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捉妖师追星实录

　　这段饭吃得索然无味。

　　沈南青一直心神飘忽，目光悠远也不知在想何。按说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单纯背景本不该如此心事重重，可如今这般，却令我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也许，看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

　　毕竟，每个人都是多面而立体的，又怎能片面的来看待一个人呢。

　　思及此我不由心中空落，只觉得我虽关注他六载，自以为对他甚是了解，实则却只是个外人，除了那些浮皮潦草的东西，我对他简直一无所知。

　　于是那本爽口的饭菜便也难以下咽起来。好歹吃完了这顿饭，我帮秀娘收拾碗筷，又闲扯了一会，眼见着那大太阳从中天一路西行，直到跌落山后，已是薄暮时分。

　　秀娘时不时的以手掩口，打着哈欠，看起来又累又困。这倒是了，据说身怀有孕的人特别容易累困，想来我们也不该多做打扰。

　　于是想要就此告辞，偏狐族打探的消息未到。秀娘便留我与沈南青在此小住一宿。这话之前她也说过，我自是没什么意见。

　　只要能与沈南青在一处，即便只是天作被地作床，我也是愿意。更何况如今又有这等条件，可以遮风挡雨，我更是不会推脱。

　　令我想不到的反而是沈南青爽快答应，我本以为他会觉得在此处多留尴尬呢。

　　当下秀娘便安排我与沈南青分住东西厢房。她抱了被子枕头，一切安顿妥当后这才回了正房。经过这一通忙碌已是夜深。喧嚣的村子彻底静下来，秀娘这住处本就远离人群，如今夜深更是显得孤零零有些凄清。

　　我和衣躺下，瞪着眼瞧天花板，胡思乱想了一会，睡不着；翻了个身侧耳听听窗外动静，只觉得夜静得深沉，竟是连虫鸣蛙啼都无。

　　细细想来如今只是浓春，还未到夏日，又怎会有蛙。不由想到最近自己越来越痴傻，果然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沈南青身上，再也无处可想其他。

　　便自嘲般地笑，又忆起沈南青那张线条柔和的脸来，细细想他眉眼，竟觉得无一处不美。便惊叹女娲娘娘神奇，竟能捏出这样一个处处都长得合我心意之人，想来却是天赐良人。

　　抱着被子不由失笑出声，擦了擦嘴角差点流出的口水，又觉得这样实在羞.耻。便将头脸都埋在被子里，心也噗通噗跳个不停，却是甜得浸了蜜一般。

　　忽而忆起沈南青的话来，道家分清浊却是捶在我心头的重鼓，却也不知他如今到底什么身份，若是自小就被不空真人收养，岂不是如那唐长老一样，直接入了空门？

　　这样想来我俩之间简直千山万阻，若要沈南青如潮生那般抽.掉仙筋仙骨换我俩一时欢.愉，我却是万万不能应允。

　　这念头将起，便觉得头皮发炸。眼前又显出潮生那张苍白病态的脸以及无力垂着的四肢，他愤恨的声音字字在我耳边萦绕，就像看到我与沈南青的未来，潮生与秀娘，便是走在我们之前的血淋淋实例。

　　我觉得头痛。

　　很快那头痛便顺着五脏六腑下.滑，我只觉丹田处起先的隐隐火烧逐渐剧.烈起来。那火越来越剧烈，越来越令我如堕油.锅，竟是再难忍受半刻。

　　我忙不迭想要盘膝打坐，运行功力引导那烈火.烧.灼之感，却不等坐好便一跤跌到床下，只觉得头晕目眩，而要命的饮血啖肉念头再一次腾起。

　　我后肩胛处有些痒。

　　起初只是轻微，却很快化作浓.烈。那痒就像有什么物件要钻.出我肉身子面世一般，令我痛不欲生。

　　我咬紧牙关，不停警.告自己决不能再一次跑到街上吓人。上一次的教训还在，我终究不舍得吃人，却又终究逃不过被人捉去当做怪物参观。

　　我不怕火.刑，只是不愿一次又一次面对这个真实的残酷的世界。

　　不远处有张桌子，桌子上放着茶杯茶盏。我喉咙里冒烟渴得不行，明知道这水并不能解决我任何问题，可我总要争一争。

　　然而此刻的我竟然一步都不能前行。

　　冷汗早已湿透我重重春衫，我强忍着那剧.烈的痒痛之感与饮血啖肉念头，单手撑地想要起身。

　　试了几次终是不能实现，便不得不放弃。

　　汗珠子大颗大颗的自我额头滑落，跌到地上摔得粉碎。我拿眼望着那茶杯，只觉这短短路程竟似远隔千山。

　　狠狠咬牙，索性在地上艰难爬行，无论如何我总要喝一点水，哪怕它全无作用。

　　这段距离不远，却又实在不近。便这般一路爬行，终于撑着到了那张桌子底；我努力起身，试了几次终于抓着桌子沿成功起身。

　　颤抖着手去够那杯子，却不小心将杯盏碰得落了地，便发出“砰，砰”的刺耳响动。

　　这响声仿佛炸在我心头，我激灵灵打个哆嗦，生怕惊醒了秀娘夫妇与沈南青。咬牙硬撑着挺了一会，竟是四野寂寂了无人声，想来都已睡下，倒是省了我多费口舌解释。

　　便松了口气。

　　我最后看了一眼摔得粉身碎骨的杯盏，看着在地上流淌成蜿蜒小河的茶水，不由哀叹一声。我真的很想自控很想自救，可是，这要做到，竟比登天还难。

　　后肩胛处的痒.痛之感越来越强.烈，任凭我咬紧牙关，终是忍不住呻.吟出声。

　　我的冷汗已流尽，如今只剩剧.烈的颤.抖。

　　这令我不由忆起了无尘子。

　　就在不久前，他也曾这样剧.烈的颤.抖过，羊癫疯发作的无尘子，任凭法力多高强，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砧板之肉，就像此刻的我。

　　可是，我与他不同，至少我没有他那么卑鄙，用活生生的一条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不由想起大黑，想起那个晨雾弥漫的早上，想起那一声声惨嚎的猫叫，想来大黑死得极痛苦，必然是受尽了折.磨。

　　当初我为何不主动去寻它？明明它很少出去那么多天不回家，明明我可以更早的发现其中的不妥，兴许那样我就可以救它一命。

　　这陪伴了我二百八十年的老猫，是我在人界唯一的亲人，令我有个家有个归途；可是，我却只能看着它的尸.体，不但不能帮它报仇，还要亲手救下杀了它的仇人。

　　我为何要那么做？为何不自私点，看着无尘子咬断自己的舌头，死在我面前？

　　我心中恨意升腾，越来越强烈的恨意汇聚到丹田处，而那团火烧得愈发旺盛起来，随着那团火越烧越旺，我后肩胛处的痛.痒之感也越来越剧.烈。

　　“刺啦”，便听得自我后背处猛的传出一阵衣帛破.裂之音，随着那音调我侧目，眼瞧着自后肩胛处生出一对羽毛翅膀来。

　　那翅膀起初只是寸许长，旋即迅速长大；直至各有四五尺长，它们金光璀璨，竟是耀目生花。

　　我被自己背后生出的这对古怪玩应晃得眼花，只觉得好一阵头晕目眩，而那对羽毛翅膀竟不受我控制，自行忽闪着将我的身体带离地面。

　　糊着雪白窗纸的窗关合着。

　　我背后的翅膀舞动间，竟带着一头雾水的我直直自那窗冲出去，飞向夜色深处。

　　我稀里糊涂的活了三百年，从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今儿却似乎明白了些，原来，我竟是只——鸟？！

　　这只古怪的大鸟在夜色之中飞行，却不知要飞到何处去。我的身体早已不受头脑控制，只是任性的一直往前飞。

　　作为北疆唯一的收妖师，我是多少会一点飞行之术的。然而那与有翅膀不同，这种可以展翅翱翔的感觉，竟是无论多少言语，都难以形容。

　　若不是我心头想要饮血啖肉的念头还在，我想此刻的我，应是十分惬意的。

　　可饮血的念头挥之不去，这事情便不那么有趣了。

　　王庄并不大。

　　我落在一户人家门外，他家的篱笆墙上稀稀落落的开着几朵黄色的小花，我说不出名字，只觉得很香。

　　兴许很香的并不是因为那些黄色的花，而是因为屋子里的人。
　　夜很深，屋子里的人睡得很熟。
　　我轻巧的飞过篱笆墙，无声无息的落在屋子外，依稀想起为何会觉得这户人家眼熟。
　　白日里我曾看到他家孩子拿肉逗狗，男人假势打孩子，女人真心求情。

　　便是这户人家吧，这般和睦的家庭吃了不会肚子痛。索性都吃掉，令他们一家团聚，不过换个地方继续在一起，想来我这也不算做坏事。

　　这般想着我似中了蛊一般，满脑子都是吃人的念头。而随着这念头越来越强.烈，先前折.磨我的痛苦几近消散，想来那些痛苦只是因为我强压本性。

　　就像狼吃羊，就像猎鹰总是要捕猎，想来作为一只长着翅膀的怪物大鸟，吃个把人也是天性使然。

　　这般想着我再也等不得，便抬脚想要踹门进去。

　　我一只脚已经抬起，却觉右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即便小孩子也知，是人都有三把火——头，左肩，右肩。据老人讲，人行夜路会遇到鬼，那鬼专门拍人肩膀，若是被拍了，千万不可回头；一回头你的肩头火灭一盏，便令那鬼有机可乘。

　　这般想的时候不由头皮发炸，旋即我又忆起此刻的我不是人，只是只鸟。那么作为一只鸟到底有没有三把火还有待考证，自然回不回头都无所谓。

　　于是便压不住耐性，我猛地回头，却正迎上一双清澈明净的眼。
　　拍我肩膀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南青。
　　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跟着我到了此处，又在我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拍了我肩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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