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抽刀断水

　　赵佶在京中一处装潢雅致的亭台水榭约见李师师。

　　他其实是个很年轻的皇帝，李师师有时在跟关若飞提起他的时候，都会用‘小皇帝’来形容他，因为他确实脸嫩，身条清瘦，穿着锦衣华服，一手拿了一把用狂草写着‘秋月’两个字的纸扇，看见李师师的时候立刻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稚气可爱的笑容。

　　其实他比关若飞李师师岁数都要大，跟苏梦枕差不多，都三十出头，但是苏梦枕看上去可能更像赵佶的爸爸。

　　气质上，气质上像他爸爸。

　　李师师同赵佶聊了一会儿，然后就故作虚弱地扶了扶额头。

　　赵佶见状，连忙问：“师师，你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要我让御医过来给你看看？”

　　李师师摇了摇头，说：“皇上，我就是觉得屋里有些闷，不如我们去水边走走？”

　　美人温言软语，皇帝听了只有高兴的份，哪里还会拒绝。

　　于是这两人身后坠着一行下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临水江边，这里的水榭一直通往湖心小筑，而此刻正值清晨，又是雨季，湖心那边一片烟雾缭绕，只能隐约看到一袭绛紫色的轻纱，随着水雾徐徐展开。

　　风把一股深邃的幽香带到了赵佶的心底。

　　他痴痴的看着哪一处，觉得哪里有什么东西让他的心微微颤抖了起来。

　　李师师见状，说：“皇上恕罪，飞飞姐姐散漫惯了，闯入这里的皇家水苑，实属无心之过。”

　　赵佶一听，连忙拉起李师师，往那一处水榭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那里是一位姑娘？还是你姐姐？”

　　赵佶走的很急，等他行至一半，飘渺的烟雾就将他二人也笼罩其中。他定睛一看，居然见到一张难以用言语描述的侧脸。她就像因为晨曦到来而坠落人间的月亮，明明清明干净，却被云雾簇拥，隐隐绰绰，让人不忍打扰。

　　赵佶不知道自己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美人的云鬓香腮，不上前一步，也不后退一步。

　　时间如果停留在一刻就好了。

　　赵佶心想：他一定是遇到了坠落凡尘的仙子。

　　可他不动，关若飞保持一个姿势久了也很酸的好么？

　　因此她转过身，在看见李师师的时候面上有些惊讶，并继而露出一个款款动人的笑容。她柔声道：“师师，你来了？快过来。”

　　美人伸出柔荑招手，赵佶明明都没被叫到名字，却不由自主地跑了过去。

　　一走近，那张脸带来的冲击力就成几何倍数增长。他看到她，心里有万千种话想说，却在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一个字也说不出，于是只能傻傻的看着关若飞拉着李师师指着湖面上云集的五彩锦鲤说笑。

　　此次会面，赵佶跟关若飞半句话都没说上，因为关若飞不过就是露了个脸，然后就被师师的另外一个姐妹叫走了。

　　可赵佶回了皇宫之后，就跟失了魂魄一般，吃饭睡觉，想的全是那张动人心魄的脸。他去书房，想写一首小诗赞美这位‘飞飞姑娘’的花容月貌，却觉得什么词句都粗俗不堪。他去御花园，想选一束鲜花送去给‘飞飞姑娘’，却觉得百花失色，万香具寂。他夜里凭栏眺望，看着夜空中高挂的明月，心想若是能把这轮月亮送给那位飞飞姑娘就好了，可惜他只是皇帝，不是神仙。

　　而被他心心念念的飞飞姑娘，正和李师师在房间内嬉笑着赵佶那时候的情态——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仙女，分明遍地都是竹叶青和黑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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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

　　终于到端午了。

　　距离关若飞失踪，已经过了七日。

　　苏梦枕看着关若飞的枕边绣篓里放着的三个荷包。三个荷包分别是秋香色，艾青色和黛蓝色。荷包的款式很特别，没有绣什么繁复的花鸟鱼虫，反倒是三个颜体大字——苏，王，白。

　　他伸手拿起那个秋香色的苏姓荷包，想到那日她与他一同校选颜色时，两人因为中意的颜色不一而争论起来——

　　他说：“玄色好。”

　　她说：“好什么好？不怕脏么？”

　　他摸了摸鼻子，哪能告诉她的确是不怕脏，保存得久。

　　而她指着秋香色的料子同他说：“这个颜色看上去暖人，吉祥，适合你。”

　　秋香色的华缎做底，浅红枫木的绣线为配，这个苏姓荷包看上去的确暖人，吉祥。可说这些话的和做这些事的人已经不见了。

　　苏梦枕的眼神微微黯淡下来，原本松松地握着那个荷包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攥紧。

　　——这么一动，就让他感觉到手心里不寻常来。

　　他松开手，轻轻打开了那个荷包，从中取出了一条编织秀丽的五色线。五色线下还有一张粘着那个人香气的小信，上头用端庄敦肃的颜体写着：

　　穴枕通灵气，长丝续命人。

　　这是唐朝李隆基的诗，唐代人将五色丝线编织成带，佩在身上，称为“长命缕”或者“续命缕”，所以说“长丝续命人”。

　　苏梦枕眼底不由微暖，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灵气，但他清楚这就是他的续命人。他把那条五色线缠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拿着白愁飞和王小石的两个荷包走出了关若飞的房间。

　　自从知道关若飞是独自离开之后，苏梦枕就一直很沉默，他身边的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就只能陪着他沉默。苏梦枕的沉默是有原因的，他有一种预感，如果关若飞不主动现身，他可能会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关若飞的离开，可能并不是在拉开距离，而是真正的人间蒸发，化作一缕烟雾，袅袅而去。

　　她要离开，他苏梦枕拦不住，也没有资格拦住。可她怎么能够连听他说一句都不愿而离开呢？

　　他是有话要说的。

　　他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他很想问，那些无微不至的日日夜夜，她为的是什么？他又为的是什么？他能有资格问她‘可不可以留下’么？

　　原本两个人的相处一开始只有恩义，但关若飞实在是太合人心意。她寂静睿智，能同他分担病痛和阴谋，能从丝丝缕缕的生活细节里带给他温暖和希望。于是有一些事情就变质了。他是在很早就开始有这种预感的，他不知道她有没有，两个人都不问，也不说。原本他以为脉脉无语，心意相通就可以。但是近来他才发现，关若飞有很多想法，从未对他言说；他不忿之余，也被她发现自己也有很多事不曾向她坦白。

　　没有说，那就说个明白。

　　关若飞，你给我出来。

　　我们说个清楚明白先。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青楼的议事堂。他看到了跟着几个兄弟在高谈论阔的白衣少侠。苏梦枕不蠢，相反，他非常聪明，有时候雷损都要夸一句他智多近妖，因此他怎么可能回味不出来白愁飞和关若飞那几日诡异的地方。

　　一想到这个二弟有可能是帮着关若飞在他眼皮子底下出逃的，他的脸色霎时间就冷了下来。

　　他拿着荷包走到了白愁飞的面前，盯着白愁飞，面无表情地问：“你知道什么，都给我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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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感情这方面，李师师说关若飞的胆子时大时小。

　　李师师从小就因为生的好看而被教养的妈妈特别优待，所以一直一个人锦衣玉食，睡绣花丝棉被。可是关若飞不一样，她小时候同师妹经常一起睡一个被窝，后来十多岁才分席，但是师妹很依赖她，偶尔也会跟她一同挤一个被窝。

　　因此当关若飞提议睡一起的时候，李师师很兴奋地答应了。两个姑娘家睡在一张床上，就是会聊天聊到半夜，聊什么呢？什么都聊，但肯定会聊到喜欢的人。

　　当李师师知道关若飞作为一个恋爱自由的江湖儿女之前从没有过一段感情的时候，她差点惊的叫出来。

　　“暗恋都没有么？”李师师不死心的问。

　　“我师父算不算啊？我师父没死之前我都很想嫁给我师父的。”关若飞说。

　　“诶？你这也太离经叛道了吧。”李师师说。

　　关若飞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李师师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又凑过来问：“那假设，苏楼主同你师父一起掉到了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你先救谁？”

　　关若飞神情扭曲，她说：“不是吧？苏梦枕是痨病鬼，他的肺浸到水里会死的。我师父又是断腿的，我怕他在水里游不起来。”

　　李师师笑眯眯地趴在她肩头，问：“那你说，你救谁？”

　　关若飞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偏偏李师师也很有耐心，硬是要等到她说出那个答案。于是关若飞只好嚅嗫着嘴唇，声音细若蚊鸣地说：“——大概…或许…苏梦枕？”

　　李师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问：“为什么？”

　　关若飞看着桃粉色的床幔，神情有些复杂，她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为我从没见过师父痛苦的样子，无法想象师父身在险境中，也就无法产生同理心。但是我真实地见到过他痛苦的样子。他咳嗽的时候就像有一把钩子钩住他的肺，活生生要把他的肺从嘴里扯出来一样。我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

　　“你心疼他？”

　　“这样算么？”

　　“当然算，不忍他痛，不就是怕因他而痛而痛？”

　　关若飞哑然。

　　李师师说：“所以你才会受不了别人同你说他身上的婚约。就算你再怎么安慰自己，或者想把自己同他撇清关系，你心里还是很计较对不对？因为这件事，你对他有怨气对不对？”

　　关若飞说：“我为什么要对他有怨气？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好了，等我回了大唐，通通关我屁事？”

　　李师师笑，说：“原来你有那么可爱的一面，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偏偏你不懂情爱。”
　　关若飞似有不服气，她问：“我怎么就不懂了？”

　　李师师说：“那你为什么逃跑？”

　　“逃跑？”关若飞猛地从床上坐起里，瞪圆了眼睛，说：“我哪里逃跑了？”

　　李师师一把把她拉回床上，说：“你不告而别，还躲在我这里不想给人找到，不就是逃跑？”

　　关若飞说：“我是不想给他找到。”

　　李师师见她死鸭子嘴硬，忍不住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你呀，不就是害怕亲耳听到他说喜欢别人么？”

　　所以逃，所以一股脑往外冲，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想丢在身后。

　　关若飞没有说话。

　　李师师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想到了她自己，其实她有什么资格说关若飞呢？她自己也是这样的，她们都不懂情爱。

　　半晌，关若飞看着床幔，说道：“可能你说的都对。如果他真的说他喜欢…别人，我不担心自己忍不住拿刀砍他，我担心自己无能为力——砍他也下不了手，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他走远。”

　　“与其这样，不如我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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