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春闺

作者:摇摆的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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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意


      因要先给宋太太请安,高淑儿便带着林喜年先去了正院,宋太太得了小丫头的信儿,便对邹妈妈笑道:“这个儿媳虽然性子简单些脾气也有些暴躁任性,但对朋友却是极好的。”宋太太已不止一次从高淑儿口中听到过林喜年这个人名。
      邹妈妈笑道:“您不就是喜爱大奶奶这份简单劲儿嘛,况且对朋友好更显的大奶奶有情有义,将来也不怕对您不好。”
      宋太太笑她道:“你倒是想的长远。”然后又想起近日的烦心事,道:“柔姐儿的亲事,我倒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原先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姑娘,怎么越大反而倒与我生分起来,即便是她姨娘她也不常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苛待她这个庶女呢,好在老爷明理,柔姐儿她姨娘也是懂事的,若不然,咱们府里可没个安生日子,柔姐儿性子绵软,平日里见人都低着头,我怕她受委屈,意欲将其嫁到邹家,虽然邹家距离较远,但好歹是我娘家,即便看在我的面儿上,邹家人也不会怠慢柔姐儿,可柔姐儿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
      又道:“因这边耽搁着,我娘家嫂子接连写了好几封信来,言语之间言辞犀利的质问我是不是故意拖着自家亲侄子不让其成亲,我真真是有口难言,且如今眼看着侄子年龄越来越大,这件事就如同一根针扎在我嗓子眼儿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让我左右为难。”
      邹妈妈道:“您就是心太慈了。儿女婚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姑娘这样任性,可知是太太您惯的。再者说,您也不能因为一个不在您肚子里爬出来的姑娘将娘家人给得罪了;毕竟邹家虽不是姑娘的正经外家,可却是两位哥儿的正经外家,若为这事儿伤了两家的感情,对两个哥儿将来可不好。”
      宋太太愁道:“你说的我怎会不知,我心里也没主意了,还是等老爷回来再说罢。”
      话音刚落,就听屋外的丫头禀道:“大奶奶跟崔大奶奶来了。”
      宋太太忙正襟端坐,就瞧见儿媳妇高淑儿带着一位身段窈窕,面容俊俏的年轻媳妇进来,说道:“太太,这位就是儿媳常说的嫁到崔家的好友林喜年。”
      林喜年给宋太太行礼道:“给您请安了。”宋太太让人送上见礼,笑道:“快些起来,你与淑姐儿是好友,在宋家便不是外人,不用守着那些规矩,倒让人拘束。”
      林喜年起身后,半座在椅子上,听宋太太问道:“崔太太如今可好,近些年,家事繁忙,也没空邀旧友相聚。”
      林喜年笑回道:“多谢太太记挂着,我娘身体极好,来时,还对我我说您家的酒是极为好喝的,若方便,让我回去时给她带些回去。”
      宋太太笑道:“这有什么要紧,邹妈妈,记着在侄媳妇走的时候将咱家的好酒搬上两坛。”邹妈妈笑着答应了。
      因这次是高淑儿下的帖子请的人,故而宋太太为让高淑儿与来人都松快些,跟林喜年说了几句话后,便对邹妈妈道:“再来人时,就说我在礼佛,不便见客。”
      等林喜年与高淑儿从正院出来,站在砖头铺就的月门洞前,恰巧就瞧见了已走进正院的宋家庶女宋嘉柔;高淑儿忙拽着林喜年的衣襟道:“瞧!那就是我那庶出的小姑子,名嘉柔,看她的路线倒是要去正房找太太,只是不知她去是未何事?”
      见周围没人,高淑儿便对林喜年道:“你知道吗,听我家大爷说,我这位小姑子原先并不这样,在十二岁之前,也因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即便不是太太亲生的,太太也将其当成亲生的一般教养,可谁知自打十二岁之后,忽然间众人就发现我这小姑子变了,整日耷拉着脸不说,就连太太让其出门见人或到别家做客,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因此太太便想将她嫁回邹家,本是为她好,她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真真看的我牙根痒。”
      林喜年听罢皱眉道:“人忽然转变了性子,总归有个原因罢。”
      “谁知道呢!”高淑儿又说起今日的宴席来,道:“今儿我请来的大多都是军户人家的当家奶奶们,我是不耐烦做这些事儿的,但太太却说这样的事情总归是有第一次的,等往后举办的多了,也就成了习惯,且这回即便有招待的不周到,也不会让人说闲话。”
      将林喜年带至“巧月楼”,笑道:“坐在这里就能看到窗外的梅花,且这扇窗户也是我家老爷请人特意做的,上面的雕刻还是请崔家人做的。”因又有贵客到来,林喜年便让高淑儿自去忙。
      且说,宋太太被宋嘉柔的话弄的有些糊涂,对邹妈妈道:“你说刚才柔姐儿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往后不用让太太操心了?还给我磕了三个头,又要去参加她嫂子的赏梅宴,我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厉害呢。”
      邹妈妈心下也觉得怪异,但却不知这怪异出自何处,只劝道:“太太许是多心了,也许是姑娘想明白了。”
      宋太太听到邹妈妈的话后,说道:“但愿是我多心了。”
      宋嘉柔从正院出来,身后的丫头五儿便说道:“姑娘能想明白了就好,太太慈爱,是不会跟姑娘计较的,且太太娘家邹家虽不是官宦之族,但好歹也是富裕之家,如今将姑娘嫁回邹家,太太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可千万不能再伤太太的心了。”
      五儿是宋太太新派给宋嘉柔的贴身侍女,听到她的话后,宋嘉柔笑道:“你这丫头话忒多。”说着话,二人来至巧月楼,便瞧见正坐在里面的林喜年。
      林喜年此时正与吴妈妈说着话:“这窗扇与梅花倒能融为一景;听淑姐儿说这窗扇上面的画儿还是咱崔家人雕刻的,妈妈可知是谁?”
      吴妈妈笑道:“刚才宋大奶奶一说我便知道了,是崔十七。他的手艺是跟他爹学的,他爹自小便在崔十七外祖那里学习雕刻手艺,后来娶了师傅家的闺女,便自立门户,做起了这个行当,如今传给了崔十七,父子两代倒也积攒了不少家底。”
      两人正说着话,林喜年忽瞥见从门口进来两个女子,头一位便是刚刚高淑儿让自己瞧的宋嘉柔,见到来人,吴妈妈忙凑到林喜年耳边轻语道:“这位便是宋姑娘。”
      林喜年闻言起身行礼笑道:“宋姑娘。”
      宋嘉柔还礼,笑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林喜年笑道:“我夫家姓崔,我本姓林,因比你年长些,就托大你便叫我林姐姐吧。”
      二人见礼互相落座后,宋嘉柔道:“不知姐姐见到这开的正艳的梅花有何感想?”
      林喜年笑道:“精致出自人手,若只有梅花而没有这衬景的窗扇,想必也不会成为府上一景,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宋嘉柔笑道:“听姐姐的话倒一点儿也不像是农家出身。不过,比起这一窗一景的景致来,我倒独爱这“寒梅独自开”的梅花。”
      林喜年看着容貌不俗且言谈之间也不见丝毫沉默寡言的宋嘉柔,想着之前高淑儿对其的描述,不由的感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因二人都是头次见面,故而也无甚过多的话语可聊,只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梅花打发时间,而这时高淑儿正领着几位年轻媳妇进了巧月楼,道:“宴席都摆在暖阁,请诸位奶奶移步暖阁,待用过饭咱在赏梅喝茶。”
      众人来至暖阁,高淑儿笑着招呼众人入席,笑道:“略备薄酒,还请诸位奶奶们不要嫌弃才是。”
      就在众人要打趣高淑儿时,却听宋嘉柔笑道:“人还未齐,嫂子这酒还是再等会子再喝吧。”
      高淑儿因是头回瞧见宋嘉柔直视自己说话,一时之间便呆住了,随后便回神笑道:“柔姐儿说的甚话,我下帖子请的人,难道还会记错不成。”
      宋嘉柔笑道:“嫂子误会我了,是真的少了一人,嫂子不妨再等等的好。”然而此时,林喜年却发现宋嘉柔的侍女五儿不见了。
      因高淑儿与宋嘉柔的话而静下来的暖阁,让诸位奶奶颇为不自在,更有面带不屑,小声对旁边的人道:“哪里有请人做客,自家人却互怼起来将客人放置一旁的道理,这宋家也不过如此。”
      高淑儿站的近些,便听到了,心下微怒,便要上前与宋嘉柔理论,然而却被林喜年拽了衣襟,耳语道:“她身边的五儿不见了。”
      高淑儿一瞧宋嘉柔身后本是五儿站着的位置,此时却没人,再转念一想:今儿请的人都是自己下帖子请来的,定是不会差的,但宋嘉柔却信誓旦旦的说还有客没到;又想到宋嘉柔对别府的人几乎都不认得,且五儿又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念头刚想到这里,就见宋太太的身影出现在暖阁门口,她身后跟着的便是五儿,宋太太的到来让各府的奶奶们都忙站起来,向宋太太行礼。
      宋嘉柔的转变让宋太太今儿的心情甚好,见五儿来请并说是宋嘉柔的意思,想了想便跟五儿来了巧月楼,此时含笑着对众人道:“大家都不必拘束。”高淑儿伺候宋太太坐下后,宋太太笑道:“今儿是我大儿媳妇头一次做东道设宴款待各府的奶奶们,若她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诸位多担待。”
      众人都道:“宋太太言重了。”
      宋太太又道:“本来你们年轻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自在,只是我这女儿怕我一人在屋里烦闷,便让五儿请了我来,我是吃了饭就走的,你们可别嫌弃我来给你们添了麻烦才是。”
      众人又都忙笑道:“不敢,您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那样想。”又恭维道:“宋姑娘与宋太太贴心,到让我们羡慕的紧。”也有人大胆的问道:“不知宋姑娘可定了人家没有?”
      宋嘉柔面带微笑低着头,看着已经被自己揉搓成一团的帕子,忽站起来笑道:“多谢这位嫂嫂为嘉柔费心,我已有亲事了。”此话一出,满屋皆静。
      宋太太心下的那股怪异又冒出来了,但听宋嘉柔说定了人家,便以为说的是邹家,便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宋嘉柔先对她行礼,道:“承太太慈爱,已将我定给百户何晋为妻。”
      此话一出,宋太太看向宋嘉柔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怒与不可置信!摇晃着身子就要歪在一边,邹妈妈与高淑儿立即上前将宋太太扶住。
      在座的都是人精,即便心眼儿不多的,也察觉到此刻的气氛不对,宋太太顾及宋家的体面,强打着精神对林喜年等人道:“今儿是宋家招待不周了,怀显媳妇,先送各府奶奶回府,等过几日宋家再亲派人到各位府上谢罪。”高淑儿领命去了,众位奶奶们也都一一起身告辞了。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林喜年忍不住道:“宋姑娘的胆子忒大了,这下宋家的事怕捂是捂不住了。”比起当初的自己,这宋姑娘的胆子着实大的紧。
      便又好奇的问吴妈妈道:“这百户何晋是何人?竟然会让守备千金为了他当众连自己的名誉与宋家的体面都不要了。”
      吴妈妈对此不熟悉,便说道:“无论这位是何人,恐怕宋守备是不会让其再呆在雁北府了。”待回到家,唐安人便惊讶的问道:“怎回来这样早。”
      吴妈妈道:“太太先别问奶奶了,还是先让灶房给奶奶下碗面要紧。”
      唐安人忙让春娟到灶房告诉陆嫂子,并嘱咐要多放番椒后问道:“可是出了事?怎连饭都未用就回来了。”
      林喜年将事情说与唐安人听后,道:“不知这宋姑娘将来会如何?宋家又会如何处理此事?”
      唐安人听罢唏嘘道:“儿女都是债,这下宋太太心里可不好过了。我还记得宋姑娘过满月的时候,还是宋太太亲自到后院将其抱出来的,更别说之后每次宋姑娘生病都是宋太太陪着的,即便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没成想最后伤宋太太心最深的人便是这个当作亲女的女儿。”
      灶房的陆嫂子提着食盒来到门口,道:“太太,给奶奶做的面送来了。”
      吴妈妈让凤儿将食盒提进来,将碗捧出放置桌上,又来至门口对陆嫂子道:“麻烦陆嫂子走一趟了,这会子你也不用等着了,待奶奶用完,我给您送回去。”陆嫂子听罢道谢后,回到了灶房。
      林喜年吃好面后,道:“只是不知能够让宋姑娘如此做的这位叫何晋的百户是何许人。”
      唐安人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待谨之回来,你且问他吧。”
      及至晚间,林喜年卸去钗环,身着家常里衣,挽着慵妆髻对坐铺着厚褥子摇椅里的崔岭按道:“你就告诉我吧,也好让我睡个安稳觉。”
      崔岭按将书放置腿上,对林喜年道:“你问的何晋是雁北世代的军户之家,其父其兄都在卫所任职,因其父战死,后其兄袭得百户之位,但在位时间不长,便得病去了,故而何家只剩何晋一人承袭百户之职;当初何晋的叔伯眼红何家百户的职位,便想借口何晋年龄小暂将百户的职位先由亲戚暂任,可没想到何晋居然大半夜的跑到宋守备家,寻求帮助,因何晋之父与宋守备有故,所以,宋守备便出手帮了何晋;从此何晋对待宋守备如同亲父,且每到年节都会奉上节礼。”
      林喜年道:“听你如此说,我便知道宋姑娘是如何跟何晋有交际的。”又道:“若宋姑娘早早的将事情说出,恐怕宋太太也会答应宋姑娘与何晋的亲事,只是如今倒是伤了宋太太一片为女儿的心了。”随后便撅着嘴道:“若将来我女儿做出这样事儿来,我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而崔岭按则笑道:“咱们崔家世代没出过这样的事情,即便有也不会是在咱们家。”
      而被女儿伤透了心的宋太太正卧在床上,对宋守备道:“你女儿有勇有谋的将我耍了好几年,可恨我一片为她的心,到底喂了个白眼狼出来。”恨道:“往后她的事我不会再管,今儿的事你看着办吧。”话虽如此说,但到底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哪里说不管就能撒手不管的,且宋太太心底还是为宋嘉柔的将来担心。
      宋守备心里也恼怒女儿的不懂事与何晋对他的欺骗,道:“此事我知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此时我会妥善处理并写给内兄写封信,让侄子早些定亲要紧;且这事到底是咱的不是,等侄子成亲时咱多送些礼赔罪吧。”
      冰凌倒竖,让站在檐廊底下,抬头往上看的唐安人看的是心惊肉跳,赶紧吩咐何木与吴妈妈领着人将这些冰碴子敲碎;就在众人忙活时,忽听院门上有人敲门喊道:“崔老爷在家吗?”
      唐安人让何木出去看看是谁?不一会儿,何木进来道:“是宋家派人送了两坛子上好的酒来。”
      跟在何木身后的一位婆子上前笑道:“给崔太太请安。这是我们太太上次赏梅宴时许诺给贵府奶奶的酒,因事多繁杂便给忘了,今儿想起来后便让我给贵府送了来,并要我当面给贵府奶奶赔礼,说上次怠慢了,还请别怪罪宋家的失礼之处。”
      因林喜年不在,唐安人代为收下笑道;“哪里的话。长到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有忘三记俩的事儿,若连这个我们都怪罪,那岂不是显得我们太过刻薄了些。”又道:“你来的不巧,我儿媳妇往她妯娌家去了,你若见她,我这就派人叫她回来。”
      婆子忙笑道:“可不敢。既然酒已送到,那我这就告辞了。”唐安人含笑着让吴妈妈送客。
      且说胡氏借着芬姐儿的事儿渐渐与林喜年熟悉起来,便觉得这位按大奶奶的性子倒与前两位不同,且林喜年不拘小节的脾性让胡氏极为欣赏,故而,打心底也愿与林喜年多多交往。
      因郑氏在家烦闷,便坐了马车到胡氏家中串门,胡氏见二人实在太过无趣了些,便让人将正在屋里给崔岭按做足衣的林喜年请来;林喜年见郑氏乃是族长长媳,因除却成亲当日郑氏为林喜年傧相与次日的见面后,二人也无甚交际;而林喜年也知与郑氏交好的好处,便换了衣裳跟唐安人说了一声后,便跟着来人去了胡氏家。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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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喜年从一介农家姑娘到真正崔家媳妇的蜕变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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