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捉妖师追星实录

　　那夜我已做好准备，听不空真人掀开一段尘封的历史，然而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讲。

　　找鲛人，便该从有水的地方着手吧。
　　所以，我们现在在南海。
　　我们，指的便是我与沈南青。

　　虽然我曾做过无数假设，想过我与沈南青重逢时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即便是最香甜悠远的梦境，我也不敢想，有那么一日，我会与沈南青并肩而行。

　　那一个霞光满天的傍晚，在漆黑一片的大殿内，伴随着不空真人的咳声与剧.烈.喘.息声，我们静坐了许久。不空真人显然有所隐瞒，然而我深知，若是一个人不想说，那么无论你做多少努力，都是撬不开他的口的。

　　所以当不空真人招呼待立在大殿外随时等候吩咐的小道童拿来忘川的时候，当他告诉我与沈南青据说有人曾在南海见到过鲛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该走了。

　　忘川是一种酒。

　　与我家藏的劣质酒不同，这种酒装在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里，看起来不够我塞牙缝，却隔着瓷瓶也能嗅到四溢的酒香。

　　不空真人说这种酒属性极阴极寒，是用黄泉水酿制而成，而我体内的火灵丹极阳极盛，阴阳相克相生，因此普天之下，三界之中，若除了鲛人泪还有能克.制这妖族圣物的，就是忘川。

　　对此我也生出些许疑问，既然它们相生相克，那为何我还要费尽心机去寻连究竟存在不存在都很难说的鲛人泪。

　　其实我还有个疑问，既然火灵丹极阳极盛，那么我所拥有的四阴血到底是个什么玩应儿，为何它与火灵丹不但不相生相克，反而会滋养那妖族圣物呢。

　　不空真人只是叹气，黑暗一片的环境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猜想，事情绝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三百年前封印了自己的妖王，重新现世的火灵丹，三界最后一只鲛人。一切对于我这个常年在人间界混吃等死的小小收妖师来说，都是无比新奇，却又从未接触过的。

　　就像突然到了一个新世界，这个世界之前我望尘莫及，如今我却置身其中，难脱干系。

　　无论我喜欢与否，此时都已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我这人有个好习惯，对这个人间界没有太大怨气。虽然我本事不大，可也懂得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

　　因此不空真人不想深说的，我便不问；需要我尽快适应的，我便努力适应。

　　我与沈南青连夜下山，这次没有李绍玉护送。依然是飞剑，好像每个不空山的弟子都会御剑术。只不过我没胆量像当初搂住李绍玉的腰一样去搂沈南青的腰。

　　的确，我是个天字第一号怂蛋。

　　幸好沈南青心思细腻，个性又稳健。他一路控制飞剑竟是极稳，令我感觉不到半点颠簸。一把飞剑穿云过雾，沈南青背负着双手立于前端，我盘膝端坐飞剑尾端，倒也和谐。

　　一路山川向后，云层向后。当我们终于降下云层之时，已是第二日。

　　天边已现一丝鱼肚白。
　　我与沈南青并肩立在南海海岸。

　　却见波浪滔天，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看不到船只，狂风不时吹动那无边无际的蓝，翻涌的浪花拍岸而来，那种壮观景象却是令自认为走遍塞北江南的我也觉震撼。

　　“我们——”我止住话头，一时不知该问些什么。
　　沈南青便温柔的笑，“段姑娘可会分水？”

　　分水？分水是什么鬼，喝水我倒是会，若说喝酒，那么我更擅长。

　　我当然不能将这些话讲出口，于是便半尴不尬地咳嗽几声。沈南青立刻领会，却不揭穿。他自怀中掏出粒珠子，半弓着身子，递给我。

　　他的姿态优雅，尊重。我伸手，那粒珠子便轻轻落在我掌心。凝神细看，却是光华闪烁，皎皎洁洁。

　　“这是？”
　　“避水珠。”

　　我举起那粒避水珠瞧了瞧，它通体透亮，放在眼前，竟然可以透出其后那片蔚蓝来。

　　“段姑娘收好它，可能会有些风浪，姑娘不必紧张，一切都有南青在，请信任南青。”

　　我心底暖意升腾，独自在人间界这许多年，我已习惯了不依靠任何人，也从未有任何人向我承诺过什么。我本以为自己足够淡然，足够铁石心肠，足够看清一切。可如今这个人的短短几个字，却令我热泪盈眶。

　　“有你在，我自是安心。”我在脸上做个笑意，只觉得皮肉僵硬，想来那笑也是十分不美观。

　　沈南青却似乎并未留意。他已单手掐了个诀法，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念诵之音，我便见我俩面前那片蔚蓝澎湃海面自中心点向两旁分开。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长剑劈开一般，笔直的显出一条大道来。

　　那向两旁分立的水形成水墙，通天高，令我即便努力仰头，也看不到尽头。

　　“段姑娘跟紧些。”沈南青不疾不徐说话。

　　言罢他朝我微微一笑，便当先开路。我怔了怔，迅速将避水珠塞进怀里，想起避水珠的来路不由心神荡漾，这避水珠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

　　不但没有寒意，反而烧得慌。

　　我忙镇定心神，知此时不是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而沈南青已走了几步，我深吸口气追上去，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我的耳边有“隆隆”的巨大水声。那些水声来自我身侧两旁的水墙，仔细瞧，那两侧水墙之内似是两个透明世界，可以清晰看到在其中游动的各色鱼儿。

　　大道起先笔直，越往里行越弯曲，一路弯弯曲曲向下，我感觉我们似乎越走越深，越走越远。

　　分立两旁的水墙开始逐渐聚拢，随着我们越走越 深.入，那些水墙也越来越合拢，到了后来便突然间合拢在我们头顶上方。

　　这种景象奇异无比，就像我与沈南青顶着整整一片蔚蓝南海似的。

　　我们身周没有水，一滴水都没有。

　　要不是我们头顶那片海水，我差点要以为我与沈南青只是在陆地上行走。我们又走了许久，走得到了后来，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恍惚，觉得其实我们还在陆地上，而我们头顶的不是海水，那些蓝只不过是最常见的苍穹而已。

　　“段姑娘，心神衡一。”沈南青的提醒令我的恍惚消散，这才发现一直响彻在我耳边的“隆隆”水声竟是可以搅乱心神的魔咒，想来若是我心神失守，明日介在南海海岸便会搁浅一具新.尸吧。

　　我不敢轻视。

　　本就没有本事，如今凭借着沈南青的避水珠我才得以入了南海，又经过他提醒自然不敢懈怠。于是便屏息静气，恭心守神紧跟着沈南青脚步。

　　大概又行了一盏茶功夫，我觉得沈南青脚步缓下来。他似乎在等我，我忙快走几步追上，将要开口，却在看到眼前景象时突然明白他为何停住脚步。

　　却见就在我们前方数十步的地界有座巨大的宫殿，那宫殿之华丽程度超出我想象，宫殿两旁分立着两位门神般的巨人。

　　他们生的铜铃大的眼，巨口獠牙，一人手里持着一只锏，看起来凶神恶煞。

　　沈南青前行几步，打了个揖，口称无量天尊，“在下不空山沈南青，奉师命前来拜见南海龙王，麻烦二位通报一声，多谢。”

　　便有位獠牙巨口的巨人转身开了殿门去通报。我立在原地，听着他“咚咚咚”山响的脚步声，觉得那声调每一下都似鼓擂，震得我耳膜生疼。

　　不多时便见先前通报的巨人回转，瓮声瓮气传达，“龙王他老人家说了，他不在，还请不空山弟子回去转告老道士一声，大家都年纪一大把，管不得许多，能保得住自己一亩三分地已是难得，至于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他这话说得漏洞百出，若不是沈南青一脸正色，我是要当场笑出声的。强忍着笑意，我头一回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本以为沈南青会恼，至少也该有所表现，谁知他态度如常，竟似乎早已料到，依旧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揖，说声多谢，便转身走。

　　我跟在他身后，聒噪道：“走了？”

　　沈南青回首朝我温柔一笑，“正是。”
　　“他明显在敷衍你，什么叫龙王说他不在啊，难道你听不出来。”
　　“南青听到了。”
　　“那你还走？这闭门羹吃的，也太不给不空山颜面了吧。”

　　沈南青脚步不疾不徐，有那么片刻我以为这个人不会生气。

　　“不然呢？”他终于止住脚步，反问我。

　　“至少也该打听一下鲛人的下落。”我明知说的是句废话，人家连面都不肯见，又怎么会说出鲛人的下落。可既然沈南青问了，我硬着头皮也要回答。

　　我是不忍心让这神仙一般的人物唱独角戏啊。

　　沈南青复又前行，我跟着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腰板挺得笔直，每一步迈出的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太过激进，少一分则太过保守。

　　他好像早已掐准了每一步都该落在哪里，一步一个脚印，稳得很。

　　“好吧，就当我说了句废话。我也知道人家连面都不见，定然不肯告诉我们要去哪里找鲛人，不过没关系，人生在世岂能世事指望别人，人家不告诉我们，我们就自己去找。”我说。

　　沈南青脚步未停，在震天响的水声中，我听他突然说道：“段姑娘可知，那夜我为何会违背师命下山？”

　　“啊？”我听得入神，万万想不到沈南青在此时停住脚步，于是便差一点撞到他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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