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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
正是倒春寒,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窗棱上氤氲着些许水珠,天地间苍茫茫一片,连接着,灰白灰白的,有些朦胧。
萧姮坐在窗边,发着呆。
其实她一度觉得自己甚是幸运,至少生活丰衣足食,顶着太傅嫡女的名头好歹好吃好喝活到至今。
虽然母亲对自己要求严苛,琴棋书画,算学女红样样都得精通。
就连茶艺制香,骑射绣艺,一样也不能落下。要有嫡女的架子,还不能坏了太傅家的名声,容貌气质要样样拔尖,不能被其他家小姐比了下去,又不可姿容太甚,引得妇道人家起争议。总之,这样不许,那样不许,一条条一框框,将她整个人,封锁在了这太傅府,她出不去,也不能出去。
但值得庆幸的是,最起码,她能学到好多东西。
那个时候,父亲总是很忙,但至少,偶尔会还看望她,给自己带绿豆糕,虽然萧辙永远也记不得自己不喜欢吃绿豆口味的东西。
身为萧府嫡女,萧姮从很小就顶着巨大的压力,母亲的戒尺曾经是萧姮挥之不去的阴影。
印象最深刻的大概是她五岁那年,孔氏带萧姮去祖母家住上几天。
那个时候年岁小,记不得路,所以去哪都得跟孔氏在一起,外人看着便觉得姑娘很乖巧黏人,只是有些胆小了。
当晚饭后,几个姑婆舅母聚在一起闲话家常的时候,孔氏总喜欢炫耀自己,无数的牛皮一吹,便是展示环节,而那天孔氏是让萧姮当场作一首诗。
原本那天萧姮是可以作出来的,只不过小孩心性,被屋外同龄的嘻笑打闹的孩童吸引了注意,所以萧姮原本在脑子里的灵感,一下子全不见了,大脑一片空白,满眼只有那些无忧无虑的孩童,渴望出去玩的想法占据了她的大脑,当然,诗也是半点做不出来。
孔氏脸色突然就变了,她觉得很丢面,讪笑着向众人解释,说着话的同时却不忘狠狠剜了萧姮一眼。
那个时候在萧姮眼里,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以为这是一个小失误,大家说笑过就忘了,所以她只是言语稚嫩地跟大家道了歉,便将此事忘到了脑后。
等到了傍晚,孔氏难得地帮萧姮蒙上了手帕,说要陪萧姮玩捉迷藏。
小孩子天真,高兴得不知所措。
等摘了手帕才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没有房屋也没有人,是一片荒坟,墓碑立的一座又一座,整齐又阴森。
漆黑如墨的天空下,冷风阵阵,离萧姮最近的是几棵参天大树,树叶被风吹得唰唰作响,长长的枝条垂落着,风一吹便左右摇晃,像是老妇人用来吓唬小孩常说的长毛鬼。
萧姮怕的眼泪立马砸了下来。
可想哭又不敢哭,眼泪又止不住,只觉得恐惧,眼里的泪包满了眼眶,咬紧了牙才堪堪控制住即将破口而出的惊叫。
而自己的母亲早已没了声音,说好的捉迷藏,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恶毒又讽刺。
萧姮骨子里教养规束她不能失了仪态,只能小声喊着母亲,嘴里不停地说着话,这样显得没那么安静,也就不怎么害怕。
“唔…母亲,女儿知错了。”“我…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嗝…唔…不给萧家丢脸。”“我以…以,后不会偷懒了。”“我会…会向夫子学习,不喊累了…”
那天晚上,萧姮哭肿了眼,哭哑了嗓子。
不知道等了多久,萧姮已经安静地坐在了地上,忘记了悲伤,哪怕依旧很害怕,手脚抖个不停,惊惧加重了冷意,她不停的发抖,蜷缩着坐在那棵树底下,眼神麻木到呆滞。
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孔氏终于出现了。
妆容得体,面色带着丝掌控于心的得意,语气高高在上地说:“你听我的话,我就带你回去。”
萧姮小小的人站了起来,点着头,却没有说话。
从那以后,萧姮学会了一件事。人都是更爱自己的,亲人很多时候只是一种工具而已,永远要相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利益才是维持关系的最好办法。
所以当被夫子百般挑剔得想哭时,萧沁的安慰虽然让萧姮感到温暖的同时,却总是怀疑她的用意,毕竟按照萧沁的人品,她完全不会为自己说话,她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萧家四面楚歌的时候。
从小萧姮就比萧沁优秀,那个时候,小孩子还没这么重的胜负欲。
萧姮喜欢吃糖葫芦,每每被夫子骂了,萧沁就会偷偷买来一串糖葫芦。
一串糖葫芦六个山楂球,萧沁三个,萧姮三个。
两个人吃完顶着一张大花脸相视而笑。
以前的日子很孤单,朱氏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以后,萧姮虽然被耳提面命说过她们不是什么好人。
可那个时候孤独能击垮所有的偏见。
后来的后来,不知是父亲的偏爱,还是萧姮愈见貌美的容颜和聪慧得体的名声。总之,萧沁的嫉妒心越发上涨,什么都要跟萧姮比,看上的东西,什么都要抢,如今恐怕是看中了喻珩,就算是做妾,为了膈应自己,她也不在乎。
萧姮吹了蜡烛,掩下这沉沉思绪,上了榻。
次日清早,半梦半醒间,沅芷端着精致铜盆进了屋。
萧姮半坐起,素色中衣掩盖不住那芊芊细腰,露了几分春/色,三千青丝凌乱地散在身后,更显几分荒糜。
白里透粉的脸颊带着一股酥意,萧姮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手指端在前方,精致修长。
今日,竟睡了这般许久。
梳洗过后,张管事过来请人。
说是将军有事请少夫人移至大堂。
萧姮神色微动,整理了衣裙,原本光秃无物的发髻也懒得带那些个琳琅满目的首饰,只粗粗戴了根翡翠玉簪,便出了门。
行至大堂,便看见萧沁屈辱地跪在地上,喻珩高居首位,脸上布满森寒。
“你们萧家当真是惯爱使这些狐媚伎俩,怎么,狗急跳墙,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慢悠悠的语气,偏生每个字眼都扎人得厉害。
萧姮素着脸,不想搭话,也懒得辩解,这些个骂名不痛不痒的,没什么感觉,但是这场景看着还挺有意思的,她倒要看看这两人要做什么。
喻珩眉头微动,见萧姮这反应,兴致突然来了,一甩衣袍,从椅子上走了下来。
一张嘴,越发毒舌,“怎么,是说不得?还是,无言以对?”
萧姮面无异色,语气淡淡:“听闻将军是武将,没成想嘴皮子也这般厉害。”
喻珩脸色拉了下来,眉心跳了跳,侧脸俊朗,线条流畅。确认萧姮没什么反应便也知道这女人是故意添堵来了,但为了不让萧姮好过,便打算让她自己处理,他才不要帮她,冲萧姮说了句:“把这蠢东西带回去,记得,好生看管。”
萧姮梗着细白的脖颈,脊背挺直,身型掩在裙下,□□微挺,颔首。
喻珩甩着衣袖,讥笑一声,大步走了。
萧姮命人将萧沁送回去,恶心人的玩意,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萧沁愤恨地站起身,被这女人看了好戏,还是以这么屈辱的姿势,只觉得丢脸极了,恼羞成怒道:“你有什么好嚣张的,在我看来,你比我,更可怜!”
萧姮慢慢向门口走去,错身走到萧沁旁,沉声道:“以前,我从不仰仗他人,现在,更不会。你以为你能为萧辙带来什么价值么,可惜你这么蠢,恐怕萧辙巴不得没生出你这么个女儿。”
话落,萧姮走了出去,终究没看萧沁一眼。
曾经能分着吃糖葫芦的情谊,如今,竟是刀刃相向。
昏昏沉沉走了许久,不知怎地,又来了这片药材“仙境”。
这桔梗和甘草总算着换了地。
老头子下着棋,自己跟自己对弈,倒显得怡然自得。
或许早知道自己来了,一点都不惊讶,跟使唤什么似的,冲萧姮招招手,“臭丫头陪我来一局。”
萧姮提着裙摆走过去坐下,落下几子,便知刚刚那副样子约莫是老头子的自我陶醉。
看起来高深莫测,实际上是个臭棋篓子,棋艺下得一般般吧,偏偏考虑许久才落下一子。
萧姮扶额叹气,真是信了你的邪。
百般无赖地把玩着手中白子,一时间竟不知是这棋子衬得手指越发白皙如玉,还是这削葱修长的指尖衬得这棋子晶莹剔透。
萧姮撑着下巴,懒懒道: “我说,你就不能下快点,一步棋而已,要下这么久吗?”
老爷子胡须翘了翘,啧着声道:“我说你一丫头着什么急啊,一点都不沉稳,这棋啊得慢慢下才有味道。”
萧姮摆摆手,妥协道:“得得得,你下你下。”
澧兰看着两人斗嘴的模样,忍不住道:“虽说这老头脾气臭了点,但人还是蛮好玩的嘛。”
沅芷:“你呀,可不能这么叫人家。”
澧兰撇着嘴:“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日子就这么过去,萧辙终究是上了去往江南的船只,三皇子唯恐萧辙办事不利,失去一大臂膀,偷偷派人暗中增援。
只是不查不知道,这一查才发觉,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都参与到了贪墨银两的事件中,只不过,分贪多贪少而已。
如此一来,官官相护,形成了笼罩江南的一张无形巨网。
想要揪出一个人,势必会牵扯出一堆人。
这么一群势力,不是常人能撼动得了的。
萧辙没了法子,只能装聋作哑,能少丢点银子就少丢点。
眼瞅着灾粮,补给没买多少,三皇子又拿出了私银进行补贴。又白脸红脸砍了外地富豪官员,吐了笔银子凑了凑。
好歹,剩余的钱,比以往那可是多了些许。
喻珩此时很是忙碌,两个人虽然待在同一个府邸,却不曾见过几面。
往往遇见了,也只是目不斜视地从身旁走过。
但他似乎并没有想要对付萧姮。
萧姮暂且把这归结为喻珩还懒得在自己身上费心思。
如今这天渐渐转晴,日头正好,萧姮彻底放松了下来。抱着过一天少一天的想法,躺在了屋外的贵妃椅上。
旁边的藤蔓架上种着爬墙虎,形成了天然的遮挡,微风徐徐,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气息。阳光温和不晃眼,发丝轻轻从脸颊旁滑落,丫鬟们在谈笑,时间过得很慢。
萧姮闭眼躺着,手中精致绢丝罗扇轻轻摇曳,扇骨冰凉,带起一股妥帖的韵味。
门外突然闯进来一只小兽,毛发在阳光下微微发着光,带着些许脏污。
萧姮定睛一看,罗扇突兀地落了地。
萧姮立马坐起身,丫鬟们看呆了眼,纷纷围过来。
竟然是团子,居然找到喻府来了。
如今团子又大了点,眼睛黑亮却带着水汽,前脚微匍,呜声哀鸣。萧姮险些以为它又受伤了,将团子抱了起来,仔细翻看,却发现团子黏人得紧,紧紧躲在萧姮怀里,乖乖不动,却渐渐停了叫唤。
泓彤惊奇道:“这团子莫不是成了精,在萧府没找到小姐,竟然一路寻到喻府来。”
萧姮闻言低头看了团子一眼,团子乖地很,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姮看。
萧姮也不管团子有多脏,抱着团子坐了许久。
半晌,吩咐兰泽端了碗羊奶过来。
团子许是早就饿了,正是幼兽,却早早断了奶。
萧姮将碗放在地上,看着团子狼吞虎咽,舌头舔的欢快。
萧姮抚摸着团子的额头,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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