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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萧崇焕仍旧是批阅着奏折,却听刘敏通传说如妃娘娘亲手煮了银耳莲子羹来。
萧崇焕微微颔首示意刘敏,如妃这才得以进来。
两人走近桌案,如妃开口道,“臣妾心知皇上心系国家和庄国百姓,所以便亲手煮了这银耳莲子羹,皇上。”她端碗放于桌上,柔声关切,“天凉,趁热喝。”
萧崇焕没有抬头,“放下便可以出去了。”
他的神色几乎未变,却叫人如置冰窖,在昏黄暗淡的烛火下却显得面影摇摆,就如他的人一般,看不懂也抓不住。
如妃脸上没有完全展开的笑容又再次收拢,“是,臣妾告退。”
就连刘敏也不明白萧崇焕为何突然变了个人,他刚才同意让如妃进来分明是准备去如妃那儿。
可帝王心,又岂是他能轻易明白的?
刘敏也被萧崇焕遣了出去。
萧崇焕面前无人,只听他道,“什么事?”
暗鸦的声音低沉,“盯着公怀砚和他婢女的影子都死了。”
萧崇焕微有些惊讶,“是吗?”
“影子武功高强,从未出过事,也从未被人发现过。”暗鸦继续道,“现场也没有与人打斗的痕迹,但他们全都失去了武功,经脉具碎,属下怀疑他们是中了同一种毒。”
“中毒么?”萧崇焕嘴角上扬,神情却是轻松了,“看来是朕小瞧他们了,继续派人盯着他们,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向朕禀报。”
萧崇焕终于批阅完奏折,“暗鸦,那东西有下落了么?”
“没有。”
“退下吧。”
已经没有奏折可以批阅,萧崇焕却仍旧端坐在桌案前。
他盯着桌上,那里有一只墨黑色锦盒,锦盒不仅颜色不起眼,就连式样也寻常可见,纵是谁看到这只锦盒都不会相信这会是皇家物。
终于,他拿起锦盒。
掀开盖子,里头空空如也,只有凹陷下的做工显示着锦盒里曾经放置着的物品的大概形状,圆弧弯弯,但凹陷很深。
谁会相信他们萧氏皇族最珍贵的东西就放在这个不起眼的盒子里呢?
良久后,他望向窗外被漫天黑幕包裹住的皇城一隅,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
荼蘼刚解毒,加上那晚在凉水中待了一宿,因此身子骨倒是更弱了。
此时的她有如坐月子的母亲,怎么都难受。
所以荼蘼暂时连照顾自己都吃力,苏木又得在城中为百姓看诊,为太皇太后煎药调理身子的活便落在了公怀砚身上。
除了煎药以及为太皇太后把脉,公怀砚得了空便会去医药库查看记载在册的药草明细,有些药草连库房也认不得,恰好来了公怀砚,他帮着库房认药入库倒也方便了许多。
他拿走的灵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连见一面都难,但在这珍宝遍地的皇城之中,却又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过了几日,荼蘼终于能下床。
她披着皇帝赏给公怀砚的披风出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荼蘼闭上眼判断方向,循着气味而去。
越靠近,就越清楚这盅药里放了哪些药材。
“党参、桑葚子、苍术、黄芪、炮姜……”荼蘼看着熟悉的背影,如数报出。
公怀砚边扇风边转身,“今日感觉如何?”他忽的咳嗽起来,咳嗽声很轻很缓,像是在刻意压制。
荼蘼突然想起。
那一夜,不知是她在水里泡了一整夜,公怀砚为了救她,也同样碰了一整夜的凉水。
她靠近些,“公子。”
“怎的眉头皱得如此?”公怀砚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把住她的脉,“前几日你刚刚好转,还不能大补,算起来今日正好能喝这盅药。”
话音刚落,却见荼蘼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再回来,她手里也拿着一只药罐,里头也已放了药。
点火,扇风,动作迅速。
两人一同立着煎药。
药味是在一刻钟后散出来的。
公怀砚既然能教她使毒,自然也有着跟她一样的闻味辨药的能力。
他淡漠的眸子扫过她,摇头,“我不用喝药。”
“公子不喝,荼蘼也不喝。”
见公怀砚不出声,荼蘼又说了一句,“我心里常常对公子感到愧疚不安,倘若公子再出事,我只会更加内疚。”
身旁响起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
荼蘼知道,这是公怀砚妥协了。
两盅药的煎药时间不同,竟是一同煎好。
药汁味苦进了鼻息,黑乎乎一团污染了精美的玉碗,还冒着热气。
荼蘼和公怀砚互相盛给对方,两人对视一眼,接着一饮而尽。
他们早已习惯了各种药草的味道,对于常人而言的苦味,于他们只是过于平常的事。
太皇太后调理身子的药也已煎好,公怀砚想要去送,但他咳嗽不止,荼蘼便主动揽下了送药的活。
荼蘼离开前,公怀砚对她千叮咛万嘱咐。
“公子,我不是小孩子。”她忍不住出言解释,“况且我已经好多了。”
“皇宫不比宫外,麻烦时刻都会找上门,总有豺狼虎豹盯着我们。”
荼蘼的眸光暗下来,听命道,“公子,我明白了。”
春华殿离太皇太后住的长信宫并不远,想来当初萧崇焕让他们入住春华殿也是为了让他们随时都能为太皇太后调理身子。
人人都道新帝孝顺,全心全意对太皇太后好,把唯一的皇妹萧聘君宠到天上。
可荼蘼知道,并不是如此。
庄先皇原有十一个皇子,四个公主,但如今只剩下一个萧崇焕和一个萧聘君。
除了有五个皇子是夭折于少年时期,其余皇子公主都是死于当年的叛臣事件。
启顺三十年,太子反,幸得八皇子拨乱反正,及时逼退□□,庄皇驾崩前传位于八皇子,太子当场毙命,太子府其余人等以及一种反贼于第二日于市斩首示众。
这是庄国史书中有关三年前的叛臣事件的记载。
没人怀疑萧崇焕的孝顺和能力。
可只有荼蘼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表面看上去得那样,他的笑容里藏着的全是算计。
前一刻还在对你笑的人,下一瞬间就能轻而易举要了你的命。
而萧崇焕,就是这样的人。
在他眼中,人命如草芥。
尽管春华殿是距离长信宫最近的宫殿,但这距离仍旧很远。
往常公怀砚和荼蘼都会在长信宫的厨房里煎药,今日公怀砚恐怕是为了让她喝下补药,这才舍近求远在春华殿煎。
长信宫很大,宫内最多的便是草木,而宫中景致最有名的宫殿也正是长信宫。
太皇太后爱看花草树木,所以长信宫的花园湖泊倒是比御花园的还要好看些。
为了让药能在热的时候端到太皇太后面前,荼蘼往中间的湖心小道抄了近路。
小道边岔出的道路形成了湖心亭的唯一去处。
亭子前立着三五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穿红着绿,簪花臂钏,就连几个丫鬟便也长相俏丽可人。
荼蘼曾听人说冤家路窄,她现在是确信无疑,否则为何总是遇见萧聘君,又总是能从人群中一眼辨认出她?
荼蘼对女人们的叽喳声充耳不闻,继续前行。
正说到宫中新来的神医和他身边的婢女,就听郑采女指向她们身后,“你们看,那不就是你们口中的公神医的婢女?”
邓婕妤道,“果真是她。”
四人中,唯有郑采女位份最低,她看出萧聘君不喜欢荼蘼,便想借此机会和萧聘君打好关系。
见荼蘼连对她们视而不见,随即由侍女扶着往前,“这是哪家宫里的下等宫女?怎的见了主子,也不下跪行礼?”
说话间,萧聘君连同其余妃子也一起走过了岔口,上前一步绕到荼蘼面前。
“奴婢手上端着太皇太后的药,实在腾不出手跪叩行礼。”荼蘼低头颔首,“况且药还是趁热喝效果好,奴婢便不与众位贵人多说了。”
萧聘君扬了扬眉,“上次你说,在宫外不行礼,可今日是在宫中,姑娘若还是不行礼,长此以往下去,宫中奴仆可还会向主子行礼?”声音纤长,语气轻飘飘,却字字带刺。
萧聘君转身踱了几步到了荼蘼面前,轻声地笑了,“这样吧,药让我的侍女落霞送,你在这里行礼。”
落霞随即去接托盘,却被荼蘼让开了去。
落霞请示道,“公主?”
“奴婢认为药最好不要经第三人的手。若是出了事,公主被人冤枉事小,伤了太皇太后的身子事大。”荼蘼点头示意一下,“奴婢先行告退了,请四位贵人谅解。”
她捡着边上没被占全的小路,一脚前一脚后地往前。
郑采女刚才听落霞等人说荼蘼不懂规矩还以为是厌屋及乌,这会儿真正见识了才明白这事是真。
只见她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扭动腰身,“哎呀——”
身边的宫人眼疾手快扶住郑采女。
从郑采女身边经过的荼蘼被撞了个正着,人连同药,一起载入湖中。
“扑通”一声,人没入湖中,下沉又浮起。
荼蘼手脚胡乱地在水面上拍打,她不会水!
她身子本就没有大好,力气也不如从前,只挣扎了没多久,人便消失在了湖面。
湖水隔开了岸上的女人们虚伪的求救声,恍惚间,耳边似是传来了女人的笑声、孩子的哭声、火焰哔啵哔啵燃烧着木头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如同地狱的烈火,撕开了荼蘼淡漠神情下的伪装。
太子逼宫,八皇子拨乱,她的家人也都成了乱臣贼人,上至九十岁老人,下至尚不明是非黑白对错的一岁婴孩,全都死了。
只留下了她一个。
记忆仿佛重回行刑那日。
菜市口,断头台,一条条性命被轻易剥夺,一颗颗脑袋如圆球般滚落,那天的雨下得极大,是真正意义上的血流成河,那条血河直在街上流淌了七日七夜才褪尽,可血迹却一直残留,像是在印证着什么。
迷迷糊糊,似乎有人抱紧了她,又熟悉地撬动她的唇舌,度了一口气给她。
但荼蘼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剥离她的身体。
“报仇!为我们报仇!”父亲的话远在天边,犹如百鬼恸哭般凄厉。
荼蘼心中愧疚,对不起,父亲,女儿无法完成您的心愿。
可为什么,她却有种解脱了的感觉呢?
然后,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无声无息。
屏风那半边,床上的人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洗,没有半点生机。
公怀砚目光如炬,动作和步骤都不慌不乱。
另一边的气氛同样紧张。
虽然只是一个婢女,一个民间女子,可此女不同一般宫女,她是公怀砚的人。
公怀砚救了太皇太后的命,没道理他们还让他损失一名大将。
更何况公怀砚能够如此纵容她,就足以证明他眼中的婢女与他们眼中的婢女不同。
“怎么样了?”太皇太后记得眉毛都揪起,“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呢?”
萧崇焕接过话,审视着地上跪着的郑采女和她的侍女,“太皇太后说的没错,好端端的,怎会落水?”
显然郑采女并没有意识到荼蘼的重要性,在她看来,公怀砚治好太皇太后却没被封官,说明皇上并不看好他,一个平民百姓的丫鬟就更加微不足道,况且表面上看来,她也并非有意。
郑采女一脸惶恐和担忧地谢罪,“皇上,都是臣妾太笨,那条路窄,臣妾不小心踩着了裙摆摔了一跤,这才撞了公先生的婢女。”
“信阳,你说说看。”
一直没出声的萧聘君被萧崇焕点了名,愣神片刻,开始回复,“一切确如郑采女所说的那般,不过出事前,郑采女曾拦着荼蘼姑娘,让她给我们几个行了礼再走。”
郑采女低着的脸上闪过一抹震惊,她完全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在同她姐妹相称的萧聘君却在这一刻出卖了她。
虽然行礼一事萧聘君也有参与,但到底是自己挑起的头,届时这些姐姐妹妹也定会为萧聘君说话。
郑采女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于皇上,自己也不过是同荼蘼一样的低等人。
郑采女忙求饶,“皇上,不是这样的,是公主说公神医的婢女不懂规矩,臣妾也不过是想要为难她一番,好结交公主,臣妾位份低,在宫中生活艰辛。”
“真是恶毒,连哀家救命恩人的人也想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太皇太后听得心烦,骂得胸口不断起伏。
萧崇焕又问了另外几个在场的妃子和侍女,得到的是和萧聘君同样的答案,当然也有避重就轻两边不得罪的。
萧崇焕摩挲着扳指,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随后起身扶起郑采女。
“既是不小心,也就罢了。”
郑采女垂泪欲滴,帕子掩着泪,心中却万分高兴,她入宫以来几乎没有机会面见皇上,如今皇上亲手扶了她,对她也和颜悦色温温柔柔,往后在宫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这一下,便连萧聘君也有些吃惊。
她本就算准了,无论荼蘼救不救得活,这事都得有个交代,而最有诚意的交代便是死亡。
谁死,萧聘君无所谓,只不过她不太喜欢自作聪明的狗。
而事实也证明,这个郑采女的确蠢钝如猪。
然而郑采女还未来得及高兴,却听她心中的神,她唯一的夫君用着动听的言语说出了这世间最恶毒的情话。
“朕自然想就这么算了,只是得给公先生一个交代。”
萧崇焕言罢,望向走出屏风的公怀砚,“如何,公先生,她可要紧?”
公怀砚握拳掩唇,咳嗽了几声,“已无大碍,不过她近来身子不爽,又寒气入体,怕是要在床上再躺个几月了。”
“公先生!”郑采女爬至公怀砚脚边,抱住他的腿,“公先生,既然姑娘已经没事了,可否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公怀砚沉着张脸,许久后才出声,“采女是皇上的人,公某无权处置。”
“公先生,求求你,饶了我,我知错了,我不该被公主迷了心,我不该将姑娘撞入水中,若是公先生绕我一命,我愿伴在公先生身边为奴为婢。”
郑采女却紧紧抱住他的腿不肯松手,她有预感,一旦将她的性命交给萧崇焕,她必死无疑,可若是交给公怀砚,尚有一线生机,就凭他对一个丫鬟都如此尽心尽力。
公怀砚不给半点转圜机会,“公某日子清简,一仆一婢,足矣。”
萧聘君勾唇一笑,弯腰扯开郑采女,“郑采女,你还不明白公先生的意思吗?安静些,皇兄还能看在你们的往日情分上留你全尸。”她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音量。
郑采女浑身一抖,惊吓后又大声痛哭起来,最后竟是哭得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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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没人看吗,想过会很冷,没想到真的这么冷,难道现在真的是甜文当道了吗?我恨。
虽然没人看,但还是得通知一声,这是日更文,至于更新时间暂定每晚九点
————————来自半个月前的作者有话说——————————
仿佛村通网一般的作者有话说,时隔半个月,读者们终于收到了作者们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