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作者:橘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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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露



      云露,原本是万临郡下朔方县县令之女。
      “我因为一次巧合,认识了一个··画师·”云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红扑扑的,“如若我有机会出门,我就会去找他。”
      那画家叫元绍,画得一手好丹青,原本是个画师,因得罪了权贵被画院赶了出来,只能在街边靠替人作画谋生。
      云露和元绍就是在街上意外认识的。
      元绍有时间就会给云露作画,一幅幅一卷卷,上面的云露都是明眸皓齿的美好模样。

      ——

      这样的故事想要有美满结局,不用想也知道必经许多坎坷。
      元绍的父母不同意,县令不同意,两人被勒令再也不能见面。
      云露本就郁郁寡欢,关在家中不久,竟被大夫诊出了绝症。
      接二连三的的打击令云露父亲白了头。
      “我自知愧对父亲,不能承欢膝下,时日无多,怕是再见不到元绍了。”
      于是云露只要觉得身子稍好些,就跪在香案前虔心祷告。
      世人苦难,盼神佛渡。

      神佛听没听到,云露不知道,但有一日,云露墙上的一幅画卷却忽然出了声。
      那是一幅美人图,美人卧在树下巨石上小憩,身边是流水淙淙。
      这画自小便挂在云露屋中,这是第一次美人睁开了眼。
      云露吓了一跳。
      “别害怕呀小姑娘~”那美人咯咯笑着眨眨眼,“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那美人自称丹青,之前人都叫她丹青女,是这幅画的卷灵。
      “我实现你一个愿望,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咱们两个就都可以解脱了~”
      丹青女告诉云露,她可以化成云露的模样代替云露活下去。
      “这样你不就可以陪着你那父亲了吗?”
      “那元绍呢?”
      美人毫不介意地挥挥手,“小事儿,我也可以陪着他过完此生。”
      云露有些犹豫。

      “我是卷灵,几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卷灵托腮和云露商量,“而且你不也没几天了吗,我替你活下去你也不吃亏。”
      “那我要答应你什么?”云露问丹青女。
      丹青女兴奋坐直身子。
      “你替我来做卷灵啊,你到这幅画上来,”丹青女眨眨眼,“别担心,你不会和我一样困在画上出不去的,你修炼好了就可以画中画外自由进出。”
      只是没有实体。

      而且很多地方也会受限制。
      云露问丹青女为什么她出不来。
      “哎呀~我是犯了错被人锁在这里的,”丹青女咂咂嘴,“这禁制锁不住你,你不会和我一样的。”
      “而且你放心,这种交换都是要刻魂印的,你我都违抗不得。”

      云露动了心。
      做不做卷灵倒是无所谓,自己生命走到了尽头,若是有人能替自己走下去也是好的。
      她同意了。
      丹青女答应给她三天时间,三日之后两人交换。

      云露求了父亲出门一趟。
      “我不去找他,您可以派人跟着我,我只想出门去透透气。”
      县令看着女儿惨淡面容,叹一口气还是同意了。

      三日之后,云露和丹青女完成交换。
      丹青女做了几百年卷灵,终于有了真实的□□,她欣喜若狂地感受着人的感觉。
      云露则被重重一吸,吸入了画卷之中。
      画中的云露还能动,只是出不去也发不了声。
      丹青女好心提醒她,“在石头下面有一本秘籍,你按着那上面说的修炼,总有一日你就可以出入画卷了。”
      云露点点头。

      丹青女果真遵守诺言,她拿出一支笔在自己身上涂涂画画。
      黄色光芒一闪,丹青女变成了云露。
      她换上云露的衣服开始延续云露的一生。
      “她是不会生病的,我看着她先是扮作虚弱,重病不起,”云露说,“向父亲许愿来世仍旧能做她的女儿。”
      “以及如果还有机会····她想嫁给元绍。”
      都这时候了,女儿都快没了,县令自然找来了元绍。
      元绍看着病弱的心上人,痛苦不已。
      “丹青女断断续续说想要嫁给他,”云露眼里泛上泪光,“那傻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两人的婚事是拖不得的,县令紧赶慢赶,想让两人快点成婚。
      在准备婚事的那段日子,元绍日日陪着“云露”。
      给她唱歌,为她作画,喂她喝药,一点一点照顾她。
      墙上的云露看了心如刀割。
      “这是我自己选的···”云露痴痴地说,“我早该知道。”

      说来也怪,自“云露”和元绍定下婚事,“云露”似乎是因为有了些盼头,身子竟比前几日好了些。
      丹青女自然心知肚明,但是在县令大人眼里,元绍总算有了些好处。
      丹青女做卷灵做了几百年,只有最初的时候动过心,后来因犯下重错锁入画中,都是一个人孤孤零零看世事波折。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成为一个人。
      也是第一次感受有人照顾有人爱护是什么滋味。

      元绍家境虽贫,但是为人极佳,照顾云露也是十分的细致妥帖。
      云露躺在床上看着一旁喂药的元绍幸福地眯起眼。
      虽然元绍最初喜欢上的不是她,但是没关系,丹青女想——
      这一生总归是我与他走下去。

      六礼完成,按照万临风俗,直至大婚之前,云露和元绍不能相见。
      云露在家安心等着出嫁。
      “可是刚过了几天,我就听见——”云露身子不受控制地有些发抖,脸色更加惨白,“我听见有人来传,元绍··元绍那里起火了——”
      墙上的云露床上的丹青女都是一惊。
      丹青女惊慌之下,忘了自己是有肉身的人,赤脚披发就跑了出去。
      她不知道元绍家在哪里,府里丫鬟小厮跟上来想让她坐车前去,但丹青女明显什么也听不进去。

      她伸手唤出自己的丹青笔,在空中一挥一条细细的金色指引就出现在空中。
      指向元绍在的地方。
      这是她之前悄悄在元绍身上设的小法术。
      !!!
      她拨开人群没命往前跑。
      脚上的罗袜一会儿就脏了,丹青女第一次觉得脚上生疼。

      她沿着流水跑,经过歪脖树
      。
      接下来不用指引她也知道元绍在哪里了。
      小巷尽头,火光冲天。
      丹青女费力挤进去,挤到众人手忙脚乱抬水扑火的小院前。
      熊熊的火光点亮了她的脸庞。

      “元绍呢——元绍在不在里面——”丹青发了疯似的去扯周围人的领子,“元绍是不是还在里面!”
      四周的人都在忙着救火,猝不及防一个姑娘跳出来众人还吓了一跳。
      “是在里面——”有人好心回答他,“本来他都带着爹娘出来了,又突然折了回去···”
      折了回去?
      丹青女似乎没能明白这人说的意思。
      “唉,好像是去救给他新婚妻子的礼物···”
      “什么东西啊能比命还重要···”
      “····”
      元绍的爹娘正昏迷不醒。

      丹青恍恍惚惚拿起了画笔。
      这丹青笔,只可以自己施些小法术,是不能被普通人发现的。
      但是——
      丹青决绝在空中落下一笔又一笔。
      她扑不灭这火却可以杀出一条路来去找元绍。

      丹青一头钻进了大火之中。
      县令府里跟过来的下人不想小姐有这一举动一时没拦住。
      外面的人一时大惊。

      丹青顶着大火摸了进去,元绍正倒在院中。
      “元绍,元绍!”丹青慌忙冲过去扶住元绍,“你怎么样,我带你出去——”
      元绍早已烧的不成样子,他趴在地上,背上惨不忍睹。
      丹青扶起他,元绍忍不住闷哼出声。
      “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丹青扶着元绍声音也紧张到变了调,“快!我扶住你我们出去——”

      元绍费力抬手摁住了她。
      “阿露···”
      元绍气若游丝,勉力还有一口气,“阿露····”
      丹青一顿。

      “我在。”她低声说。
      元绍没注意到丹青的异样,他正费力的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
      “这是···送给你的····”元绍眼神已开始涣散,“我··从··第一日··见你··就想做出来··想送··给你···”
      那是一枚发簪。
      丹青握在手里就知道。

      “没烧······”
      丹青含着泪拼命摇头。
      “我本想···成亲那晚···送··给你···,亲手··给你带··上··”元绍断断续续说,“现下···”
      怕是没有机会了。

      丹青女哽咽了一声。
      她咬破手指将血涂在她的画笔上。
      画笔能力甚微,根本救不了此时的元绍…
      纵有万般留恋,也无力回天。
      元绍费力想再看一眼他的心上人。
      “你要··好好··”

      院外救火的人本就着急不已,忽然听闻院中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女声:
      “元绍——”

      “元绍————”
      所有人手下一顿。

      众人吃了一惊,越来越大力扑火,县令府的家丁更是找人泼水拼了命的去救。

      但最后只救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丹青。
      有丹青笔护着,丹青女自然死不了。
      只不过为了护住本体,再加上之前救元绍耗费的灵力,丹青女原本就微薄的法力大减,丹青笔算是秃了。

      丹青被抬回县令府修养,画卷中的云露焦急的等丹青女醒过来。
      “后来,她醒了,告诉了我这一切,”云露说。
      “再后来,府里来人收我的东西了。”
      大家说,丹青女在元绍的葬礼上一头撞死殉情了。

      县令大人受不了刺激向上递了辞呈,决定回乡了。
      墙上的画卷与房里的其他东西,也一并锁了起来。
      云露着急,她不相信丹青会死,但是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日日修炼。
      这幅美人卷就这么安静的收在父亲的库房中。

      “我是最近刚刚修炼成灵的,”云露说,“我一能出了画卷,就飞奔回朔方。”
      可是时间已经过了两百年。
      “两百年?”傅思明惊呼出声,“你是两百年前的人?”
      云露点了点头。
      “我已经找不到之前的人了,”云露低下头,“朔方看起来隐约还有当年的影子,但是——”
      但是她的父亲,元绍,哪怕丹青都已经不在了。

      云露回来之后不知道该去哪,游走在陌生的故土,无意间听街上的人提到了丹青女。
      于是她回到元绍曾经的住处去寻找。
      曾经的一人一灵就这样相遇了。

      云露之所以能认出来,也是她没想到的一点就是:丹青女居然还保持着云露的模样。

      “你居然真的修成了卷灵,”丹青女笑着和云露说。
      云露点了点头。
      云露是卷灵,没有实体,只是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从画中出来也要时时刻刻带着画卷。
      而两百年过去了,丹青女的功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云露问丹青百姓们说的妖怪传言,丹青不甚在意的一笑。
      丹青女告诉云露:她要复活元绍。

      “复活?”傅思明问,“怎么复活,人都死了两百年了!”

      “我想借助其他人的灵力和生命复活元绍。”丹青女和云露说。
      这种法子一听就知阴损,丹青女需要找齐各种与元绍相似的灵魂,再借助修士的灵力打造灵台,用她的丹青笔画一个元绍出来。
      以丹青女的功力,自然是画的分毫不差,人虽然没有元绍的记忆,但是性格脾性估计也不会差太多。

      云露大吃一惊。
      “这··”云露有些犹疑,她想委婉劝阻丹青不要这样,“可是这个元绍··根本不认得你呀。”
      丹青根本不在乎。
      云露难以接受丹青的疯狂,丹青也接受不了云露居然反对自己复活元绍,她挥手把云露扔进了她用丹青笔画的画阵中,替她寻找合适的人选。
      云露那点微末的法力根本反抗不了。

      “为了替丹青女寻集更多的修士,那个世界都是她画好了的,”云露说,“我们每个人基本的风格,整体流程,整个万临···”
      都是有固定框架的,云露也不例外,只有发生了框架之外的情况丹青才会分神补充。

      “我上午就发现丹青女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白思说,“正巧当时一低头,看到了云露脚边出现的细小黑洞。”
      云露是扔进去被控制的一只灵,当然和画出来的普通人不一样。
      “于是下午我们又去刺激了她一番,黑洞扩大了,但是好像是有人在外部修补一般,那些黑洞很快又消失了。”

      傅思明和易宁恍然大悟。
      “怪不得当时会有黑洞莫名出现,”易宁说,“原来是这样。”
      一般的人来找丹青女都是固定流程,偏偏白思和裴彦不按套路出牌,几次将云露卡住了。

      “所以,”白思说,“丹青女就是在外部修补的人。”
      “虽然我们可以强行破阵,但是我们想试着带云露一起走啊。”白思打个呵欠,“最好是丹青女想不到的时间。”
      如果要动手···
      半夜时分自然最好。
      没想到真的顺利将云露带了出来。

      从阵法中出来的云露也就摆脱了丹青女画阵的控制,虽然还是这张脸、这幅装扮,但起码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丹青女。
      “那在我们之前进入阵法的修士都怎么样了?”易宁问云露。
      “不是所有的修士都会进画阵世界,你们之前进来的修士有些干脆答了‘会’,被丹青直接带走了,其余的虽然没有你们快,但也意识到问题所在,最后都强行破阵而出了,”云露回答,“画阵世界如果遭到强烈的内部攻击,也是可以逃出来的。”

      只是逃离的修士并不能阻挡阵法的继续运行,白思裴彦这样把云露一并带走了,阵法才会被迫停止。
      易宁点头表示明白了。
      傅思明又想到一个问题问白思。

      “你们是怎么刺激这个世界产生黑洞的?”
      白思又打了一个呵欠。
      “自然是做一些世界设定框架之外的事,”她说,“大家都去和小二打听消息,如果你去和小二撒娇,小二身边的设定自然就崩坏了。”
      那么丹青女就必须在外部修补。

      “那你们刚才和云露说了什么啊?我看小师叔一直在说什么,”傅思明锲而不舍好奇,“白姐姐我还看到你去拉云露的手了呢!”
      白思和裴彦同时一僵。
      云露的脸通红。
      做什么说了什么能让云露身边的设定崩坏·····
      ——这个秘密就永远埋在消失的画阵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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