晕厥。
　　从断翅流淌出的血，染红了天。
　　躲在天使身后的精灵无处可退。上帝趁天使未醒来，抽走了精灵的灵魂，结束了她的生命。
　　许久，天使朦胧苏醒，却感受不到精灵的气息。上帝早已不见踪影。天使悲痛欲绝，她忍痛冲出去想要找上帝，可她被上帝锁在了被她染的血红的云端。她怎么也挣脱不了。

　　次日，我穿了身黑衣，被她的男朋友接到了墓地。
　　从未真正见过面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节哀”。
　　胸前的白花悲鸣，我们沉默了一路。越是不期待终点，它越是来得快。
　　我站在墓地门口，腿是抖的，脚是抗拒的。
　　我跟随着前面那人，却放缓了脚步。
　　我想她，想快点见到她。可不是以这种方式。
　　前面那人也是一脸凝重，艰难地迈着步子。
　　直到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位头发斑白的老者跪着，周围的人都一边抹泪一边搀扶着。她颤抖的手轻轻抚着墓碑上的照片，弯曲着背擦拭眼泪，嘴里不停念着那个最熟悉的名字。
　　“恋儿，我的恋儿啊……”
　　周围的人都抹着泪。朦胧的视野望见了靠在叔叔身上啜泣的阿姨，以及一直坚强的叔叔，也红了眼。
　　前面的人继续走着，我无意识地跟随。不知何时转的弯，只知道她的灵魂离我越来越近。
　　“外婆，叔叔阿姨，夜泉来了。”一阵啜泣声中突然掀起一丝低沉。跪在地上的外婆抬头看了看身边站着的人儿，一把抓住了她的腿。
　　“泉儿啊，泉儿啊，你说我的恋儿到底被带到哪儿了啊……恋儿啊……”
　　我立即跪下去，抱紧哭泣的外婆靠紧她的头，抚摸着她的后背。“外婆，恋儿只是睡着了，她在做梦呢。”
　　“那恋儿梦醒了，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是，梦醒了恋儿就回来了。”
　　外婆哽咽了，握住我的胳膊点头。“好。”
　　我们都知道这是个谎话。但都没有人戳破。谁都不愿相信，这个爱笑的女孩突然消失，再也不回来了。
　　安抚好外婆，我起身捧着手中的花束，走向那块冰冷的墓碑。我不敢看她，头埋到最低地放好了花，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尽力平复情绪，怕她心疼。
　　抬起身，我的目光依旧躲闪，我走向叔叔阿姨。叔叔拍拍怀里的阿姨暗示我走来，阿姨背对着我抹去眼泪，转身看向我，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那一刻我强忍着泪水，不希望给他们增添一层难过。“叔叔阿姨，请节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不愿抬起。
　　啜泣的女人望着眼前鞠躬的女孩，泪流满面。但很快她拭去眼泪，平复心情，双手触碰女孩的肩示意她起身。
　　我一抬头，见了阿姨憔悴的面容和哭肿的眼。那位对我特别好的母亲，我找不到了。
　　我拥住了她，迟迟不肯放手。
　　女人抚着女孩的背，就像在安慰哭泣的女儿。她念极了这种感觉。
　　“去看看恋儿吧。她很想你。”耳畔传来女人沙哑的呼唤，我松开手，看着她疲惫的眼睛点点头。
　　终究，还是要面对了。
　　明明想念这么久的人儿就在身后，可我就是转不了身。
　　“妈，我们先走吧。把时间单独留给孩子们。”阿姨开了口。她和叔叔扶起跪在地上的外婆，蹒跚地离开。
　　我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三个身影佝偻着。我湿了眼。原本和睦的家庭，如今支离破碎。
　　身旁的男孩不舍的望着墓碑上的女孩，捂着嘴转身离开。
　　一瞬间，整个世界就剩我们。
　　强烈的意念驱使我不要转身。可身后女孩不断的呼唤，击垮了我的意念。
　　终究，还是要面对了。
　　右脚先迈开了步子，选择了扭转。随后，身子不听使唤地，逼迫我朝向了她。
　　心底难以控制的情绪化作泪水遮蔽了视线，模糊了面前女孩的脸。
　　我不敢眨眼，害怕一不小心就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可眼眶容不下那么多泪花，总有一些会被挤出，逼我面对现实。
　　这下子，我终于看清了那张想念已久的面庞。
　　她还是没笑。
　　这选的什么照片，为什么不把她的笑容留在人间，为什么。她笑得那么好看。也是，她生病那么痛苦，一定不爱笑了。她本来就畏惧拍照。面对不得不拍的证件照也只是抿着嘴没有一丝笑容。可惜了，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了。
　　我俯身触碰着照片上她的嘴角，尽力勾出上扬的弧线。我多想你能把你的笑留在人间啊。可那个嘴角，永远不会跟着弧线上扬，永远不会。
　　想到这儿，我冲破了之前所有的逞强，抱着她的墓碑直直地跪了下去。我嚎啕大哭，哭声幽荡于整片墓地。
　　我曾以为我们的久别重逢将是我们紧紧相拥。可如今，我们仍旧紧紧相拥。只是她失了温度，成了冰冷无情的墓碑。
　　那天，我一句话也没说。我不敢说。每说出一句话，她都离我更远了一步。我也都不会得到回复。我怕我唤她一声“恋儿”，留给我的只有无声。我就抱着墓碑哭着，一直从中午哭到了傍晚。
　　最后是那男孩叫的我。他说因为外婆情绪不稳定所以他们就先回家了。阿姨看我一直没有出来，就让他在这儿等着。
　　我缓缓松开手，才发现我的腿早已没了知觉。我昂首望着她的照片，苦涩的黑白封印了她的笑容。我轻轻摸着她的嘴角，脸蛋，鼻子，眼睛，眉心，头顶……以后就，只能这样触碰她了吗……
　　我想要起身同她告别，却没想到一个踉跄差点摔在了地上，还好身后那个男孩及时扶住了我。足足有十多分钟，我的腿才好了些。
　　我望着女孩，苦涩地笑了。“恋儿，我过几天还来看你。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原谅我今天什么也没说，让你等了那么久。”

　　转身，便是两个世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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