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秦

作者:董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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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天始泛亮,启伽便耐不住,犹犹豫豫在嬴政门前徘徊了半天,最终还是敲响了他的房门,却一直无人回应。

      他该不会是走了吧?

      “嚯!这秦人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她推开门,风风火火进去,却见得嬴政衣衫不整,横躺在床上。

      她吃了一惊:“怎么……怎么还在这里啊?”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男人不穿衣服的样子呢!她羞红了脸,赶紧转过身。

      “你大白天……睡什么觉?”她紧张得发抖,“你干嘛不穿……不穿衣服?”

      可是并没有人回应她。

      “喂!问你话呢~”她羞愤的转头回来,却发现嬴政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敞开的胸襟边上,竟是一条两寸长的剑伤!

      “欸~你怎么回事?快醒醒!”

      启伽触到他鼻子底下还有气息,又使劲摇了摇他,仍是徒劳。

      嬴政的脸很红,呵!好像涂了脂粉的花娘!

      启伽伸手搭上他的额头,才知他不仅挨了外伤,还因伤口感染发烧了,想来是昨晚救她时就伤了,只是他穿一身玄色,被血浸透了也看不出来异样。

      启伽自责之余,还不忘嘀咕:“这人是不是傻?都挨了刀了,还硬撑什么?”若是早些告诉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不省人事。

      此处离邯郸城不远,快马加鞭也就半日路程。

      何况司马启伽就算是再笨也知道,若是久不回去,于自己闺誉必然有损。

      可是嬴政是为了救她。

      且他现下已然病入膏肓,若无人照看,定会出事!

      启伽恨自己无能,连抛弃一个仅两面之缘的路人都不能狠下心来。

      她看向床上的人,蓦然心头有些发慌。

      他的眉眼之间,似乎尽是某人的影子。但那人到底是谁啊?

      ……

      她就这样一直守着他,直到了亥时。

      也请了大夫,也喂了药,可人就不见醒。

      启伽有些害怕,若眼前这人醒不过来了,那她岂不是要一辈子不安?

      而且,这个人,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嬴政在梦里隐约叫着什么人,启伽好奇,杵着耳朵听。

      他轻喊:“启伽,启伽……”

      这个男人果然轻薄!

      不过两面,他竟敢在梦中叫自己的名字!

      启伽气得一脚踢在他床榻下边儿,疼的却是她自己的脚。

      好在嬴政已经退烧,启伽虽嘴上骂骂咧咧,心里总算松了好长一口气 。

      ……

      将军府也早乱成了一锅粥。

      平日里司马尚与大臣鲜有私交,可这几日偏有人带着雉鸡和名帖上门拜访,言语间旁敲侧击,总是提起司马启伽。

      来得最张扬的,便是郭开。他带了一斛珍贵异常的夜明珠,说是送给启伽的。

      司马尚百般推辞,他却执意说:“你让启伽来,这原要是送给她的,若她说不要我才肯带回去!”

      司马恕笑言:“郭大人,我妹妹近来身体微恙,正在静养。您是贤德之士,这一上门就要见人家的家小,倒不像是个君子了。晚辈该如何向您求教呢?不若改日我代父亲上门拜访,我这儿有块儿稀罕的玉璜,很配得上您的女儿!”

      郭开知晓司马恕的用意,这玉璜,本属于文定之物。

      司马尚在赵国没什么劲敌,虽有些人眼热他与李牧军功高、权势重,却不至于狠毒到掳走司马启伽,毁了司马家清誉不说,更毁了姑娘一辈子。

      此时最着急上火要把这事牵扯出来的,必定是掳走启伽的人。

      司马尚不傻,司马恕更是仗着自己年少不知稳重,委婉拿郭开的小女相要挟。

      事关自家女儿的清誉,郭开不宜强求,只得离去,但他把这笔账,又踏踏实实记下了。

      司马恕代司马尚送郭开至门下,见他车马远去,笑意尽失。

      “害死我母亲,如今又来害我妹妹……”

      在司马恕看来,妹妹是母亲生命的延续,亦是他在这世上,最该去保护的人,想要伤害司马启伽,除非他死了。

      ……

      过了傍晚时分嬴政醒才过来,看到的是启伽头发凌乱,倚着他的床榻疲倦入睡。

      她睡着了也那样好看,干净得如刚出世的婴儿。

      嬴政抬起手摸摸她的头,那感觉却不同于少时。

      他心头猛然颤,似有了某种难以启齿的想法,甚至脸上也开始有些发红。

      启伽半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大爷,你可算醒了!”又摸摸他的头,“不烧了,怎么脸还那么红呢?”

      嬴政忙别过头去,避免与她的目光相遇:“你不是要回家么?怎么不走?”

      “我没钱,走不回去!”

      这丫头还是改不掉一撒谎就拧衣角的习惯。

      嬴政也不戳穿,只道:“原来如此……那你哪来的钱给我抓药呢?”

      启伽倒是很坦白:“我偷你的!”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虽是为了救急,偷盗到底不算是件光彩的事。

      她反复叮嘱:“你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嬴政在意的是她既已偷了钱,为何不拿钱跑路。

      启伽嗔道:“我这不是怕你死了?你死了不打紧,可你救过我,我若真这样抛下你,岂不是太不体面了?”

      此时听得俩人肚子都咕咕叫。

      启伽便轻轻牵扯嬴政的衣袖:“我偷……我从你那里取钱抓药的时候,可看见你带了好多钱呢!我不要你旁的,你带我去吃点东西吧,我饿!”

      这个丫头真傻!

      她一定是怕自己走了,留秦王一个人孤零零躺在榻上出了意外也无人知晓,居然连饭都不敢出去吃。

      嬴政说心中好一阵儿心疼,更是开心。

      “好。我带你去,你要吃什么都可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结果启伽要了好多菜,店里的杂役也提醒说这些他们是吃不完的。

      嬴政只一挥手,说:“随她高兴。”

      ……

      很快桌上的菜去了一大半,可还有好些剩下的。

      启伽很难过:“我真是作孽!各国连年战乱,多少百姓连树皮都没得吃,我却剩下这么多饭菜,可是怎么办?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她说完,又狠扒拉了几大口烤鸡,撑得都快哭了。

      “别吃了,会撑死的!”

      嬴政夺过她的食物帮她吃。两个人坐到大半夜,直到吃得肚子都不舒服了,才扶着墙回客房休息。

      ……

      次日正午过后,大地上冒着热气,蛇虫鼠蚁都不敢上街溜达。

      启伽说:“我该回家去了,我父亲和哥哥肯定着急死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怎么跟她说呢?

      嬴政来赵国大头那部分毕竟是为了国事,身份自然该隐秘些,免得招来杀身之祸。启伽胸无城府,若她知晓自己是秦王,难保不会失言说出去。

      嬴政只告诉她:“我……我姓赵。”

      启伽白了他一眼:“你既不愿说出你全名,那我也懒得再问!后会有期啦!”

      嬴政这才意识到,原是她真的要走了。

      他下意识拽回启伽:“掳走你的不像是胡人,你回去让你父亲提防着些,你自己也少出门走动!”

      启伽说:“你怎么这么多话?”她又发觉这不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语气,又说,“谢谢你救我。你可以投入我们司马家门下做食客,我一定要我哥哥拿最好的珠宝答谢你!”

      最好的珠宝?

      嬴政笑道:“我看你腰上系的小铃儿别致,不如你把它送给我做谢礼”

      启伽立刻捂住自己的铜铃,忙说:“那可不行!这是我政哥哥送我的!就是你们秦王,你知道吧?小心他把你活剐咯!你换个别的!”

      嬴政只笑笑,牵着马朝前走。

      只要司马启伽还在,他就没被全世界抛弃。这世上一直有一个人,她愿意无条件信他。这也很好。

      ……

      一路上俩人很少说话,即使启伽聒噪,嬴政也少于搭理她,觉得无趣她便不说了。

      其实这一路上他的心情很复杂,想着再往前些,便不知何时再见了。

      他想趁此刻将司马启伽打晕了掳回秦国,可那样她会恨自己的吧?

      但就这样把她送回去,还真是不甘心。

      这条路走得很快,不知怎么就到了邯郸城的城门下。

      终是不得不分离。

      启伽向嬴政行揖礼,以示惜别。

      嬴政一懵,却不予回礼,只转过身挥一挥袖子,骑上马背,故作潇洒地离去。

      启伽看着他的背影,眼眶竟然莫名湿润。

      这一幕,宛如十年前的咸阳城下,她就这样看着少年嬴政策马离去的背影……

      启伽轻抬指肚,拭去了眼角那滴若有若无的眼泪,木然的喊了声:“政哥哥……”

      但她知晓,那人并非她的政哥哥。

      ……

      城墙后屹立着那两个高大的身影终于有所动作。

      赵嘉对于姚说:“这男子面熟,你着人查查他的来路。还有……还查查这几日他与司马姑娘是如何相处的。”

      那张精致的脸一失往常的温润,赵嘉眉心微皱,满脸都是不悦。

      ……

      回到司马家,一切尚好。只是司马尚憔悴了很多,不过三日宛如三秋,苍老得几乎脱相。

      司马恕也是双眼红肿,不知是苦熬了几夜还是夜里偷偷哭过。

      奴婢们好一阵忙,给启伽沐浴换衣,又伺候她好吃好喝,这一切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启伽问姣姣:“家中发生何事了?”

      姣姣说:“姑娘,你丢了这几日,将军和公子可急坏了,天天命人找你!又碍着你闺誉不敢大肆找寻,还得防范着外人来寻衅。他们都好几日没合眼,生怕你有个好歹!”

      “我没事!”启伽问,“严哥哥呢?”

      司马家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出去找人,李严可不姓司马!他找了个探访外祖的名义带人出城,就是去找启伽。

      待用过膳食,司马尚和司马恕都来看她。

      父兄都是建功立业征战沙场的男儿,遇到女儿家的事情总不好开口,父子两个相互瞅了对方半天,司马恕才难为情地问:“启伽,这几日你还好吗?那些盗匪,可有对你行……行不矩之事?”

      姣姣和启伽两两相顾,都红了脸。

      自廉氏去了,父兄就总是如此,成日里没头没脑地瞎担心,奈何闺阁之事他们不敢插手,一遇到事情总往最坏处想,又从来不与启伽交涉,只自顾自的干着急。

      启伽便羞愤难当:“你们说什么呢!他们好吃好喝待我,我也不知为何。当夜有一个秦国来的剑客救走我,他也待我很规矩。只是路上他生了病,我不好丢下他独自走,这才耽搁了!”

      看这般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像是受了侵犯,父子两个才安心了些。后来又问了些关于那个“秦国剑客”的事,启伽不愿多说,便追他们走了。

      ……

      当晚李严得了信赶回来,一进屋便仔细打量启伽一番,唯恐她少了一根头发丝。

      上午李长定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这兄妹俩当真一个模样!

      启伽很不耐烦地问他:“你看我可少了半块肉?”

      李严随即瘫软:“回来便好!你可吓得我半死,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司马恕早转告了李严关于启伽这几日的情况,因此李严没有多问,只叮嘱了很多让她以后出少出门走动云云。

      启伽无心听他唠叨,只大口吃他带回来来的瓜果。

      李严独自上火也没用,只好看着她吃。

      “祖宗,你慢点,别噎着!”他说完,又笑吟吟的给启伽倒了杯水。

      那晚,李严看了启伽足足两个时辰,才逐渐从她走失的惊恐之中走出来。

      倘若司马启伽真的遭遇意外,他于这人间,也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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