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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林重伤
刚入夜，庄简便拎着叫花鸡和山下小店买来的无名酒去找师傅了。
眼见他抛下众人自行离去，庄笙哪里能就此作罢？须知，她来这无念山，原本就是想见这位神秘兮兮的世外高人的。
又见萧洛英正和云旗相谈甚欢，顾晓早黏在庄简的藏书架子前，推都推不开。想来是没人注意到自己，倒免去许多麻烦。于是乎庄笙随意编了个由头交代一句，独自跟了过去。
无念山树多林密，庄笙武功虽不及二哥，可隐去声息还是做得到的。她只要远远地跟在其身后，再远远地看上高人一眼满足一番好奇心便走。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即便是被发现了，老脸抛去死赖着大概也能行得通。
然而，现实总是有所差距的。
天全黑了的时候，庄笙坐在树枝上，挥手甩开在脑袋边盘旋的不知名昆虫，道：“这下可好。”
——人没跟着，倒把自己跟丢了！
极目远眺，前方是密林，左边是树干，右边是枝叶，后面……一片黑。庄笙摔手，谁说登高可望远？大晚上的连月亮都没有，分明啥也看不到！
“有人吗？”庄笙随口喊了一声，心中不报期待。
“有。”
“！？”庄笙差点滑下树枝，好不容易稳住，紧紧掐着树干道：“谁在那？吓死我了！”
“你问的。”
“话是这么说……”可她也没想到真有人在啊！庄笙只觉声音熟悉，“是顾晓吗？”
“你怎……”
“你怎么在这？跟踪我啊？”庄笙抢先夺过话锋。
“……”
“你跟了我一路？”那方才她一时无聊找不到路，在地上堆土人、抠树皮……他也都看见了？？
“……”
知了鸣叫声此起彼伏，听不到对方的答话。庄笙决定先打破尴尬：“你在哪呢？太黑了，我看不到。”
只听一阵衣袂翩飞的响动，顾晓的声音响起：“抬头。”
庄笙乖巧抬头，果然见上方的树枝上站着一个人影，庄笙一蹙眉：“你怎么胖了？我才走了这么一小会儿，你们竟吃了好大一顿？”
“……”
庄笙早便习惯顾晓的寡言，自顾自道：“真是不够意思，我下次有什么好东西也不等你们，自己独享了才好。”
“铛——”
突如其来的一声金属撞击声惊得庄笙一愣，那撞击几乎就在自己脑门上方，耳膜还在微微震动之时身体紧接着就是一轻，被人整个拎了起来。再接下来就是呼呼的风声。
事发突然，庄笙还没来得及合上嘴，被灌了满口鼻的风，狂呛两声，须臾，缓过来：“什么人？”
拎着她的顾晓沉声道：“刺客。”
“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
“未知。”
这不应该啊，如果是冲她来的，她坐那儿有一阵了，何必等这个时候才动手？如果是冲顾晓来的，怎么那刀偏偏砍在她的头上？
庄笙脖颈通红，轻咳两声道：“……那啥，顾晓，别揪着我的衣领了，怪难受的。”
脚下一实，顾晓带她着地，只听风中淡淡飘来一句：“抱歉。”
哎，明明昨夜都敢碰她的脸了，这会儿却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
庄笙刚理了两下衣领便见刀光一闪，又是几声铿锵鸣响，她连忙后退两步，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刀光剑影间只见两个影子几经交锋又多次弹开，庄笙躲在大树后，探出头来喊道：“来者何人？”
回应她的是数声兵器回响和枝叶落地的声音，这么来回折腾，斩落不少枝叶，倒是开辟出一小片空地来。
云层移开，月光总算肯透出来。
庄笙这才看清来人，那人头发灰白手持弯刀，俨然是一位魁梧的中年壮汉。恰逢顾晓用力一劈，那人往后飞跳，划开满地落叶。
顾晓道：“你是谁？”
来人道：“你们又是谁？”
庄笙走出去道：“为何欲意伤我？”
“呵，我爱伤谁就伤谁，无需缘由。”
“？”庄笙皱眉，真是够任性。
顾晓道：“和盘托出，饶你不死。”
来人抹了两下刀面，认真看了两眼顾晓，又看了两眼庄笙，好似自言自语道：“果真不认识。”
庄笙右手托住左手手肘，左手的食指轻轻摸了摸下巴，对顾晓道：“难道他认错人了？”
话音未落，只见余光处那人手中寒光一闪，下一刻便挥刀直直向她砍来。庄笙一惊，他这速度明显比方才快了数倍，在与顾晓的打斗中竟还留了一手！？
凭她的功夫，断然躲不过，要完！
庄笙没来得及闭上眼，只觉眼前一黑，一阵风狂扫而过，身上并无痛楚，再定睛一看，竟是顾晓挡在她身前！
脑中霎时一炸，她不管不顾，扑上去抱住顾晓，颤着嗓音狂吼道：“顾晓！！”
顾晓瘫坐在地，身子僵硬，一个字也吭不出来。
庄笙怒目圆睁，红着眼眶扯过顾晓的剑便想往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刚要起身却被顾晓拉住。
她回头，眼泪唰地涌了出来：“你……你……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你打不过。”
都这个时候了，顾晓还是语气镇定淡然，却听得庄笙愈加心疼。
“我……我跟他同归于尽！”庄笙吸着鼻子，“敢伤你，我绝不能让他好过！”
顾晓的手是凉的，指尖在庄笙的手背上颤了颤，轻声道：“何必。”
庄笙一愣，顿时五味杂陈。
何以有此问？
如若是梦中，她一腔心血铺洒他身，何时让他怀疑过她的心意？
可是梦醒了。
梦醒后的她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心意，她给了自己一个无比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逃避，如若她成功逃避了，她就真的可以看着他与别人白头？
她逃避了这个问题。
如今顾晓倒在自己面前，一身血泊，她……一瞬间竟也不想活了。
何必呢？
他只是初识新友，他只是梦中至爱，他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心头痴血。
她决定好为自己自私一回，可代价若是如此，她宁愿是梦中的结局。
“追不上了。”顾晓拿过剑。
庄笙愣愣地跪坐着，看着顾晓胸口的大滩血迹，泪如泉涌。
大概是前十几年没掉的眼泪都打算一次性掉个干净，眼泪竟像是开了闸，半点停不下来，浑浑噩噩间只大喊着：“顾晓！你，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呜呜……流着么多血可怎么办啊！！这附近有草药吗？”
庄笙猛地站起想找止血的草药，才走了两步便急得直跺脚：“哎呦，呜呜……没用的东西学了一大堆，怎么就不学点医术！”她跪到顾晓身侧，“呜……你，你喝我的血补点回去吧……”
“喝你这么多血，你也会没命的。”
“你能活着就行……”庄笙抽出顾晓腰间的小短刀，毫不犹豫地就像往手上划去。
顾晓无奈地按住她的手：“没用的。”
“那怎么办啊！”庄笙抖着手抹了一把顾晓的胸口，对着月光，眼泪掉得更凶了，“啊……你还在流血！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庄笙。”
庄笙紧紧拉着他的手，连忙止住哭声，只掉着眼泪：“是不是你有什么办法？你说，我听着！”
“你……冷静点。”
“我……好，我，我冷静，你快说。”
“深……深呼吸冷静一下。”
庄笙十分听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去，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心乱如麻，如何能冷静得下来？
“……”
“顾……晓？”庄笙带着哭腔，生怕顾晓断气。
“庄笙。”
“嗯！”
“我没事。”
庄笙牢牢抓着顾晓冰凉的手，放在心口，心中酸楚不已，重重点了一下头。强自镇定，不让顾晓忧心。
“我是说，我没事。”顾晓伸出另一只手，将庄笙头上的落叶拂开。
庄笙愣住了。
“我没受伤，血不是我的。”
“啊？”
泪珠子挂在下睫毛上，被风吹着摇晃半晌才落了下来。
顾晓的手抽不开，只得拉着庄笙站了起来，又拉着她的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虽然一滩血迹看着瘆人，可衣服却是完整的，他真的没事！
平地惊雷！
凉风徐过，几点萤火轻飘飘浮过，依稀可见顾晓似笑非笑的眼神，庄笙只觉自己的脸颊越发滚烫，定定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不自在道：“那……你……倒什么？”
“吓的。”
庄笙瑟瑟然放下手，僵硬地后退两步，站定后又后退三步，冷静下来回想方才，自己见顾晓挡在身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扑了上去，他确实是在自己扑上去之后才倒下的，当时以为是受了伤脚下不稳，现下想来，分明就是被自己惊倒的！
罪过！罪过！
都怪这天，黑漆漆的叫她怎么看得清嘛！？
庄笙重重咳了两声，道：“咳咳，那啥，刚才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到我身上了……”
顾晓道：“嗯。”
庄笙道：“你不信，对吧。”
“……嗯。”
“要不……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好？”
“不好。”
庄笙深恶痛绝地哀嚎道：“顾晓……”
林子深幽，风中似乎夹带了顾晓清浅的一声笑声。庄笙愣了愣，随即心中直呼，没脸见人！真真是没脸见人了啊！！！
顾晓道：“回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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