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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透过水面所看到的天空是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原本清晰的世界变得朦胧又柔和，岸边林树的影子在水波中晃动着。
冰凉刺骨的湖水一点点渗进身体的各个缝隙里，女孩黑色的发丝在湖中如水藻般漂浮着，她安静地、毫无声息地在水中下沉。苍白的面容在水光下就像来自海中的人鱼，脆弱而又美丽到令人发狂，让人想看到这一切被毁灭的样子，却又从内心里升起怜惜。
再多一分钟，或者两分钟，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就永远无法再倒映出这个世界的影子。
名为太宰治的青年平静地看着女孩的身影渐渐向湖底落去，他缓缓合上鸢色眼睛，手心里的球型装置在湖水中微微发烫。
*
“你是不是疯了！要知道如果不是紧急保护模式的话你现在就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了！”
系统气到了极点，小小一个圆球跃到德莉丝头顶上，上窜下跳狠狠敲着女孩的脑袋。
玩家在副本结束或死亡前是无法离开游戏的。然而为了防止在游戏中遇到一些会给玩家留下心理阴影的场景和遭遇，游戏专门为保护玩家而设置了这样一个紧急模式。
紧急模式所耗费的能量和商城里的物品全部由玩家在游戏里的积分所提供。德莉丝现在是第一次游戏，所花费的所有积分都是先由系统抵扣，在这个副本结束后再进行清算。
若清算后积分不够可以累计到下个副本的结算或者直接采取氪金办法。
只要你氪得够多，你就可以变强。
这也是因为系统替德莉丝申请了儿童游戏保护措施才会有这样的优待。换成其他人，早就在爆炸时因为积分不够被送回初始空间了。哪还会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在意识海里听它教育。
但Q当了这么多年的系统，见到需要开启紧急保护措施的情况也是寥寥无几。毕竟大多数人都冲着体验生活去的，对自己武力值心里有数的人在一开始就会兑换好大量道具，保证自己能够一拳一个小朋友，爆/炸连皮都蹭不破的那种。
德莉丝乖巧地坐在空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听着系统的数落。
“游戏里是没有调低疼痛度这种选项的！你要是死了那就是真的要经历一次死亡的感受！”
暴躁老父亲Q简直想掰开玩家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它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接下来的话死死刻在德莉丝的脑子里。
“德莉丝，你要清楚，这里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就算游戏中的人物死亡，当副本重置后这个角色依旧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是你的死亡就不一样了。”
每个人的心理承受程度不一样，不是没有玩家因为在游戏里经历过死亡后因此留下心理问题。
“在任何情况下，你应该优先考虑你自己。”
“他们只是设置好的一个角色而已，就算死去也会有再次刷新出来。”
“我有保护好自己的。”德莉丝说的是之前开启的紧急保护模式。
“我原本给你预支的积分是完全足够支撑紧急模式一直开启到爆/炸结束的，德莉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所有商城物品的兑换都是要在我这里留下记录的。”
系统有些不忍，但还是要说出接下来的话：“德莉丝，他们都是虚假的，你可以在其中投入感情，但是绝不能因此和混淆了和现实的区别，更不能为了其中的人物而做出之前那种举动。”
“……我知道了。”女孩回应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受了委屈后回来讨要安慰未果的小奶猫，蓬松的软毛都焉了下去，圆溜溜的眼睛中满是低落。
“好了，这次就算了，你以后要记住这一点。”
“我什么时候会醒呢？”
她现在因为外界身体受到巨大冲击而导致意识被迫完全进入系统空间，和以往的情况不一样，她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体现在的情况。
“应该再有一会就可以醒了，系统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和游戏里不一样，你不用担心这点，你的身体没事。”
系统主动向她透露了现在的情况，想要借此抹消刚刚的沉重气氛。
然而事实上德莉丝并没有系统所以为的那么丧气。
尽管平时的反应和举动已经很贴切人类了，但是由数据所构成的系统终究不是人类。德莉丝冷静地想。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人类和系统的区别。
系统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喜乐哀怒都是由设计者事先安排好的，在平时也学很有欺骗性，但是在这种时候才能体会到两者的不同，它们真正的重心都是围绕在玩家身上，行为也是固定在规则之中，所有的举动不过是在借助星网无数的数据之下所模拟出来的反应。
人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的，即使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虚假的。
德莉丝不否认自己之前的行为是有不妥，但她也绝不会认同系统的观点。
表面上系统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但是其核心却是要她对生命的流逝视而不见，即使这种生命是虚假的。
物伤其类，在面对如此真实的情形下，她怎么可能做到对死亡无动于衷，在明知道太宰先生还在楼上时转身离去？
德莉丝想，也许过度追求真实，无法降低疼痛度才是这个游戏真正的错误之处。
在能够切身感受到他人的疼痛时，谁又可以坚决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
外面的雨还在下，闪电划破大半个天空，雷鸣不甘示弱地紧接其后。豆大的雨点敲击在窗棱上，就像有调皮的幼童在往上面扔石头。凌晨两点左右，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悠悠转醒。
这次的爆/炸事件基本轰动了整个侦探社，作为任务对象的德莉丝来侦探社才不到半个月就受到了袭击，还是在大家暗地里都有注意着女孩情况的前提下。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算得上是对侦探社的挑衅。
那栋废弃的大楼里几乎层层都安置了分量不小的炸/药和各种助燃物。冲天的火光在倾盆暴雨下都不曾熄灭，直接将所有可能残留的证据都化为灰烬。
这场爆/炸已经被确认为是针对女孩所发起的袭击。
国木田独步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谁这么费劲心力想要针对德莉丝？
来侦探社半个月，几乎和女孩相处过的人都明白她是怎样一个性子，平日里都是安安静静待在侦探社里，几乎没和人起过任何冲突，若是仇杀一类的明显站不住理。
所以究其根本，还是冲着对方的异能力来的。
“啊，德莉丝好像醒了。”最先注意到这边反应的是宫泽贤治。
“德莉丝，怎么样！还有没有哪感觉不对劲？”
头顶中凑上来两个熟悉的脸庞，散焦的视线缓慢地重新恢复。女孩用胳膊撑着身子，从病床上坐起来。
这里应该是侦探社的医务室，她看到自己之前送给与谢野小姐的外套挂在医药柜旁边。
“嗓子有点疼。”应该是因为之前掉进湖里时呛了水。
原本清脆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出意料地抓到了被火焰燎得卷曲的发丝。德莉丝原本的长发像是绸缎样顺滑笔直，哪怕在床上瞎滚一番，起来后随便梳两下就会恢复原样。
而现在被火焰烧到的地方枯燥无光，和稻草有得一拼。
她想，如果不是因为下面有个湖泊的话，自己的头发估计一根都保不住。
审美还算在线的女孩不由地心有戚戚，为自己没被迫变成光头而松口气。
她环顾周围，看到国木田独步和宫泽贤治一左一右坐在病床边。
“太宰先生呢？他没事吧？”
看见女孩无大碍，国木田终于松了口气。
“那个家伙好得很，比谁都活蹦乱跳，完全看不出来受伤的样子。”
说曹操曹操到，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一道缝，探进来一个发丝蓬松的脑袋。
“国木田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可是受了很严重的伤的。”
“如果你承认绷带才是你的本体的话。”难得的，国木田独步狠狠吐槽了一番，才和宫泽贤治让开位置。
“说完了就赶紧出开会，不要打扰德莉丝休息。”
“嗨嗨，国木田君快出去吧，接下来可是我和小姐的悄悄话时间。”太宰治敷衍地应了两声，将国木田推出医务室。
他关上医务室的门，坐到病床边，随手拿起一旁的果盘中摆着苹果掂两下，递给了德莉丝。
“小姐当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那位不知名的先生肯定提醒过小姐了，为什么还要上来呢？”
青年漫不经心地，将语言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对准面前的女孩。他的嘴角仍然含着浅笑。
德莉丝握着苹果，拇指按住苹果向着折叠刀的刀刃缓缓推去，红艳艳的果皮顺着旋转的方向一圈圈堆叠下来，直到完全露出浅黄色的果肉。她专心地盯着手上的苹果，把果肉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
“但是太宰先生还在上面呀，而且——”
说到这，女孩抬起头，向来挂着温和微笑的脸庞上盈满了怒气。她看向太宰治，极力压制过的语调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翠绿眼眸因愤怒而显得冷冰冰。
“既然太宰先生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还要自己一个人过去？就算我不值得信任，那么侦探社的其他人呢？他们都是太宰先生认同的同伴吧，有什么事情不能和大家一起商量吗？”
“如果我没有按照太宰先生的想法上来怎么办？如果出租车再迟一点，我跑得再慢一点，到时候该怎么办？如果人间烟火的能力没有逆天到可以起死回生，到时候该——”
德莉丝早在系统提醒她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想，人间烟火不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吗？既然这样，那么就算自己来不及赶上去，至少还有办法可以挽救这一切。
然而即使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德莉丝也不敢去想象太宰治的身影被爆/炸所吞噬的场景。
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眼尾因气愤而微微发红，激动的情绪是她胸口上下起伏着。
“我知道太宰先生在追求死亡，但是至少现在我还做不到平心静气地去坦然面对你的死亡。”
她不会去阻拦太宰治的任何行为，就像之前不阻拦对方的自杀尝试一样，但是她有权选择不接受。
女孩扭过脸不去看身旁的人，平生第一次闹脾气，下了逐客令：“我现在不想看见太宰先生，请你出去。”
如果此时德莉丝有看着太宰治，就不会错过对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仿佛风餐露宿的流浪猫突然被人带回家看到，睡上软垫猫窝吃上高级猫粮后的错愕表情。
“欸——小姐——”
德莉丝身体力行地传达出自己不想理他的意味，转过身背对着太宰治不去听他的话。她把削好放在小碟中的苹果塞到太宰治手里，指出医务室的门再一次说：
“苹果削好了，现在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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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宰猜到了系统的存在，但是因为游戏设定他是想不到系统这方面的，只能理解为有人在暗中提醒德莉丝。
德莉丝也不傻，她知道哒宰在试探自己，但她气的是宰拿他自己的生命来做胁迫。
虽然哒宰肯定有二手安排，但她就是气。
气到从此以后再也不想给这人蟹肉罐头的那种气。
不行，这么一想我闺女真的是太美好了生气了还想着给对方削苹果呜呜呜呜宰这个黑泥不配！！
【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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