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捉妖师追星实录

　　“我呸，你才是妖女，你一家子都是妖女。”我一口血水喷他脸上，他却不躲。只是伸手擦了擦顺着脸颊淌下来的血水，送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舌尖血，四阴血。”

　　山羊胡道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来，“你以为我是那纸妖，就凭你这一口舌尖血便现了原形？别忘了，你的血只对妖族有用，我又不是妖。”

　　“你说什么？”自那一通黑狗血淋下，我丹田内作妖的火色丹丸便彻底消停下来。没了它的加持，我不过是个可怜的、本事微乎其微的收妖师。

　　用舌尖血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只是我没想到山羊胡道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听他弦外之音，居然好像懂得挺多。
　　那山羊胡道长似乎也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话，他怔了怔，突然笑了起来。

　　大笑。

　　就像是指甲盖划在冰面上发出的声响，那笑声格外刺耳，令我几乎无法忍受。

　　“别笑了，有何可笑。”
　　“我杀了你的猫，学你的猫的叫声引你出来，我特特去玄天观借来兜天网只为了对付你，还生怕不能得手，想不到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这可真有趣。”

　　“你在说什么？”我觉得浑身的血都已冲到头顶，是他杀了我的猫，此仇不报非君子。只是，他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知道玄天观，也多少知道一点兜天网的来历。难怪这网任由我用尽力气也挣不脱，原来竟是太上老君的神器。

　　想来真是讽刺，我区区一个收妖师，居然要动用三界中仙妖魔怪都惧怕的兜天网。

　　山羊胡道长凑到网前，止住了笑声，然而脸上的讥讽之意还在，“无尘子，还记得么？”

　　无尘子？我搜肠刮肚，到底不能想起。
　　便摇摇头，诚实的回答他。

　　“果然，果然，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山羊胡道长冷笑一声，身子后撤，他背转过身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是觉得他的声音里满是恨意，“无尘子是我师兄，可现在，我是无尘子。从三百年前到今日，我都是无尘子。我要替他活下去，我要替他看着他的仇人和他一样的死法。师兄，我们就要大仇得报，我会替你升仙，替你永生不死。”

　　他越说越激动，即便他背转着身子，我也可以看到他浑身剧烈的颤抖。

　　他越抖越凶，越抖越凶，突然整个人向后厥倒。瘦小的身子将将沾到地面，便开始强烈的痉挛起来。

　　他抖得成了个筛子，口中冒着白沫，不时翻白眼，十分恐怖。

　　我自网内看着倒在地上的无尘子，觉得自己深陷重重迷雾之中，任由我想破脑袋都不记得曾在何处见过无尘子。

　　无论是三百年前的无尘子，还是三百年后的这个无尘子。

　　三百年？
　　我的心咯噔一跳，难道，这真的是个知道内情的人。

　　我岂不是心心念念都想知晓自己的身世来历么，也许他就是那个能够帮我解开疑问的人。
　　可是，他就快死了。

　　我看着无尘子嘴里的白沫越冒越多，听着他牙齿打颤，突然想起曾在某本医术上看过，若是记得不错，他这就是羊癫疯。

　　羊癫疯的病者会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咬破舌头气绝而亡的。

　　由于事发突然，那几个拉着网的壮汉各个一头雾水的扎撒着手愣在原地。我急得不行，只能冲他们大喊，“快快，去掰他的嘴，找个物件让他咬住。”

　　便有个壮汉当先反应过来，“找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别让他咬破舌头。”我急忙道。

　　那壮汉想要冲出去，又看看手里的绳子，显得有些犹豫。我忙安抚他，“放心，我不逃。何况这是神器，我想逃也逃不掉。”

　　他到底质朴，便信了我的话。撒开手中绳子，快速的奔出去。不多时便拾了根木棍，依我所言塞到无尘子嘴里。

　　“我还能做什么？”
　　“抱起他的头，别让他被口水噎死。”

　　壮汉再度依言而行，又问，“然后呢。”
　　“等。”

　　只能等，我毕竟不是医者，不过看了那么几眼医书而已。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只有等。

　　这一等便是日上三竿，在大太阳爬上天穹正中的时候，无尘子终于醒了。

　　因为这一处被无尘子做了结界，所以即便天明，我们结界内的各人都无法被行路人发现。其实刚刚我许诺那壮汉不逃，也是有这原因在。

　　以我目前的实力，压根不能冲破结界。

　　无尘子醒来后第一眼看向的，竟是兜天网。当他发现兜天网内的妖女还在时，终于放了心。他并没有对壮汉表示感谢，反而急急想要起身，奈何这一次发病时间太长，他竟有些脱力。

　　于是便双腿一软跌坐地上。无尘子又挣.扎着起了起，我在网内看不下去，只好叹气，“我就在这又逃不了，你急这一时三刻作甚。人有时候执着是好事，有时候太执着却是在为难自己。”

　　无尘子一张被病魔折磨得惨白的脸便有点绿，他不说话，倒也不再挣.扎着起身。只是原地盘膝打坐起来。

　　我百无聊赖的蹲在网内，后来就腿麻，便索性就地坐下。见脚底有片枯黄树叶，便摘掉叶片，将尾端叼在嘴里。

　　很苦，就像这人生。

　　大太阳从天穹正中移到偏西，无尘子终于收了功法。这次他没急着起身，反而一张脸阵青阵白的问我，“为什么救我？”

　　“不为什么。”我回答他。
　　“我杀了你的猫。”
　　“我知道，所以此仇必报。”
　　“那你还救我？”
　　“报仇是报仇，救人是救人，这是两回事。何况我没趁人之危的习惯，我又不是你这种小人。”

　　他的脸便彻底黑下去，赌气般的起身，招呼壮汉们拉着网，一挥手收了结界。

　　于是我们一行便这样明晃晃的暴.露人前。

　　我住在西街，这地方虽不比闹妖精的中街热闹，却也绝非渺无人烟。于是乎我们立刻吸引了大批的人聚拢过来。

　　也不知是谁认出了落魄的我，立刻惊叫着：“妖女，妖女被捉住了。”

　　人群便一阵群情激昂，又有人带头高呼，“道长神威”向那无尘子顶礼膜拜。无尘子却又已收了锋芒，恢复昨日那副怂样。

　　“咳咳咳，这都是神仙的功劳。贫道也受了伤，需要找个地方调.养，这妖女就交给你们了，至于怎么处置，全凭你们百姓。贫道只是想提醒你们一句，这妖精心狠手辣，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一旦心慈手软，北疆将永无太平之日。”

　　“道长您放心，这妖女做尽坏事，我们一定会对她斩草除根，只是不知到底怎么才能彻底杀死她？”

　　“这个么，妖精怕火。”
　　“我们懂了，恭送道长。”

　　火。

　　火就在北疆百姓手中。

　　北疆最大的晒谷场内架起了丈许高的柴火堆，一根通天高的柱子上绑着北疆作恶多端的妖女——我。

　　不用镜子我也知自己此刻有多狼狈。昨夜的黑狗血，火丹发作时搞散的头发，这一切都令我看起来十分对得起妖女这个称号。

　　因为北疆作恶多端的妖女要被处以火.刑，所以几乎北疆全城的百姓都出动。他们个个脸上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劲，想来倒也可以理解，毕竟终其一生都很难见到一次处.决妖怪的大场面。

　　人头攒动。
　　这热闹，也不知我是不是该欣喜，自己居然比沈南青还要红。

　　沈南青。
　　想起这个名字我的心便柔软起来。仰头看看天色，今日晴朗。澄蓝的苍穹上云卷云舒，真是个好天气。

　　远处的柳树早已生出嫩叶，此时随风摇摆，曼妙无比。近处有一丛丛一簇簇的花盛开，被风送来阵阵花香，令这严肃又欢快的气氛平添了芬芳香甜的气味与色彩。

　　可惜我看不到北疆那条唯一的河，北疆是个三面是山一面是水的地界，这里不算繁华，却也别有一番景致。

　　我曾想过，若我可以与心爱之人在此终老，也是此生无憾。

　　想不到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可以终老于此，却也想不到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而且我那心爱之人，连我是谁大抵都对不上脸。

　　这可真可悲。

　　“烧死她，烧死她。”

　　人群中不知是谁起了头，便有人附和着。围在最里圈的十几个壮汉手持着火把，随着口号将那些火把高举。

　　群情激昂。

　　北疆实在寂寞太久，这次大场面北疆县令生怕出现踩.踏.事.件，竟派出了北疆县衙内所有的官差，就连烧火做饭的老妈妈与伙夫都被拉来充当临时秩序员。

　　那伙夫拿着菜刀，老妈妈拎着烧火棍，也挤在人群中，喊着口号。

　　我还记得半个月前老妈妈的儿子生病，家里穷治不起，我曾将自己唯二的首饰，那只银镯子褪下来给她换了银两去抓药。

　　我的目光跃过重重人群，也看到了她那大病初愈的小儿子，那孩子天真的仰起脸来，问他阿娘，“阿娘，她是好人，为什么要烧死她？”

　　老妈妈的口号声便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她终于一把拉起了孩子，转身挤出人群，向晒谷场外走去。

　　我叹了口气，我不怪她。
　　这才是真实的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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