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争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让人难以忽略的气味，混杂着尸臭、肉腐臭以及各种奇怪的臭味，多种味道综合在一起，不禁令人作呕。

　　侍卫将人交接给狱卒便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狱卒看了眼身娇体柔的女犯人，好奇地问侍卫，“她犯了什么罪？”

　　侍卫在离开前给了答案，“柔妃中毒，这个丫鬟嫌疑最大。”

　　天牢里也有过不少后宫争斗的女犯，狱卒看她的眼神不再友好。

　　荼蘼跟随两个狱卒走进天牢，两扇黑漆漆的铁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了野兽的呜咽声，将她吞噬其中。

　　甲狱卒今天的心情不错，还跟荼蘼聊了几句，只是无论他说什么，后者都没任何回应，以至于甲看她的眼神更带憎恶之色。

　　三人直行到了一块方地，四周墙沿上摆了些枷锁，方地前沿路前行，路两旁就是牢房，再往前，两边延伸出的道路两边又是牢房，如此迂回辗转，足有三支七路共五十六间牢房。

　　天牢牢房分配也有等级之分，身份尊贵之人必定是因大罪入狱，所以被关押至最里间，越往外的便是些无名小辈。

　　而被押送至天牢的罪犯，大多不会待太久，要么即将斩首，要么被家人朋友随后救出，所以五十六间牢房向来很空，除非是遇上了乱臣叛贼入狱，那时候天牢便是人满为患。

　　荼蘼等人沿路进去，不时有蓬头垢面难辨人样的人趴在门柱旁喊着话。

　　“冤枉啊——”

　　“不是我，我是无辜的。”

　　杂音吵得两个狱卒骂骂咧咧，终于到了“贵宾区”，荼蘼忽然停在了一间牢房前，“我不要进这间。”

　　事实上狱卒并未告知荼蘼她会被关在哪间牢房，可她刚才分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且又是个丫鬟。

　　甲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开了牢门，“就这间，还容得你挑？！”

　　荼蘼瞪他，甲被看得心里毛毛的，报复心起，一把将她推进牢门，然后锁门。

　　“对皇亲动手还想着活命？我在这儿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丫鬟对主子下毒还能活着出去的。”他嗤笑一声，“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两狱卒转身瞬间便从怒火中走出，说说笑笑商量着明天值休去哪儿喝酒。

　　那狱卒手劲儿很大，荼蘼被他一把推搡在地，她敛了怒容起身，却并不在意衣服被恶劣的环境弄脏。

　　她就这么呆愣愣地环顾四周，杂乱的碎发遮挡了她微红的眼眸，许久后终于恢复如常，开始思索钟玉柔所中之毒。

　　牢房里环境恶劣，加上荼蘼有任务在身，所以一夜未睡。

　　***

　　与牢房这里有着天壤之别的公主府上，萧聘君心情大好地吃过晚饭后，便同写意等人在院子里下棋。

　　萧聘君落下一子，“若是解了，只怕她很快便能平安无事。”

　　一旁的落霞边斟茶边笑，“请公主安心，卖药之人乃是西域人，他说这药解不了。”

　　这话并不能让萧聘君安心，她想起了荼蘼的信誓旦旦，“她说弄清楚成分就能解。”

　　“那人说了，此毒刁钻，制毒时毒性相生相克，有些成分的药性被隐去，假若错了一味，便再无机会，便是公先生，也只能保她两三天的性命。”

　　萧聘君重新展露笑颜，“如此，甚好。”她眼神里闪过一抹阴狠，“那个钟玉柔看着就讨厌。”

　　末了，她又问，“公先生如何了？”

　　写意：“还在大殿救人。”

　　萧聘君微眯着眸子，眼中笑意逐渐散去，自喃似叹，“他何以对个丫鬟这般好。”

　　***

　　同样一夜没合眼的人还有公怀砚。

　　经过公怀砚一整夜的救治，终于克制住了柔妃的毒继续扩散，只是情况仍旧同他预料的一样，没有解药，柔妃死路一条。

　　不过好在他为自己争取了七天时间研制解药。

　　萧崇焕上完早朝出来，便从刘敏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刘敏继续汇报，“公医理说了，他一定会在七天之内解毒，届时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萧崇焕勾了勾唇，许久后才开口，“公怀砚要什么就给他，好让他尽早解毒。”

　　这一切，荼蘼并不知情。

　　她只知道一件事，她的任务没有完成，她找了那东西原本藏的地方，又将这牢狱翻了个遍，手甚至还探向隔壁两间牢房的草埠下，也没有找到。

　　进来容易出去难，荼蘼不知道该如何补救出牢房。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公怀砚却是亲自来了牢房。

　　那玉人天姿与恶劣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们是恶鬼，而他却是仙子，有着天差地别。

　　公怀砚单刀直入，“我只有七天时间解毒，七天后的子时前，若还没有解药便回天乏术。”

　　荼蘼点头，眼神坚定，“我相信公子。”

　　说完正事，公怀砚忽然变了语气，压低声线，“荼蘼，你为何要撒谎，为何要说柔妃中了西域疫毒？”

　　“你是故意让大家误认为你对此毒了解，好让他们误认为你的嫌疑最大，才能入天牢找圣旨。”

　　公怀砚说得没错，她只依稀判断出那毒来自西域，却并不清楚是何毒。

　　荼蘼垂了眼眸。

　　上次让苏木来天牢找的东西便是圣旨，三年前出事时，他们全家都被关在这间天牢，而能够证明他们全家都是被冤枉、萧崇焕才是真正反贼的东西便是拥有庄先皇玉玺盖戳过的圣旨。

　　而这圣旨不仅是洗清全家人冤罪的证据，更是他们复仇的关键。

　　若无圣旨，复仇之路会走得很艰难。

　　所以荼蘼想到了亲自走一趟天牢，当日他们家被关在这几间，唯有她现在所在的这间没有被苏木找过。

　　“可有找到？”公怀砚神色恹恹，没抱希望。

　　荼蘼摇头，“看来，圣旨的事已经被其他人知晓，我们的计划或许该变一变。”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报仇？”

　　“即便我没这么做，真凶也一定会让事态发展到现在的程度。”

　　许久后抬头，荼蘼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而且我相信公子必定能救活她。”

　　“我想救的只有你。”

　　声音很轻，却足以让荼蘼听清，可她并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墙上的那一方小窗透过些许的阳光进来，驱散了周遭的阴冷和湿潮，偶有风吹进来，附近牢房无人，四周越发得静。

　　为了制解药，公怀砚这几天很少休息，往往是宫中医药库以及宫外两头跑。

　　苏木也知道了荼蘼的事，一边大骂荼蘼这性子就该进天牢治治，一边又找朋友打探各种奇毒的消息。

　　公怀砚事后找了柔妃在宴上用过碰过的所有东西，但事实就是将罪证指向那块不翼而飞的帕子。

　　他只好取了些残留毒液的血渍做实验。

　　接连两日，苏木开的“苏木医馆”都闭门谢客，公怀砚废寝忘食地解毒，因为事关荼蘼性命，一向关心公怀砚的苏木也不劝说他休息，因为苏木也在忙着打探消息。

　　二人终于有了些眉目。

　　“公子！”苏木激动地从前门跑至后院，“找到办法了！”

　　公怀砚停下手上的工作，望向他，“快说。”

　　苏木喘着大气，停了片刻终于呼吸匀称，“若要让此毒的成分全部显现，需要再加一味药草用作药引，只是这药引远在苏库河，一来一回便要花去七日，若是快马加鞭，仍需三日，而且这药引需要冰窖冻三日，处理时要极其小心谨慎，一旦冰化水，那药草便会腐烂失效。”

　　公怀砚眉间轻蹙，“若是在路上冰冻，必要时刻换冰。”但仅仅片刻钟的工夫，公怀砚便做好了决定。

　　苏木见他转身进房收拾东西，皱眉，“公子还是带上苏木吧，一个人换冰只会耽搁时间。”

　　公怀砚边整理边道，“你进宫照看柔妃，不要让任何人再有下手机会。”

　　苏木点头应承下来。

　　本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可这天牢里却总是阴气阵阵，阴冷逼人。

　　幸好公怀砚那日来看荼蘼时给她带了厚披风，否则她刚刚好转的身子又要病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

　　荼蘼倚靠在门柱边，仰着的脑袋冲着那方小窗，她与外界的联系仅凭这扇小窗，可墙高得她只能隔远些才瞧得见外面的月色。

　　一个人静静待着的时候，她极容易想起家人。

　　说来可笑，这里竟是他们全家人最后一次团聚的地方。

　　思及此，荼蘼浅浅牵动了唇角，闭目养神。

　　意识飘忽入梦间，只听到钥匙锁链声，荼蘼登时醒来，然而只见一抹黑闯入视野的刹那间，她的肩膀一痛，整个人倒在那人硬实的臂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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