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笙晓梦

　　庄笙几乎是弹开的，弹得过急，差点又没站住，幸亏这回小芙连忙扶住，好不容易又站定了，庄笙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察觉话语不妥，她立刻闭了嘴。

　　“姑娘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庄笙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的，好不精彩！没想到自己躲了赏荷会，本该在镜湖的顾晓却会在这儿出现！这……这和梦里的不一样啊！

　　“小姐？”小芙也觉得自家小姐有些反常，小声问道。

　　庄笙轻咳两声，镇定道：“那日顾将军回京，声势浩荡，我恰好在南华门上，想不认识都难。”

　　顾晓点了点头，自上而下打量庄笙。

　　庄笙铁青着脸，不悦道：“顾将军平日里就是这样打量陌生姑娘的？”

　　自觉冒犯，顾晓红了耳根，连忙赔礼道歉：“是我冒犯了，姑娘切莫怪罪，顾某素日并非如此行事，只是今日见姑娘眼熟，可是在哪见过？”

　　“没见过。”庄笙没好气道，转身便往楼下去。

　　哪料顾晓竟是跟了过来：“姑娘方才似乎没将话说完，顾某为何不该在此处出现？”

　　庄笙狐疑地回眸瞧了他一眼，心中冒起无数问句——这是顾晓？这是她梦中的那个顾晓？明明梦中初识的顾晓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一副从天上下来的清冷模样，何曾似如今这般话多？她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和他混熟，能听他多说几句话，难道顾晓有一个她未曾见过的孪生兄弟？

　　顾晓也觉自己今日反常，只红了耳根子，默默地默了。

　　庄笙继续往楼下去，礼貌性地回道：“家中也是收了定国侯府的赏荷请柬，家母已经带着二哥去了，顾家想必也在受邀行列中吧。你不去看花，却来这里作甚？”模糊的记忆浮起，她想起梦中的自己在镜湖边好生做作了一番也没将顾晓的目光从荷花上吸引开半刻，想想就来气。

　　“原本确实要去，只是……”顾晓顿了顿，看着前方玲珑的背影，只是在路上遇到庄家的车架，便改了主意。

　　“只是？”庄笙顿住脚步，回头道。

　　“只是顾某一介武夫，赏荷雅事，并非心头所好。”

　　庄笙猛地蹙眉，心中咆哮：你是顾晓？你真的是顾晓？？？

　　“小姐，她好像知道你的身份。”小芙在庄笙耳边轻声道。

　　嗯？也是，自己并未自报门户，他却并不追问，对自己所说的话也并不吃惊，除了梦中，自己分明未曾见过他……即便是南华门上那一眼，他又是如何知晓自己身份的？庄笙回过头去，继续下着台阶，道：“你认识我？”

　　“若顾某没有猜错，姑娘应当是庄家的千金。”

　　“你怎么知道？”庄笙百思不得其解。

　　“猜的。”

　　庄笙背着他白了一眼。

　　出了望楼，顾晓却还跟在身后，庄笙终于忍不住问道：“顾将军要去哪儿？”

　　“庄小姐要去哪儿？”顾晓反问。

　　“你不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庄笙很是直接。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顾晓也很直接。

　　嗯？？？庄笙着实被冲击了一番，看这架势，倒像是梦中的顾晓变成了自己，一个劲儿地逃离，而梦中的自己却变成了顾晓，一个劲儿地粘着自己。

　　“……登……登徒子！”庄笙红了脸，扔下一句便快步往前去。

　　于是乎，被扔在后面的顾晓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就说，你看上这姑娘了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萧洛英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你怎么在这？”顾晓收起笑容，略略蹙眉。

　　“我看你平日里无趣，特地过来指点你一下，还不感谢我？”

　　“……”顾晓并不理会他。

　　“对了，北市有家胡娘子开的戏楼，今日有新戏，庄家那姑娘素来喜欢这些新奇的事物，你何不带她去看看？”

　　顾晓看着前方还没走远的庄笙，顿住脚步，回头道：“你……”

　　“别，别太感动了！毕竟我和庄家二公子颇有交情，帮帮妹夫也是应该的。”说着便朝前喊道，“庄家姑娘！”

　　小芙回头看了一眼，对庄笙道：“小姐，后面那人似乎在叫我们。”

　　庄笙闻言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对，对，就是叫你，你等一下！”

　　萧洛英？庄笙愣了愣。

　　顾晓被萧洛英拉着追了上去，又听萧洛英滔滔不绝：“北市的胡姬戏馆你可听说过？就是胡人开的戏馆，学着我们大周的戏样子，还能跳胡舞，听说过是吧，那真是太好了，今日听说要演一出新戏呢，讲的是天上司战的天神爱上司命的神女的故事，有趣得紧，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两个雅座，可临时又有事情，实在是去不了了，那雅座浪费了多可惜呀，你看看，你们俩正好在这，这里离北市不远，不如你们替我去了吧！”说着，把一块牌子放在顾晓手中，“这个牌子是座位牌，到了之后给老板看一眼就好，好了好了，你们快去，我就先走了！”

　　话未落，未及二人反应过来，他便一溜烟跑了出去，生怕他们不答应似的。

　　庄笙看着往南跑去的萧洛英，默了片刻。

　　“那……”顾晓拿着座位牌，略显尴尬。

　　庄笙在袖中捏了捏指腹，深吸一口气，平复狂跳的心脏，或许，梦只是梦，再真实也只是梦，即便巧合梦中了几次，可顾晓到底是没去镜湖，与梦中还是不一样的……要不……再给他，给自己一个机会？她轻轻笑了笑，道：“走吧。”

　　胡人的新戏庄笙半点没看进心里。身边坐着顾晓，如何还能集中注意力？

　　顾晓看着神情恍惚的庄笙一个劲儿地盯着戏台子，眼珠子一动不动，分明是半点没看进去，他也不道破，只将剥好的栗子放在靠近她的碟子里，瞧着庄笙心不在焉地一颗一颗放进嘴里，他也不计较，只随口道：“跳得好。”

　　庄笙回过神来，看着台上不停旋转的胡姬，蹙着眉扁了扁嘴，小声嘀咕：“她在演什么？”

　　顾晓一顿，又是默了。

　　小芙倒是抹着泪接话：“小姐，神女为救苍生，牺牲了自己啊……呜呜……”

　　庄笙转过脸去看小芙，挑着眉道：“你怎么都看哭了？”

　　“哎，小姐，小芙向来眼泪不值钱，您又不是不知道！”

　　“庄姑娘不爱看戏？”顾晓剥开最后一个栗子，放进自己嘴里。

　　“别叫我庄姑娘了，听着别扭。”庄笙低头看桌面，明明一碟栗子都是无壳的，怎的顾晓面前却有一大堆壳子？想来是点了两碟，他已经吃了一碟了吧。她拿起一个栗子，放进嘴前回应道：“至于这戏……但凡热闹有趣，我都喜欢。”

　　“看来是这出戏不够有趣。”

　　庄笙心虚点头，看座下满堂喝彩便知它不会无趣，只是自己心不在焉，无心欣赏罢了，只得冤枉它了。

　　“喝水。”顾晓把茶杯推到庄笙手边。

　　正巧栗子吃得多了，庄笙着实噎着了，便微微一笑，表示感谢，此后再无多话。

　　这戏唱了有一个时辰，庄笙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耳都是时而有规律，时而略杂乱的“扑通”声，总算熬到散场，他们走出戏馆，见烈日当空，想是午时已过。小芙撑起伞来，为庄笙遮住阳光。

　　纸伞挡了顾晓的视线，倒让庄笙微微心安。

　　“饿了吗？”

　　“嗯。”

　　“想吃什么？”

　　“……”庄笙内心又是狂吼：顾晓难道是在邀约午饭？她记得梦中十八岁的他从来都不主动问她这些，每次都是自己死缠烂打才能争得一起吃饭的机会的呀！！心下虽是难以置信，眼珠子却已然转着寻觅吃食了。

　　没等到答复，顾晓指了指街边的一家小铺子：“去这家吧。”

　　庄笙抬眼看去，是玲珑酒家。她一时恍惚。这虽然是北市的一家小酒肆，可它确实是顾晓最常去的酒肆。

　　见她迟迟不动，顾晓却以为庄笙吃惯了山珍海味，不愿进店，他道：“若是不……”

　　“走吧。”话音未落，便被庄笙打断，只见庄笙步伐轻快，似是心情极好。

　　二人在玲珑酒家的二楼落座，伙计端来清茶，庄笙张口就来：“玲珑包子两屉，还有神仙鱼、如意卷、藕丝羹，啊，还有玲珑红豆粥。”

　　“好嘞！”伙计应得爽快，对顾晓道，“客官还有什么要点的吗？”

　　“……没了。”

　　“两位客官稍坐，菜马上就好！”

　　“你来过？”待伙计走开，顾晓问道。

　　“……啊……是……”梦中常来，一个不留神，点的全是顾晓爱吃的菜。

　　“难怪。”顾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虽说点的那几道菜是顾晓爱吃的，但有几道也是庄笙自己爱吃的，一顿饭吃的畅意，庄笙放松下来，说话间甚至夹了块鱼肉放进顾晓碗里，顾晓一顿，庄笙也是一愣，今日才是初识，她未免太过亲密了些。庄笙脸上烧了起来，僵硬地缩回手，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拉起小芙就往外走：“家中有事，我……我先走了。”

　　顾晓看着远去的庄笙，又看了看碗里的鱼肉，默默将鱼肉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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